秋日的天空总是蓝得很好看。
赶路累了也需要休息,但不是每次都是在有人烟的地方休息的,所以现在应青木带着楚风婉兮和两个小厮是在野外休息,应青木和那俩小厮找了石头坐下,而楚风很干脆地文艺了一把直接躺在了地上,虽然这是秋天的荒野,野火烧尽的草还没春风吹又生可不算舒服。婉兮小心翼翼犹豫半响还是坐到了楚风身边,抱着膝,,容颜精致秀美绝伦好像画里走出的人一般,这场景如果草没泛黄地没荒……还是很美好很小清新风的。
而楚风仰躺着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天空。
像晶莹剔透的玻璃?像光华夺目的宝石?像质感温润的玉石?像柔滑的绸缎而白云是一片轻纱?
楚风一边看着天空一边默默吐槽着自己烂到家的比喻。
很好看,只能这么说。很多时候天空是浑浊的白色,楚风不喜欢那种陈旧书页一样不平滑的感觉,有时还会微微泛黄。而淡淡的蓝色又显得太温和了。秋日里天空深邃的蓝很干净,没有一点点的拖泥带水,然而干净却又有韵味在里面,质感很好。
秋高气爽,真是秋高气爽。
“婉兮,我觉得我好想吟诗。”
“噗!”某人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你么?”
“不要瞧不起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嗯……”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梦得的诗,确实很好不过很遗憾不是你写的……”
“我只说要吟诗又没有说要自己作诗……还有这不是刘禹锡写的么刘梦得是谁?”唉这时代欺负人啊,我照抄一句都不成。
“……刘梦得就是刘禹锡你这个文盲,梦得是他的字。”话说和楚风呆了不久婉兮的脑子里却已经多了不少现代词汇。
“不知道会怎样啊反正我又不喜欢刘禹锡我只是喜欢这两句而已!”
婉兮忍不住笑。楚风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文科生都不怎么行你让一理科生和古人比文化素养?当年语数外物化政史地生这么九门排下来能考试就行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研究古代文化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啊。当年楚风还为此做过一首《相见欢》:“字字分分门门,争争争,语数外物化政史地生;心非尘,意非尘,不管楼高门闭庭院深。”其中深深的悲愤无奈和疲惫之意不用多说经历过的人就明白。
那真是一段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光辉岁月。累,苦恼,有时甚至会有想干脆放弃了不学了的颓然,但也是温馨和充实的回忆。楚风忽然有点走神。
“那时候背古诗词什么的倒是最轻松的了。”
“那时候?”婉兮有点好奇地问。
“婉兮你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吧?”楚风岔开话题,小说里花魁总是这样的,十足完美,然而炮灰性质的角色却总是没有灵魂。“练那些东西,一定累死了吧?”
不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老师天天念叨啊,到底还算是真理。学到了东西本身就是收获。
“嗯……还好。”婉兮轻声回答,低垂着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
楚风一看这样子就完全明白了:“肯定不好。”
“真的还好。”
“拜托这样子说还好有人会信么?乖啦没事的,现在看看自己会了那么多东西不是很有成就感么?辛苦只在一时啊有收获的不是么?”
“嗯……是啊。”婉兮笑了笑,是没有掩饰的勉强。
不对劲,似乎不是简简单单的辛苦这样的问题。被打骂?被孤立?孤独的问题么?
“那个……反正现在有我是你的朋友呢不是挺好的啊。”楚风想到“孤独”这个问题于是一下子就放软了语气。
婉兮却摇了摇头:“只是在想……我宁可没有学那些东西。”
“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没坏处啦。”
婉兮不语。楚风也不由得沉默了半晌,突然明白过来,立时后悔莫及。
如果婉兮是个千金小姐,那么琴棋书画,还有出色的歌舞都会是骄傲,会是锦上添花。但是婉兮不是。
她是花魁,风尘女子。
学习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分明是一种折辱。
都只是为了去取悦一些男子,出卖自己的灵魂和**来换取生存。除了学习这些,恐怕还学过其它的……用来取悦男人的把戏。
因这样的目的而学会的东西,婉兮怎么会喜欢怎么会甘心。
明白了,但又能怎么说?
楚风沉默了。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姑娘,也不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思。如果又说错了话怎么办呢?
她只是坐起来,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婉兮的肩膀。
这样静默了许久。一直到应青木吩咐继续上路,她们才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婉兮突然对着楚风微笑了。
“好啦没事了,多学点确实没坏处。”
“……真的?”楚风心里有点堵堵的感觉。
“至少现在看来多学点完全可以拿来鄙视你这个文盲。”
“吐槽什么的你要不要学得这么快啊还我那个文艺又小清新的婉兮来!”
有朋友的日子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喂喂,姑娘,你应该好好陪我说说话才是,怎么老是往应大人看啊?不要重色轻友!嗯,我说过,应大人的条件是不错,可是他可不是能让你托付终身的人。”楚风懒洋洋地在马车里斜倚着,瞄着婉兮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门帘往外看。
“去去,我看不看应大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就看吧……只是别动心啊姐姐。”楚风带点儿调侃意味说道,“你看可以,失恋了伤心时可不要抱着我哭哦~”她故意拉长了最后那个“哦”字,听上去那是相当地找抽。
说实在的,楚风和婉兮其实是给应青木添了不少麻烦。比如说,顺王特制的这辆马车很大也很暖,就是方便楚风和婉兮也可以坐在里面随时听应青木的使唤。但是或许是因为觉得跟两个成了朋友后就一直欢欢喜喜叽叽喳喳的女人同处在一个空间里觉得不舒服,所以应青木不管外面的冷风自觉地出到外面和两个小厮一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车里的两个女人是主子,应青木是保驾的仆从呢。
从九月底出发,天气越来越凉——他们又是北上的。
应青木对她们的一切行为都表示了诡异的无条件忍让的态度。
婉兮立刻回击道:“天气这么冷,我是担心大人在外面吹风,万一得了伤寒怎么办?再说,我是顺王赏给大人的人,关心大人,心想着大人又有什么?倒是你,一直警告我不要对大人动心,是不是你之前有过经历,碰过壁,受过伤了?”
“我?”楚风顿时呛了一下。“咳咳,你说我?”她举手投降,“你饶了我吧,就应大人的模样我有这心没这胆啊,现在只有你一个都恨不得把我吃了,要是我和他搅出什么事来日后还不得死无全尸?”
婉兮“噗哧”笑了出来,立即用帕子掩住口,看上去柔情又美丽。楚风不由皱皱眉,虽然知道婉兮是从小培养出的习惯,可以让自己显得更温柔动人,却还是不喜欢一个明明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做出这类太过……妩媚的动作。
婉兮看到楚风的表情,不知她在想什么,便有些忐忑,“其实,我是在担心我们自己的事。说起来这两天似乎就快到京城了,我们两个,都是应大人意外带回家的,那大人的夫人,不知是怎样的性情?不知会怎么想?”
就要回京了。
那就是说,就要见到《梧桐锁》的第一女主角了。
楚风便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她一直不喜欢那个女子,她一直有些轻视那个女子,她一直觉得那不过是个太幸运的女子。就像所有的三流小说女主一样,莫名其妙,她受到那么多的人的喜欢。那么多人赞赏她那些根本是漏洞百出的计谋;那些世外高人都称赞她的疏朗大气,端庄稳重;那些很好很好的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喜欢她。她明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明明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不是应青木这个男主角身上有她喜欢的特质,如果不是他们的坚持和牺牲让人感动,她早就把《梧桐锁》丢在一边了。
然而你看,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虽然一直说着看不起杜涵煦,但现在想到要见到她未来的对手,想到要和她开始真正的对决,楚风早先的信心忽然就无影无踪。
想起两人曾经的对话。
想起应青木现在仍是对她有些怀疑的态度。虽然也不是开始时那么避讳,但也丝毫没有放松,依然是什么也不告诉她。
想起那个解决得莫名其妙的案子。
想起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想不通。
楚风忽然觉得胸口很闷。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甚至有点笨的人。原来在一开始计划得很好的事,到真正开始时会发现一切都不那么简单。原来她也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
她一直很骄傲,明白自己旁观者清。不过,当局时呢?
一直以来不过是虚张声势……那样久了,便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色厉内荏。
婉兮看到楚风忽然一直皱眉不语,不安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就算夫人气恼了不喜欢我们,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大人也不会为难我。如果夫人刁难你的话,我就请大人把你分配给我,我护着你。王爷把我给了大人,怎么说我也可做个姨娘,也可以有个丫头的。当然,我不会使唤你的……我们是朋友啊,你说了。”
婉兮哪里知道楚风在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哪里知道……楚风转的是什么念头?
楚风忽然抬起头来。
“婉兮。”
“嗯。”
“回去后,如果……如果……嗐,算了。”楚风觉得舌头忽然打了个结。
她没想过婉兮会这样打算。
一开始,她听到婉兮这个名字,就知道她有了机会。婉兮实在是个很特殊的角色。尽管在《梧桐锁》里,她被用来代替杜涵煦送入旧言府中后就再没了下文,在书里甚至不过是个陪衬,但是楚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作用会很大。这样美丽的女孩,无论是在旧言府中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她都能给自己很多重要的消息。
楚风不聪明,却也并不笨,嘴上说着,其实却并不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她在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势单力薄,如果要活下来,要击败杜涵煦,必须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一条路来,必须有自己的计划和帮手。
朋友是朋友,利益是利益。为什么友情就不可以利用呢?利用不利用,和是不是在乎这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人还是会更重视自己吧。何况,婉兮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朋友。
利用婉兮。即使有一点点不安,却是毫不犹豫的一步棋。
但是现在看着婉兮,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个疑问。
和杜涵煦的竞争(如果真的需要这么做的话),究竟比的是什么?
谁是正确的?谁的做法是正确的,是不是以成败而定的?
不论是与天斗还是与人斗,都不是她的本意,也不会是清秋的意图。争斗,到了最后只会牵连无辜,到了最后只会一无所有,她见到的例子还不够多吗?在楚风的世界观里,争斗或是利用都只是手段却不是目的。但是她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来着?她应该做什么来着?
楚风说不出话来,她忽地陷入了一片迷雾。可是余光扫见婉兮有些不安的神情,是想说话又怕打搅到楚风,怕惹她生气而有的那种不安,楚风便忽地甩甩头,把那些疑惑都抛开去。
忽然……不想伤她。
她笑着说:“没有啦,你看,应大人对我挺特殊的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一直都在容忍我呢,难道是在遵守‘好男不与女斗’的君子守则?这种人可真是假道学。哎,你可别用那么又酸又愤怒的眼神看我啊,我可没有忘恩负义。只是我认为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忍我,而且已经快到极限了。你看看,好好的做主子的人,偏要跑到外面去吹风,把马车让给我们俩了,简直那个什么……”
楚风看到,婉兮一直都是用极为仰慕的眼神看着应青木的。可以看出她对应青木极有好感,在这种民风不开化的年代,有好感对他们来说基本上就算是可以定终身了。楚风认为这不是个好兆头,到这里来这么久好容易交上的朋友,眼看着居然要被应青木给抢走了。所以,楚风的每句话,都尽力在抑制婉兮对应青木的情感。虽然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想阻挡就阻挡得了的,只是无论如何提点一两句总是好些。如果辛苦培养的一张王牌竟更愿意替应青木做事的话,那她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不过应青木这个人,还真是不好揣测他的意思啊……一个人再怎么容忍也会有个限度,但是楚风一直没大没小目无尊卑多管闲事又不停地惹麻烦,虽然也经过应青木几次训诫,可是大都是嘴上骂一骂就算了,从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他的唇角总是噙着那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不包含任何温度和情感在里头。
他越是温和,楚风越是烦扰。应青木是个可怕的人,看书时她便知道,但还不在意。进入书中时,才发现不能成为他的朋友,而要提防他时,有多么可怕。
他狠,他冷,他绝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一样冷酷。但这些都不是他可怕的理由。他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
他看起来总
是不出手。
他总是对你很好很好,从来安然的模样,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做。
而你永远也不知道——甚至当你跌得惨败之后,当你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安和怨忿——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出手。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朋友,还是对手。
决不能放松。
“回去的事回去再说,”楚风那么对婉兮说了几句之后,一边说一边又将许多事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决定现在还是静观其变,最起码也要等见到了杜涵煦再说,于是决定换个话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要听吗?再不然讲个笑话?那些事就不要操心了。”
“今日在这里投宿吧。”应青木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近日赶路赶得有些奇怪,走走停停,一下子半日不动身,一时间又快马加鞭一刻不停,楚风被颠得半死不活,下车时几乎是摔下马车的。她一抬头,四个大字:悦来客栈。明晃晃的,于是楚风默了。
还以为一开始发生命案的那家客栈不叫悦来叫乐和算是逃开这在电视剧里小说里都出场率奇高无比的客栈了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啊好吧我听说过悦来客栈好像是古代最大的连锁客栈来着但是如果一开始那家不是为什么现在又遇到了啊喂所以这里是有事情会发生还是不会有事情发生?……
楚风回身,准备去扶婉兮下车,结果等了半天没动静,一掀帘子:还晕在那里呢。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她颇有些艰辛地又爬上去,把人晃醒,然后再两个人默默爬下来。婉兮也觉有些羞赧,沉默着不说话。于是两个人是一前一后默默跟着应青木进了客栈。吃过了饭,应青木要了两间上房和一间普通客房,两间上房里,一间他自己住,一间婉兮和楚风住,自然,楚风是要打地铺的,可以看出他对婉兮倒是十分重视。至于那一间普通客房,自是给了那两个小厮合住。应青木夜里不需要人服侍,一路上,他们都是如此安排,并无不妥。
“快看快看,那个人。”楚风瞅着自己对门房里走出来的客人停了步子拉住了婉兮,后者只好无奈地转过身来:“有什么?你又不认识。”
“长相看起来挺凶的怎么没有带兵器啊刀啊剑啊什么的?”
应青木也看了那人一眼,面上显得有些不耐:“叫你安分些,少管闲事。”楚风诺诺应了一声,但不知怎的迈不开步子,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人看。那人面相虽凶,却是好脾气地冲她笑笑:“在下相貌丑陋,姑娘见笑了。”
“……不是,没……”楚风顿时大是羞惭,“对不起对不起!”说着逃也似地拉着婉兮冲进房里去了。
应青木也望着那个人。
“大人也这样看着在下?看来在下的相貌真是丑得奇异了。”那人自嘲似的说着。
他说的是,大人。
应青木忽然摇了摇头。
“可惜。”
那人身形微微一僵,似是受到了什么震动。
应青木想了一想,推门进了婉兮和楚风的房间。
“你们今日小心些。”他轻声吩咐了一句,然后便迅速地抽身离开了。
留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离开了于是有点儿郁结的楚风。
为什么要小心?
喂不要跑这么快啊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哥哥!
这么有名的客栈应该不是黑店吧?楚风注意到应青木有些谨慎的神情,不自觉地猜想着。但是应青木会告诉她才怪,于是楚风只有进了房间以后自己默默地转悠了两圈观察。
“你在干什么?”婉兮有些奇怪。
“呃……勘察敌情??”楚风自己都觉得不大靠谱,略显尴尬地笑了两声。
“……”
“因为大人的神情显得很警惕……所以我才想看看这家客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楚风解释了一句,但是婉兮的表情似乎更怪异了。
“呵呵呵呵,我去找伙计要点热水来你梳洗一下咱们休息吧……呵呵呵呵……”楚风默默地转移话题拔脚想走。
“呀!——”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楚风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对面的房门打开着,她迟疑了几秒,却看见应青木从那间房里走出来。
应青木是住在婉兮和楚风的隔壁的。
楚风愣愣地盯着他看。应青木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这间房里的客人死了,报案吧。”
又是死亡!
楚风完全不敢去想,她狠命地摇了摇头,推开应青木就往那间房冲去,然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向她宣告,这里的的确确又发生了凶杀案。
那个面相很凶却很温和的人,倒在地上。
她竭力稳住心神。
又是死亡。
并且。
我听见惨叫声就冲出来了已经算是很快的了,结果一出来应青木就从这间房出来了你是原来就在这屋里么你不能告诉我是应青木杀人了吧?如果不是应青木那么又是谁又是什么动机?应青木为什么会从这间房出来并且明知道又死人了却是那般轻松冷血的模样?
呀呀个呸的这是《梧桐锁》不是推理小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