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庆安城北府街上一片繁忙。这里聚集了皇城里一大半官商豪宅,来往的多为四乘的宝马雕车,倒衬得其中一辆双轮单马的小车格外扎眼。车子驶过皇宫第一画师、国画院前院首颜士淳的府邸正门,折进旁边的僻静小巷,在颜府偏门前停住了。车上下来一深眉紧锁的青衣男子,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往院里走去;赶车的小厮不敢怠慢,也急急跟了上去。偏院厢房里迎出来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
“少爷,您这是…”
“华婶,烦你照顾好这位姑娘,一会我就让小四送药过来。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你见着可怜买回来做仆从的;还有,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她的女儿家身份,只做男儿打扮。”
“少爷且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她。”
华婶是颜府已故管家华云的遗孀。他们夫妇二人效忠颜家已有二十多年,在两年前的一场事故中华云拼死护主,他身故后,华婶就独自搬来偏院住了。她可以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一直以来他都是云淡风轻的做派,没有明显的喜怒,给他什么他不拒绝,不给他也不会强求,连老爷太太都说这孩子生性淡漠。不想他也有情绪外露的时候!那个叫他紧张兮兮抱着的若是一美人倒也罢了,可这姑娘…哎唷,伤得还真不轻!
安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红的雕花大床上,四周挂着帐子,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花香,怎么看也不是自己的宿舍。她想动动身子,却感觉周身跟散了架似的;手倒是能动,抬起来一看,竟给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连指甲都露不出来;最奇怪的是脸上这会非但不难受,反倒有股清凉的感觉。
“姑娘醒了?”
帐帘挑起,只见一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一头青丝分作双髻,蓝底白花的上衣配了条白裙。安然正思量着该如何称呼,却听她开口道,“你就叫我华婶吧。”
“安然多谢华婶救命之恩!”虽然不知身在何时何地,但说话斯文些总错不了。
“救姑娘的是我家少爷,不是我。”
少爷?就是那个将自己紧紧抱起的男子?他的怀抱好温暖,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可这般儒雅之人怎会发出那样的怒吼?安然希望当面向他道谢,可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除了华婶她再没见过别的人。换药、喂饭、梳洗之类的事均由华婶一手包办,她心里装着满满的感动与不安,已经哭了好几次鼻子。
“傻孩子,不哭了,脸上的伤还没好,沾了眼泪就麻烦了!”
“反正也好不了,再丑一点也无所谓,只要婶娘不嫌弃就行。”
“会好的!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主要只是伤及表皮;再者,你用的药膏是极其名贵的药材制成的,于皇家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那怎么用我身上了?”
“皇上恩赐,颜家有幸得到一盒,少爷便拿来给你使了。”
华婶说到“皇上”时的虔敬表情总让她忍俊不禁,好在她正学着逐步适应。在经历了最初的抗拒和犹疑后,安然不得不接受自己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的事实,虽然她从不认为时空穿越是天方夜谭。她曾费劲八百地读过《时间简史》,对虫洞和时间旅行等概念颇感兴趣,甚至深信这些理论终有一天将被验证及应用。到那时,我就可以回去问问我爸妈,当初为何要遗弃我;还要看看自己七老八十是怎样一副光景,有没有人疼、有没有人爱;至于吴风楚韵、汉唐气象、诗仙画圣、四大美人…也将不再仅供遐想,可以眼见为实!只是当下这副情形让她有些啼笑皆非:她如今所处的庆安为南怀国国都,该国世代由龚氏一族统治,至今已逾百代,眼下正值嘉祐十二年。此时此地与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没有半点交集,难不成这是造物主跟她开的天大的玩笑——另一个时空的梦幻之旅?好在这里的人说话、做事跟我们那边古代差不多,大面上应该对付得过去。
这倒不假,没几天功夫安然就和华婶相谈甚欢了。谈的最多的自然是颜府:颜老爷出身丹青世家,少负盛名,二十五岁即入主国画院,两年前座驾受惊后他才借休养之名卸下院首一职;颜夫人钟氏乃将门虎女,其父钟撼平是坐镇西北的大司马,执掌帅印多年;钟老将军有二子一女,可惜长子次子年纪轻轻便血染疆场,老大好歹留下一条血脉,今已贵为皇妃;钟老将军不愿其女步两个二子的后尘,便替她与书香门第的颜家订了亲。
“老爷就只有夫人一人吗?”这不大符合三妻四妾的定律啊!
“老爷后来又纳了两房妾室,却一直未有所出。”
我就说嘛!“那少爷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少爷是独子,被老爷夫人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早早地就教他画画习武。”
“颜少爷也会武功啊!也难怪,将门之后嘛!那他上过战场吗?”
“老爷夫人哪里舍得,就是钟老将军也绝无此意;再加上他一出生就给问过卦,说有刀剑之灾,故而战场是断断去不得的!”
“华婶,少爷叫什么啊?”
“少爷的名讳吗?上渊下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