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巫山褚瑞
昨夜下了大雨,今天仍旧阴雨绵绵,不过倒是因为这场雨,一些药草发出了新芽,到是采药的好时机。山野林间,一个萧索的身影走走停停,空荡山野,却因为那抹暗绿而染上一抹暖意。
褚瑞蹲,扒开草丛,轻笑出声,果然这一趟没出来错,抖掉草药根部的泥土,随手扔进背后几乎装满的药篓,起身,看看天色,朝着林间的小溪边走去,他极爱干净,采药时手上沾了泥土,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洁白纤长的手指搅乱一池清水,绿水白手,褚瑞直起身,也该回去了。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褚瑞黛眉微蹙,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难道还有人路过不成,看着那条小道,心中嗤笑,难道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
可下一刻,一匹浑身通透的红马朝着溪边疾驰而来,马背上一名白衣女子险险抓着缰绳,一只手捂着小月复,整个人面色惨白。
“姑,姑娘”,褚瑞话未说完,那名姑娘竟直直地由马背上栽倒下来,他再也顾不上其他飞身而上,险险接住那名女子,替她把脉,心中一紧。
那红马原本还望溪边奔跑,可在白衣女子跌倒下来的一刻竟然停了下来,径自俯,呜呜低鸣,仿若做错了事的孩子。
褚瑞取了些水喂给白衣女子,看着那伏低的红马,也只能如此了,将白衣女子抚上马背自己在翻身上马坐在女子身后,双手由女子的腋下穿过拉住缰绳,让女子背靠着自己,他面色微红,从小到大,他从未这样亲密地接触过女子。
“驾!”,他扯着缰绳,鹿皮小靴轻踢马背,马儿直直地朝前走去。
好一会儿,褚瑞才让红马在一处草庐前停下,不用他说,那马竟通灵到了自己伏低身子,生怕背上的女子再摔下来一般。
褚瑞将女子抱回草庐,这才回来牵了红马将缰绳捆在一处木桩上,拍了拍它的头,“马儿啊马儿,你到是衷心!”,说到这,望着不远处他心中划过一道苦涩,人性脆弱不堪竟不如这个世道上的一匹马吗?
马儿鼻子里打出一声轻响,褚瑞嗤笑一声,当真是成精了。
进了草庐,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将她扶坐起,靠在自己的臂弯,望着双眸紧闭的女子,褚瑞只觉得呼吸一顿,好美。在对面的药架上取了一颗药丸,放在女子唇间,她却不能吞咽,想了想,他是医者,在心中道,姑娘冒犯了。
将药丸放在自己口中嚼烂,伏低头,覆上女子苍白的唇,用舌头撬开贝齿,知道口中已经融化的药汁悉数喂了进去,倒是不知谁那般狠心,竟然对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下此毒手。
直到女子将药汁吞咽他才缓缓放开,这药丸配置的草药太过难得,来这个地方两年他也只得一粒,若她吐出来,再也没有下一粒了。
女子的身子底子极好,可内伤太过严重,褚瑞想了想,又在药里加了一位宁神助睡的药,她若能安安稳稳地睡上几天,对身子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可自第二天夜里,她开始发热,这让褚瑞有些为难。
他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总不能替人家姑娘宽衣解带,只好唤了平日里村子里常来药堂帮忙的夏杏用酒替她擦身、用纤细的芦苇管替她喂药,这般折腾了十来天,女子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沐九儿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好似从无忧谷出来,后又不知道被谁偷袭,伤上加伤,好在追风带着自己一路奔逃,一名男子,对了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瑞大夫,这位姑娘的手指动了”,夏杏惊叫出声。
褚瑞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杵,替沐九儿把了脉,“嗯,脉搏沉稳,这胎儿算是保住了”,他大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位姑娘要醒了,若是再不醒,这孩子只怕会发育不良,胎死月复中,甚至很有可能会危机母体本身,他前两日还盘算着要不要打掉胎儿,医者仁心,虽然这样做有违天道,但能保住一人总比一尸两命来得强。
“去将药堂第二个炉子上的药端来”,褚瑞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清萧,浑身散发着青竹的味道,让沐九儿觉得很安心。
“咳,咳咳”,沐九儿轻咳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清瘦男子,一袭墨绿长衫,清冷俊美,长发披肩,两耳鬓的梳向脑后,两缕合在一起用玉环扣住,余下的编成小辫柔顺的垂下,还有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精致的五官,“我,这是什么地方?”
许是因为昏睡了太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褚瑞拎了一个靠枕放在沐九儿身后,让她靠在床头,夏杏端了药,见沐九儿醒来,不禁眼前一亮,“姑娘可是醒了,这是瑞大夫特地为你熬的药,姑娘趁热喝了吧!”
沐九儿冷冷地看了眼褚瑞,那汤药是上好的补气之药,以她的水平光靠气味便能认出其中的药材。
“这药对你和胎儿都有好处”,一向寡言的褚瑞难得的解释了一回。
“谢谢”,沐九儿接过药碗,一口喝尽。
褚瑞只是淡淡地点头。
“姑娘家住什么地方,为什么来了我们这里?你告诉我,我哥是这村子里唯一出过巫山的人,等你病好了,我好央我哥哥送你回家!”,夏杏看着沐九儿,来时看她那一身衣衫的布料便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身怀六甲,难道是被赶出来的?
沐九儿低着头并不言,家,她还有家吗?
那个人已经抛弃了她,兰州城又是个只有算计阴谋的地方,沐家,她回去的机会渺茫,似是感受到沐九儿身上散发出的哀伤,夏杏拍了拍她的肩,心中了然,看来这姑娘是没处可去了。
她看了看一旁专心捣药的褚瑞,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虽然这位姑娘身怀六甲,但不可否认她那精致的口鼻,绝美的面容,孱弱的微笑,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的心动,更何况他这名男子呢。
“姑娘若是不嫌弃,就随我住我家可好”,夏杏陡然开口。
沐九儿微微抬首看着夏杏凝视着褚瑞的目光心下了然。
“这姑娘伤势严重,随时需要照顾,安置在草庐便好”,褚瑞抬首看着沐九儿,若有所思。
夏杏咬着唇,“可这,你们……”
“将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便好”,褚瑞声音清萧,宛若一曲萧瑟的咏叹调,在人心中吹拂地点点涟漪。
其实沐九儿并不需要人照顾,心脉上的伤确实严重,若伤在别处,她一粒丹药便好,可那里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缓解伤势,想要痊愈却得一点点养回来。
这里既是药堂,她留下来也好,反正也无处可去。
“可你们孤男寡女的总是不便,姑娘还是住我家吧,有我照顾着,你只需要隔日里去瞧一趟就好,也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夏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照顾人家一个姑娘,难免的不便……”
看着眼前两人,沐九儿在心中摇摇头,这男子明显对那女子无意,若是强求,最后又难免落得个如她这般的下场,当初信誓旦旦的云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她完全无意的男子。
褚瑞的眸色越来越冷,夏杏悻悻的,“那我去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
连日来,有她在这里倒还无妨,现在这姑娘醒过来了,褚瑞肯定要赶她走的,总不能让他们今日晚上还共处一室吧。
“我跟你一起吧”,沐九儿咬着下唇,夏杏刚眼前一亮,褚瑞清冷的眸光扫过,“你刚醒来,身子尚还虚弱,躺着便是!”
沐九儿低着头,“多谢公子搭救!”
“嗯”,褚瑞难得地应了一声。
却说隔壁正在收拾着房间的夏杏恨恨地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自从褚瑞到这村子里开始还从未见他对谁这般好过,她每日缠着他,他都难得与她主动说话,现在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般的细致入微,只是她却忘了,当初褚瑞到这里时,同样的,也是身份不明。
或许正因为如此,褚瑞才对沐九儿起了怜惜之心吧。
“你暂且住下,不必担忧”,褚瑞看着沐九儿紧皱不放的眉头轻声道。
“多谢公子”,沐九儿声音很轻,带着飘忽感。
很快夏杏便收拾完了屋子,“姑娘,那屋子已经收拾好,你可以搬过去了!”
“谢谢”,沐九儿轻声道谢便要下床,却被褚瑞拦住,一把将她打横连着被子一起抱起,看得夏杏目瞪口呆,这,这是冷清的瑞大夫?
将沐九儿在床上放下,又将窗帘撩起。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夏杏,今年十六了”,夏杏唇角微勾看着沐九儿,“看姑娘的样子应该比夏杏大些才是,那夏杏就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沐九儿半躺在床上靠着软枕,“我今年冬才十五,夏姑娘唤我九儿便好”,看着房间内的陈设,明显久未有人居住,可看起来却是非常的整洁,对面那一排排的药架,靠门的地方还有一张桌案,看起来应当是间书房。
“十五?”,夏杏看着沐九儿,确实绝美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尚且透着稚女敕的两颊,“那我就托大了,不知九儿妹妹日后有何打算?”
褚瑞在一旁看似无意的翻查药架上的草药,可对两人的谈话却听得明白。
“我”,沐九儿低着头,绞着手指,“不知道!”
她当初只是想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关于她,关于云岫,甚至关于秦忆的身份。
自从她醒过来,纵使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她也不再是单单纯纯的秦忆了,她是沐家的天之骄女,是沐家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那个遥远的时空才是她认可的家,这个山村听起来与世隔绝倒是很好。
“要不姑娘就在我们山村住下吧”,夏杏看着沐九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冲动,说出口才方觉得后悔。
沐九儿抬头看着夏杏,“我这身子也只能如此了!”
看着褚瑞身形明显一顿,她咬着牙,“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也略通医理,可以帮公子处理药材,打打下手,就当是还债,可好?”
那怯生生的语气,让褚瑞想要拒绝都显得不忍。
就连夏杏都觉得拒绝这样一位姑娘简直就是作孽,褚瑞点点头,从外面端了一个簸箕进来,里面都是晒干的莲蓬,“剥子抽芯,可会?”,说着,取了一个莲蓬就要示范。
“放心,我会剥!”,沐九儿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取了一个莲蓬,两只手掐住中间飞快往两侧一掰,莲子掉落,两只手轻轻一捏,莲子、莲心分离出来,分放在两个小篓中。
这些事情,在她跟大长老习医之处就做惯了的,动作极为麻利,褚瑞点点头,行医之人哪有不会做这些事的。
夏杏咬着唇看着沐九儿的动作,“你当着没地方可去了吗?”
“嗯”,沐九儿手上动作并不停,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乌黑的发丝衬得原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白皙带着不健康的透明之色。
“可是你的都有孩子了”,夏杏小声嘀咕着,看着沐九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难道真的要她明说吗,她悄悄的看了眼褚瑞。
沐九儿嘴角微勾,“嗯!”,那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夏杏看着沐九儿,也不明白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一跺脚,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不追去看看吗”,沐九儿看着一旁纹丝未动的褚瑞,连她这个初来乍到之人都能看出那夏杏对他的感情,那这男子呢,他身上带着天生的优雅和高贵,当也不是这山里人才是。
褚瑞端着一个簸箕出门,仿若未闻一般,沐九儿轻叹一声,自己情路尚未理清,有何资格去过问别人的情事,她不过一个路人。
第二节诡异竹鼠
云岫抬头望着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一切都宛若云山脚下那般静谧,只是却没有了那个可以暖心的人。
“少主,花部有消息传来”,边原恭敬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个约莫小指粗细的竹筒。
云岫接过来,轻轻咳嗽两声,看着上面一行小字,面色难看。
“大祭司可在?”,他突然开口。
“在”,边原应声,“少主要见大祭司?”
自从当日被风墨冷嘲热讽一番,云岫就将绿袖调走。其实他之前在暗府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绿袖也不过是奉了宗政明亦的命令前来照顾,他当是重伤在身,也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大意了,索性直接调了雪部的边原,充当他的贴身侍卫了。
云岫因为替沐九儿疗伤,修为大不如从前,本就因为绝情蛊而伤了身体的底子,若非有之前沐九儿留下的丹药,只怕没有个三五年是养不回来的。
边原抚着云岫朝着司马一族的老宅走去。
司马从里屋出来,“少主要见我?”
“见过大祭司”,云岫微微颔首,“传言大祭司料事如神,也当知云岫的来意!”
司马点点头,“你当真执意如此?”
“正所谓种因得果,有些事情必须云岫自己去解决”,云岫负手而立,纵然身子孱弱但那股无可睥睨的气势还有不可一世的风华,司马微微颔首,“你已经有想法了?”
云岫身上气质陡然一冽,“朱雀护法和玄武护法都应该换人了!”
“哦”,司马只是轻轻应声,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想法。
“九儿不会要这般的四方护法,若是可以,我希望四方护法都换人”,云岫闭上眼,其实他们四人从小一块长大,一起训练,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是怎样的感情。
亦主亦仆,亦兄亦友。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情,他或许也不会如此。
“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司马点点头,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茶不错,你也尝尝!”
云岫唇角微勾,“其实大祭司比谁都明白的,不是吗?理由,又何须云岫来给!”
“四方护法换人也不是不可以”,司马轻轻拨弄茶杯,现在的暗府太过凌乱,许是隐世太久,生活也太过安逸,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天女不需要那样的护法,暗府又何曾需要那样的暗主。
其实司马真心是冤枉了宗政明亦,他没有司马那样通天命的能力,若他知道沐九儿便是暗府守护之人,只怕会高兴得跳起来吧,当初拆散云岫和沐九儿也是为了天女。
“条件”,云岫声音也不似先前的清冽,反而带着些许的沙哑。
司马唇角微勾,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三年不许见她!”
“你”,云岫看着司马看似轻佻随意的动作,可知晓暗府渊源的人,谁对他不是忌惮非常。谁都知道司马一族的大祭司句句箴言,字字珠玑,“好!”
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云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只是不见,并不是不许接近不是吗?
司马看着云岫的脸色,眉毛微挑,他倒是小看了他。
“大祭司既还有要事,云岫就先告辞了”,云岫迅速起身,毫不拖泥带水,侯在门外的边原见云岫快步离开的背影,赶紧追了上去,看样子少主和大祭司的谈话并不愉快。
司马看着门外一前一后的两个背影。
天女之心不可伤,既然已经做了那样的事情不管什么样的理由,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边原,传令八部,密切注意兰、云两州的情况”,云岫双手撑着桌子,背对着门口,“一旦皇朝异动,立刻传信给我!”
“是!”,没有了绝情蛊的控制,云岫很快便联想到之前的事情,轩辕智居然会发出那样的圣旨,到底是何意?舍了秦忆而选秦雅,他不会笨到以为这是巧合,秦家嫡女身份尊崇,当初的事情本就有疑问,更何况明明查出来秦忆的清白,王府中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迎亲,很明显事先定是有人交代过的。
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可他刚要细想,却怎么都抓不住。索性甩甩头。
“是,少主!”,边原得令立刻飞身而出。
他本就是雪主手下得力助手,被调回去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云岫服下一颗药丸,闭目凝神,强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三年,他只有三年时间,既然司马不让他见她,必然有他的道理,那这三年时间,他定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打造一个没有寒冷的世界。
褚瑞怔怔地看着望着远处发呆的沐九儿,她到底在看什么,天边白云朵朵,云卷云舒,并无特别但他却觉得非常的不舒服,那种带着怀念的哀伤神色。
“明日我要上山采药”,褚瑞看着放晴的天色,一个月来为了照顾她,帮她稳住胎儿他一直来不及去采药,若是再不去,只怕家里的存货要告罄了。
“嗯”,沐九儿收回眼神,点点头,“我与你同去!”
褚瑞身形一顿,看着她已经凸显得非常明显的小月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没事的”,沐九儿洁白纤长的手指轻拢小月复,“它很听话,更何况多走走生产才能顺利!”
褚瑞看着沐九儿,这一个月来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她的医术比他还要高,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个时代对女子习医还是有非常的限制的。
“嗯”,褚瑞想想,多数药都在林间,这一路也不太坎坷,她平日里本就寡言,唯有他和夏杏还能说上两句,出去走走,权当散散心也好。
翌日大清早,褚瑞背着背篓,沐九儿很自觉地提着竹篮,里面装了些吃的。
她仍旧一身白裙,好在当日出来时提了一个布包,里面装了两身衣衫,一些银钱,不然还真不知在这个地方该怎么生活。
一个月,她已经了解了这个地方。
巫山,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流云、天楚和朝歌三国交界,但却传言无人能越过巫山,起传言甚至比云山更甚。
沐九儿也曾试过攀越,但最终放弃了。
且不说她现在挺着一个大肚子不方便,那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挑战的。
两人沿着屋侧小路往前,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褚瑞带着沐九儿进入一个茂密的树林。
“你在这里歇会,我去那边采药”,褚瑞将沐九儿带到一块光洁的大石上,轻声道。
“也好!”,沐九儿看了看周围,“自己小心!”
褚瑞嗯了一声,头也不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沐九儿双腿伸直坐在大石上,微微往后靠,六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坐得有些不舒服,她顺手将竹篮放在大石上,起身,望着远处发呆。
一阵窸窣窸窣的声音传来,沐九儿蹙眉回头,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好笑,听着肚子往前走了一小段。
背后又传来一阵窸窣窸窣的声音,她猛的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沐九儿走到一棵大树下,抬头往上,这是一棵常见的荷花木兰,许是因为这林间温度适宜,饶是已经夏末,那洁白的花朵已经绽放得绚丽。
她闭上双眼,神识放开。
一只约莫一尺高的银白色的竹鼠正捧着一块云糕,吃得正欢。她以神识锁定,那竹鼠似是受惊,想动却怎么都动不了,见沐九儿已经回身朝他走来。
“吱吱——吱吱吱——”
那银白色竹鼠张牙舞爪,沐九儿一把揪起它颈后的皮毛,这竹鼠不知吃了什么竟然是普通竹鼠大小的两倍有余,“小家伙,你偷吃了我的云糕,那我该吃什么呢?”,她兀自说着话,有些好笑,“算了,我委屈些就吃你好了,放心,我的手很快的,不会把你做的太难吃!”
那银色竹鼠像是听懂了沐九儿的话一般,眼中充斥着恐惧之色,在沐九儿手上不断地挣扎。
“算了,据说老鼠肉很难吃!”,沐九儿也不理会,自顾自语,竹鼠的挣扎稍轻,“还是送给我家墨墨好了,据说蛇最喜欢的便是老鼠了!”
银色竹鼠眼中划过一道恐惧,“吱吱,吱吱——”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了”,沐九儿将竹鼠提到面前,另一只手点点它的鼻子,将被它打散的那包云糕拿出递给它,“喏,这些送给你了,下次别再这么贪吃,若是遇到其他人,你就死定了!”
沐九儿也不知道为何,只能说这支竹鼠投了她的眼缘吧。
“吱吱,吱吱”,竹鼠费力地拖着有它半个身子大小的油纸包,一步三回头,临走前还特地冲着沐九儿叫了两声,只可惜她不是那传说中的公冶长,没办法听懂它在说些什么。
隐在不远处的褚瑞完整地看着这一幕。
原本担忧沐九儿一个人会遇到危险,这山林间虽无猛兽,但蛇虫鼠蚁却是不少,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嘴角微勾,原以为她也如他一般冷心冷情,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可爱调皮的一面。
如果他没看错,那应该是一只竹鼠吧,居然能长到这么大,端的是好造化。
“这么快就回来了?”,沐九儿看着迎面走来的褚瑞轻声道。
“嗯”,褚瑞点点头,“我先去那边打点水,你吃点东西!”,已经快入秋了,他采到的新鲜药材并不多。
“好”,只要他安排,沐九儿并没有意见。
沐九儿看着那背篓里的草药,都很常见并无特别。
“吱——吱吱——”
突然沐九儿只觉得裙摆被微微扯动,她低下头,尽然是刚才那只竹鼠。
她低着头看着它,指着自己的肚子,“我不方便蹲,你从那边爬上来吧!”。
它刚才能爬上大石偷吃,沐九儿指着那竹篮旁边。
很快那银白色变出现在与沐九儿齐腰高处,“吱——吱吱——”
它轻轻扯动沐九儿的衣衫,沐九儿有些不解,它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
“你是要我跟你去那儿”,沐九儿看着它的爪子,嘴角狠狠地抽动。
竹鼠突然眼前一亮,狠狠地点点头。
沐九儿扶额,她发誓,她真的是猜的,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竹鼠生怕沐九儿不识路,每走两步走要停下来回头一看,确定沐九儿跟上来。
那是一片竹林,里面去的人甚少,并没有路,沐九儿踩在竹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静谧的竹林中,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见,一时之间竟然让沐九儿打了一个寒颤。
走了约莫半刻钟时间,那竹鼠仍旧不停地往前。
沐九儿黛眉微蹙,若是褚瑞回来发现她不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别看褚瑞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越是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才越狠。她突然有些后悔。
“吱吱——吱吱吱——”
突然竹鼠停了下来,指着靠山的一面,沐九儿侧首一看,险些没给吓出病来,那山壁整体一块,却刚好在竹鼠所指的位置多出一扇门的形状,上书一行大字,“隐逸关山墓”。
“我说小家伙,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来上坟的?”,沐九儿自言自语,原本以为这小家伙知恩图报呢,现在看来,它是不是认错人了。
沐九儿抬脚往回走,那竹鼠却拉着沐九儿的裙角不放,“吱,吱吱——”
上天有好生之德,沐九儿总不能拖着一只肥硕的竹鼠行走,索性依着它的性子走到那墓前,“吱,吱吱——”,竹鼠指着那墓碑上的山字,沐九儿脑中突然浮现出无数个场景,天鸿书院后面的血祭坛,里面各种诡异的死法,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小家伙,我还是先出去了”,沐九儿说着将竹鼠的爪子从裙角一开,朝着来时的路健步如飞。
竹鼠的眼中划过一道失望,对,你没看错,就是失望之色。
第三节夏杏闯祸
沐九儿回到那块大石旁时,果不其然,褚瑞已经等在那里,面色难看。
“不是让你别乱走”,他脸色难看,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不善。
沐九儿悻悻的,总不能说自己跟着一只竹鼠去了吧,只好低着头沉默。
“吃点东西吧”,每次她露出那个神色的时候,褚瑞就知道自己逼迫不了她,说起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月余,他对她的了解可真是少得可怜。
或许因为两个人都是巫山的外来者,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他们默契得不去问对方的来历。每日里他们就宛若一对寻常夫妻般相处。
沐九儿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那只竹鼠明显是在引她过去,可为什么它要这么做。这竹鼠已经是她在这个大陆所遇见的第二只通灵的动物了。
难道是那个墓有什么特别之处?
甩开这些念头,若她现在只是截然一身,去闯闯也未尝不可,可现在怀着孩子,她可不敢冒险。
“还缺些什么药?”,沐九儿看着依旧只有半篓的药材,知晓他肯定是着急找她,并未去采药。
褚瑞甚至骤然一顿,三两口吃下手中的云糕,“这里已经没有了,我先送你回去,下午我要去那边山上!”
时近入秋,药材越来越少,他得趁着这好天色多采一些。想着他眼角挂着沐九儿的肚子,不然等她生孩子的时候,若是出点什么事,药材不够就糟了。
艾草倒还好说,草庐里已经有一堆了;可人参,他有些为难。
若是以前人参对于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现在,他已经是赤条条一身,甚至只要出了这里就会有成群结队的追兵杀手,只能期盼在那边山上能找到一株,哪怕年份短些也好。
沐九儿自然不知道褚瑞心头的想法,点点头。
家里也还有事,衣裳要洗,庭院要打扫,追风要喂,虽然大多数时间它都自己出去早吃的,还有那些药材,趁着天色好也该晒晒了。
稍微吃了点东西,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草庐的方向走去。
为了将就沐九儿,褚瑞特地将脚程放到了最慢,“孩子最近可折腾?”
“还好”,沐九儿一只手拢着小月复,一只手扶着腰,褚瑞停下来,扶着她朝着草庐步步前进。
*
“瑞大夫,九儿姑娘”,夏杏看着两人咬着唇,面色有些不悦地迎上去,“瑞大夫又去采药了吗?”
褚瑞掏出腰间的要事打开院门,并不看夏杏。
“九儿姑娘,你还好吧”,夏杏接过褚瑞的动作抚着沐九儿。
“劳夏姑娘上心”,沐九儿唇角微微上扬,抚着肚子,“我还好!”
夏杏将沐九儿扶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瘪瘪嘴,看着不远处正整理着新采药材的褚瑞,有他照顾自然是很好,这九儿姑娘是因为内伤和身孕所以他才会那般上心,若是她也……
只可惜她从小到大,连伤风都不曾,顶多是风寒感冒,也不过三两日变好了。随着褚瑞的动作,她的视线落在平日里沐九儿用来切药材的小刀上。
“夏姑娘喝茶”,沐九儿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夏杏的胡思乱想,她陡然一惊,竟是不知道沐九儿何时去房间里的,“谢,谢谢!”
看着夏杏勉强的笑容,沐九儿也只当没看见一般,她净了手,径自取了药钵,也不知褚瑞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时代的大夫都是以药材熬汁,而他竟然将药汁浓缩,再搓成药丸。
沐九儿一旁放了一个不大的净筛,将搓好的药丸放在上面,晾干之后便能收起来了。
“我去采药了”,褚瑞将药材整理好,背上背篓。
“带上这个”,沐九儿将一个不大的布包递过去,里面包了些许云糕还有一壶水,褚瑞接过来,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自己在家万事小心!”
“你也是”,沐九儿扶着肚子看着褚瑞离开的背影,夏杏怎么看怎么的刺眼,这样的他们仿若一对夫妻般,你侬我侬,可明明,明明……
夏杏磨磨蹭蹭地磨到沐九儿身旁的矮凳上坐下,“九儿姑娘,那个,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别介意啊!”,她想着,自家哥哥说得很对,这九儿姑娘来历蹊跷,褚瑞大夫那等清冷之人都能让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如果想要心愿得偿,就要找机会将她送走。
不过现在看来,将她送走,机会不大,可如果能掏出她的来历,等她的家人招来,她不走也不行了。
沐九儿摇摇头,“夏姑娘想知道什么?”
“那个,那个”,夏杏结结巴巴,“其实,我,我就是想问问九儿姑娘,这孩子都快生了,孩子他父亲呢,难道姑娘不想让孩子的父亲知道吗?”
沐九儿心突然揪疼了一下,正在搓药丸的手陡然一顿,好好的一颗药丸被捏成了饼状,唇角的笑有些牵强,抿着唇并不言。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好歹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啊”,夏杏看着沐九儿的动作有些恼火。
沐九儿低着头,唇角下掉,手上搓药丸的动作越发的麻利。
“喂,我问你话呢”,夏杏气不过伸手推了一把沐九儿,躺椅受力不均,往另一侧倒去,沐九儿想要挣扎着起来,却无力阻止。
沐九儿随着躺椅侧倒在地,她紧紧地护着小月复,一阵刺痛从小月复传来,她死死地咬着牙。
像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夏杏面色陡然惨白,“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告诉瑞大夫……”
说着,夏杏快速地朝着门口跑去。
沐九儿躺在地上,从空间中取出一颗保胎药,服下,躺在地上好久,等小月复的疼痛褪去,她这才挣扎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因为小月复凸显的关系她的动作并不容易,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可是她却用了怔怔半个时辰。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掉。
“九儿姑娘,你,你怎么了”,豆子娘突然闯进来,将沐九儿扶起来。
“豆子娘,你来了”,沐九儿脸色惨白,此刻她只想好好的休息,强打起精神,“是豆子女乃女乃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哎,快别说了,我先扶你回房间去”,豆子娘麻利地将那药钵和药筛都收拾好搁在一旁,只是地上的药丸却是不能用了,“看着孩子有六七个月大了吧,瑞大夫也是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屋子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沐九儿半躺在床上看着豆子娘,这巫山的村民大都还是非常淳朴善良的,他们少有与外人接触,自给自足,对褚瑞却是非常地恭敬。
这个山村原本并没有大夫,大家生病了也都自己熬着,熬过去了就熬过去了,熬不过去了,就直接一抔黄土了。
“豆子娘,瑞大夫采药去了,是我自己不注意”,沐九儿看着豆子娘忙里忙外地,“你别告诉他,让他瞎担心了!”
豆子娘脸色一沉,“这怎么行,这怀孩子累啊,生孩子更累,等瑞大夫回来得好好检查检查,要知道这个时候动了胎气,那可是大事呢!”
沐九儿索性也不劝了,山里人是淳朴,可也性子直,他们决定的事情,她可劝不动。
那个夏杏,其实心眼倒是不坏,只是,感情太过执着,最终不过害人害己。
“九儿姑娘,你好生歇着,等瑞大夫回来千万让他给你看看啊”,豆子娘已经麻利地屋里屋外都收拾好了,以前褚瑞一个人住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会轮流过来收拾,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夏杏过来。
“知道了豆子娘”,沐九儿微微一笑,豆子娘险些愣在当场,这闺女长得也太好看了,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福气,看着那已经凸显的小月复,豆子娘思索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