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晓冬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一刹那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梦醒。她首先看到的是灰暗的天空,空中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姑娘,你没事吧?”
佟晓冬一听到这声问话,头都疼起来了。原来她的梦还没有醒!她转动眼珠,看到自己的左侧有一张忧虑的脸,这张脸年轻而漂亮,即使是在美容技术发达,俊男美女辈出的二十一世纪,这张脸也算得上顶尖了。
年轻男子对佟晓冬的痴呆表情似乎早已习惯,再次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佟晓冬收住心神,对自己的花痴反应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一骨碌地坐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湿衣裳紧紧裹在身上难受极了。
“先前喊我的人就是你吗?”
年轻男子颔首道:“不错。在下见姑娘想要自寻短见,一时情急就喊出来了。”
佟晓冬不由得一肚子火,粗声道:“我怎么想要自寻短见了?要不是你那一喊,我也不至于掉进水里。万一你也不会游水,那我不是死得挺冤?”
年轻男子的脸也沉了下来,也有点生气道:“你若不想自寻短见,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告诉你,我就是不会游水,能把你从水中捞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佟晓冬更生气了,暗想:有些人自以为长得帅就特别拽,我就偏不给你好脸色看。于是道:“好吧,遇见你算我倒霉,你可别指望我会领你的情。你可以走了。”
年轻男子险些气得吐血,暗想自己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从来没想过要救什么人,偏偏今天赶路时看到那惊险的一幕,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反倒落了一身不是。他越想越气,倏地站起身就要走。
佟晓冬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迷了路,忙叫住他道:“哎,等等!”
年轻男子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佟晓冬连忙追过去,叫道:“唉,你等一等。”
这荒郊野外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眼看天就要黑了。佟晓冬虽然看不惯这人,但也知道这个人决不是坏人,心里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人还是不要太有骨气的好。”她陪下笑脸道:“这位大哥,麻烦你走慢一点。我向你道歉,其实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你……啊——”佟晓冬只顾说话,不提防脚下有一个坑,整个人突地摔倒在地。
年轻男子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狼狈不堪的佟晓冬,慢慢地走回来,蹲看着她道:“有话请讲。”
佟晓冬忍着痛,挤出一丝讨好的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心肠跟你的长相一样美。”
听着这么露骨的赞美,年轻男子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你到底有什么事就快说,我还要赶路。”
佟晓冬一边揉着扭伤的脚,一边吃力地道:“你知道春风一度楼怎么走吗?”
年轻男子露出奇怪的神色,道:“你去春风一度楼?”
佟晓冬面露喜色,道:“你知道?太好了!我就住在那里,今天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结果走迷路了。”
年轻男子露出不屑的神色,道:“你也是宋楼主手下的姑娘?”
这脸色又让佟晓冬想起了孙少爷,但她不敢得罪他,只好陪着小心笑道:“我是在那里做事。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
年轻男子为难道:“你对这里不熟,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走。”他看看佟晓冬不断揉着的脚,道:“再说,你现在还能走路吗?”
佟晓冬试着站起来,还没站稳,脚踝已是钻心地疼,她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她又得摔倒了。这次,佟晓冬是打心底感激,连声道谢。
年轻男子沉吟道:“你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在这里等一等,我有点事要办,办完了就来找你,再想办法送你回去。”
佟晓冬看了看已打下夜影的天空,苦着脸道:“那得多久呀?我一个弱质女流孤身呆在这里很危险哪。你好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年轻男子也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妥,万一她真的出了事,于他的名声也是极不利的。可是,带着这么一个人也实在是个大麻烦。他想了想道:“我现在确实有要紧事要办,实在不行,就只能带你一起去了。不过你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什么也不看,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这点规矩我还懂。”佟晓冬连忙道。
年轻男子看着她的脚道:“你要怎么走?”
这次佟晓冬也犯难了,她这双不争气的脚不停地以疼痛来向她抗议,她知道这位帅哥答应带她走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总不好叫人家再背着她走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根拐杖?”
年轻男子四下里看了看,叹了一声,道:“算了,我背你吧,希望你不要太重。”
佟晓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嗫嚅道:“这……这怎么行?”
年轻男子失笑道:“怎么,你还怕男女授受不亲么?”
佟晓冬本想反唇相讥两句,但终于忍住,没好气道:“我才不是这么古板的人。我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当然,你如果坚持,我很乐意呀。”
年轻男子笑道:“只要你别因为我背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就好了。”
佟晓冬夸张地哈哈大笑两声,道:“你放心!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心里,他比你可好看多了。”她本来是想揶揄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说这话时,心里竟浮现出了郁黎的样子,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年轻男子见她方才还有说有笑,突地就忧郁起来,不觉奇道:“莫非是你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
佟晓冬苦笑了笑,只“嗯”了一声。
年轻男子不再多说,将佟晓冬背起。佟晓冬本来身材就矮小,加上一直消瘦,背在身上倒真的不觉得有多重。
暮色渐渐将两人的身影笼罩住,一路上,佟晓冬出奇地安静。年轻男子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好歹也该让我知道这个受了我恩惠的人的尊姓大名吧。”
“我叫佟晓冬。人冬佟,拂晓的晓,冬天的冬。你呢?”
“我姓黄,名凤岐。”
“凤岐……凤鸣岐山?”佟晓冬突地想起这么个典故来。
黄凤岐微讶道:“想不到你知道我这名字的来历。”
佟晓冬笑道:“你们家一定很希望你能够光宗耀祖,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黄凤岐赞许地笑道:“看来你也是读过书的。”
佟晓冬心想:在二十一世纪,我读的那点书真是算不了什么,可在这里,一个女子能够念几首诗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唉!还是古代好啊!她又想到自己到这个时代来所经历的一些事情,虽然遇上的人并不算多,但这里民风朴实,比起在二十一世纪有安全感多了,心里不禁困惑起来,万一哪天她真的有机会回到二十一世纪,她还愿意离开这里吗?
黄凤岐背着佟晓冬一直沿着河边走,到了大约离刚才的渡口一里远的地方,就见一条小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艄公和一个十XX岁的少年。那少年一看见黄凤岐,连忙迎上来道:“公子,你可来了。”他见黄凤岐背上还背着个女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佟晓冬偏过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黄凤岐把佟晓冬放进船舱坐好,道:“怎样?没有人看到你们吧?”
那少年道:“今天上午天藏教的人到这里来过,还四处搜索,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们看见我们在这里,还盘问了半天,后来就走了。”
黄凤岐皱起眉头,道:“天藏教的总坛在九江,他们跑到豫章来做什么?”
少年道:“我也很奇怪,不过我听这附近的渔民说,今天这里来了一支迎亲的船队,好像很气派。不知道是不是天藏教在办什么喜事。”
黄凤岐沉吟片刻,道:“我们此行十分隐秘,还是要小心一些。”
少年看了看偎在一旁看风景的佟晓冬,道:“公子……”
黄凤岐淡淡一笑,道:“没事。”
少年会意,吩咐艄公开船。
佟晓冬见船缓缓驶向河中央,吃惊地看着黄凤岐,正想开口,忽又想起自己做的保证,暗想:姑且信任他一回。便又重新看向外面。
黄凤岐看到佟晓冬的反应,心里颇有赞许之意。
船很快便到了对岸。黄凤岐对佟晓冬道:“你就在船上等着,我现在去办事,大约一个时辰可以回来。我要我的随从阿祥留下来陪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他。”交待完毕,他的身形一闪,人已不见踪影。
佟晓冬惊异极了,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拥有这样惊人的移动速度,想起有些武侠小说上面对于武功的描写倒也不全是荒诞不稽的。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佟晓冬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一个人枯坐在船舱里倍感无聊,觉得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一个时辰应该是两个小时,佟晓冬心里默默数着数,估计着时间。然而当她已经数完了三个3600时,黄凤岐还没有回来。船舱里又暗又闷,佟晓冬想起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了。她轻声叫道:“阿祥,你在外面吗?”
那叫阿祥的少年很快出现在舱门口,道:“佟姑娘有什么吩咐?”
佟晓冬打心底里感激黄凤岐的妥善安排,此刻她已顾不得自己的感受,只担心黄凤岐会遇上什么意外,不由得忧虑道:“那个……黄凤岐是不是说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回来?”
阿祥听她直呼自家公子的大名,以为他们关系非比寻常,语气愈发恭敬,道:“公子是这么交待的。”
佟晓冬道:“他要去做的事情危险吗?”
阿祥想了想,道:“应该没什么危险,再说,我家公子武功很高,当今武林能胜过他的人可不多。”
佟晓冬暗想:看不出来,他长得斯斯文文的,竟然还是个武林高手。听阿祥这么一说,她也舒了口气。过了一会,佟晓冬又道:“阿祥,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是不是会和他一起去呢?”
阿祥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到哪里都会带上我,我可是我们公子的心月复。”
佟晓冬心里不由得愧疚起来,道:“要不,你去找他吧,说不定你不在他旁边,他一个人会比较麻烦一点,所以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阿祥听她这么抬举自己,又这么关心公子,不由得对她好感倍增。连忙道:“不行,公子交待过,一定要这里保护姑娘,我不能擅自离开,否则被公子知道,我一定会被他骂死的。”
佟晓冬听他这么一说,一股暖流涌上心间。她算是明白了古人所说的“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其诺必诚,不爱其躯”的含义。佟晓冬忍着脚上的肿痛,吃力地模出船舱,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不知道黄凤岐此刻在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平安。蓦地,她觉得自己对黄凤岐过于关注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郁黎的存在。她不由得落寞地一笑,心里道:“傻瓜,怎么可以胡思乱想?这里的人哪一个都不是你能够爱上的,你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何苦伤人又伤己?”她转念一想,就自己这条件,人家也不可能爱上自己,到头来还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她这么呆呆地想着心事,全没注意有人往岸边走来,待她恍过神来,那人已经到了船边。佟晓冬想躲进船舱也已来不及,只好背对着岸边而立。
来人问道:“船家在么?”
阿祥道:“这船已经被包下了。”
又一人道:“再看看,还有别的船吗?”
佟晓冬觉得这声音好熟,好像是郁黎。她回头一看,虽然灯笼的光线比较模糊,但她可以确认,站在岸上的正是白天才见过的郁黎。
佟晓冬的心蓦地狂跳起来,大叫道:“郁先生,是你吗?”
郁黎先前没有注意到船舱门口还站着个人,这会听见有人叫自己,才仔细看去,认出是春风一度楼的佟晓冬,不禁颇觉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啊,郁先生,真的是你……”佟晓冬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连忙上岸,走到郁黎的面前,道:“太好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昏黄的灯光下,郁黎的脸看起来更加柔和,他带着些微意外的微笑,道:“真的是很快。”
佟晓冬道:“郁先生现在有空吗?”
郁黎挑起眉,不解地看着她。
佟晓冬道:“我要回春风一度楼,可是走迷了路,回不去。您能送我回去吗?”
郁黎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佟晓冬叹道:“说来话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郁先生能送我回去吗?”
郁黎微笑道:“小事一桩,不过我得先找条船。”
佟晓冬大喜过望,对阿祥道:“阿祥,我得先走了,帮我转告你家公子,感谢他这么帮助我。你赶紧去找他吧,说不定他正需要你帮忙呢。”
阿祥不认识郁黎,但他见佟晓冬和郁黎很熟的样子,也不便阻拦,便道:“佟姑娘,这船就给你们用吧。”
佟晓冬道:“不行,这是你家公子包下的船,他一定还有用处的。我再找别的船。”她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总算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小船,没有篷子,简陋得很。佟晓冬看着郁黎,不知道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船。
郁黎笑了笑,朝那船走去。那提灯笼的人忙道:“不行,老爷。这船太破了。”
郁黎道:“都这时候了,哪里还能再找到船?再不走,今天也就不
用走了。”说罢,大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