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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谢芸上完英语培训课,买了堆零食去莘庄地铁站与何岷碰头,他们应许玲玲之约去她家吃饭。谢芸从没去过许玲玲的家,虽然去年在南方商城与许玲玲久别重逢,许玲玲约过谢芸去做客,谢芸婉拒了。
何岷穿了件浅蓝色印花衬衫,白色牛仔裤,当他看到穿了浅蓝色牛仔裙的谢芸,他笑了:“今天要被小许取笑了。”
谢芸心里觉得尴尬,下班回家特地找了件裙子穿,选来选去选定了蓝色的。淡淡的忧郁,淡淡的惆怅,一种远离浮躁的宁静,一种轻扣心灵的抚慰。难道他也是那样的人吗?如果不曾经历过杜有光,她该很相信何岷的言行,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已很明白男人与女人如此不同,他的**他的无情深深伤害了她,心灵慢慢结痂,也慢慢地变冷漠了。
他们去北广场,打的去都市路许玲玲所住的高档住宅区。走进花园大门,古树参天,小桥流水,隐约地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前儿才过中元节,桂花都开啦!”谢芸深吸一口气,感觉很幸福。
“这是早银桂,前些时间台风来过,气候适宜,桂花就在那时悄悄打苞结花蕾了。”何岷笑着说,“不久也到桂花怒放的时候了,金桂最香甜,你可以尽情呼吸带有芳香的空气。”
“这里空气好,跟公园里一样。离开绿色地带,到处都是污浊的气味,哪里还敢长大嘴巴呼吸?”
“还是有钱人爽,住在这地方,每天散步也是享受。——有网球场,你喜欢激烈点的运动吗?”
“我只是喜欢安静点的活动。你为什么会问我喜不喜欢激烈运动,可以看得出我懒得蹦蹦跳跳哟!”
“动如月兑兔,也是文静女人的另一面啊。改天我们去个地方钓鱼,怎么样?”何岷说着停下脚步,望着网球场上一对情侣正在拼杀球技,他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曾和某个女人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运动,也许那个女人就是他所要的动静适宜的类型。
她明白,他们即使有可能发展下去,他们也需要很长时间来磨合来沉淀感情,而在一切还没深入之前,他们有可能因为某件小事停止探究对方心灵;但若太了解,也会停止进入对方心里的**,那么沉溺进去的另一个将会遭受煎熬,期待时间来救赎。她已经很努力把杜有光拔出心间,不断告诉自己杜有光多么利欲醺心,多么无情放荡,但还是在昨夜里梦见与他一起疯笑的情景;从少女到女人,成长的岁月里无一没有他的影子。
他们走到假山那里,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小钓鱼竿在水池里钓金鱼,旁边一个穿着普通的老太太照看着。
“许玲玲的婆婆和儿子陈飞龙。”何岷说着上前用普通话打招呼。老太婆开口便是方言,谢芸上前用上海话跟她交流几句,老太婆笑着点头,手指了指湖对面的联排别墅区:“侬去阀,伊那黑等那呢。我那格答大小您,小您太淘了,不大出去哪能吃好饭呢。”
谢芸模模飞龙的头,拿海苔给他吃,飞龙一扭头:“不要烦我!谁稀罕你的东西!我妈妈给我买的都是原装进口的零食!”
谢芸尴尬,何岷挽着她的手,一起走上木桥。
“也不知我表妹怎么教孩子的,这孩子好骄横。”
“许玲玲是你亲表妹吗?”
“舅舅家的,本来走的不近,我有几个舅舅呢,她爸爸是最小的舅舅。一年难得几次到她家作客。”
穿过凉亭,来到许玲玲家门口。许玲玲穿了套家居服,挽着发绺,系着围裙,打开栅栏请他们进来。小小低落的院子里摆满了花盆。
到得偌大的客厅里,环顾楼上楼下左右四周,她不知道这样的装修算什么档次,却是她见到的最好的房子了。
许玲玲注意到谢芸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艳羡之情,她不禁暗暗得意。上学时成绩不如谢芸,也没男孩追求,只念了初中,但现在——她比起上海阔太太来说,也许不值一提,比起老家那帮女人,可谓生活在天堂了。虽然老公其貌不扬,岁数也大,也没什么文化,但总算给她一份优越的物质生活,她还是满足现状的。如果不嫁给他,说不定她正在某个工厂里流汗赚生活费补贴家用,若命不济嫁个不成器的男人,她还得赚更多的钱养家糊口——二爷家的堂姐不就嫁了个废物,只知道玩乐,做什么事都失败,可怜曾经无忧无虑的漂亮堂姐变成了脾气暴躁、使坏心眼的乡间妇女。她跟许多同龄姐妹比起来最幸福的一个了。爱情,她没有多想过,在她眼里永远比不上面包实在。难道谢芸就有爱情了吗?即使嫁了何岷又怎么样?还不是吃喝拉撒养孩子生老病死。
许玲玲的得意之色虽一闪而过,但被敏锐的谢芸尽收眼底。谢芸把一大包零食及水果放沙发上去,冷不妨一条纯白色大洋狗站了起来,谢芸轻叫了一声。坐沙发上看电视的许玲玲的老公忙说:“不碍事,狗不咬人。”他见何岷也过来了,欠了欠身子递烟过来,何岷摇摇手:“我不抽烟。”
谢芸去厨房帮许玲玲端菜。
“你手真巧啊,一个人弄这么多菜,又别致又香味扑鼻,我太崇拜你了!”
“哪里,店里生意忙,难得有时间研究厨艺,做这么多菜,不好吃可别怪我不地道。”
“幸福哪!什么都有了,安心过小日子。”
“你赶快结婚哪,你看我表哥怎么样?他对你印象还不错。我看你们都穿情侣装了,倒是一见钟情哪!”
谢芸笑而不答。
吃饭时说到房价,何岷说:“去年我想换房子的,谁料房价又节节高涨,现在都换不起了。我写了篇文章说是房价不应该上涨,该软着陆了,谁料报社给我改成房价会继续上涨,这年头说真话也要被控制的。”
老陈听了很讽刺地笑,正好这时飞龙回来了:“那七反阀叫额!”
“有侬那该,阿拉哪能七好反?”许玲玲用上海话讲了一句,又用家乡话说,“我儿子调皮捣蛋得很,刚上学就把同学书撕了,上课还不认真,——看你考不好分数怎么收拾你!”
老陈连忙打哈哈:“有什么要紧的,孩子还小,我见有些人家孩子才几个月就上早教,乱折腾,我家帅帅上个大专就行了。赚钱靠的是脑袋灵活,光啃书本没有用的!——儿子是不是啊?你爸爸我没什么文化不照样住别墅开宝马车,隔壁灏浩他爸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没日没夜地工作才买了房子,到现在还没装修,车子也不见开了,八成卖了,老婆也跑了。”
“爸爸,灏浩刚才哭了。”飞龙一边说一边跳到沙发上,拿靠垫砸他女乃女乃。
老太太说:“刚刚小恁哭了,伊把小恁挡哭了。伊额嗯那老桑气额,个小恁额是没本四大了。”
老陈哈哈一笑,飞龙从桌边伸手拈了片盐水鸭吃,吃了两口不吃了顺手扔进他爸爸的酒杯里,老陈拍了儿子的。
谢芸暗暗下决心以后有孩子说什么也不能娇宠。
吃了饭,何谢二人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二人刚走,老陈便说:“你表哥读书读傻了,早两年叫他换房子不听,现在又怪东怪西。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辛苦要死,还不够我请客吃饭呢!”
许玲玲看着胖墩墩的老公,一脸横肉加俗气,再看看远去的何岷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竟有几分潇洒,何况他气质儒雅,谈吐不俗,知识渊博,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很空洞很苍白,但也只一瞬间的灰心丧气。
何岷一边走一边带气说:“一坐下来就谈钱,他们就知道钱钱钱,本来不是一路人坐一起吃饭真受罪。”
“要是我们有钱,我们也许也会这样得瑟几句的,人处在飞扬的环境里很难有自知之明。有别墅有宝马面对我这样打工混饭吃的,怎么能低调起来?换位思考下,我也觉得他们的态度在情理之中。”
何岷带笑看了看谢芸:“有些风光只能一时。去年老陈去澳门赌博输了一百多万,许玲玲到处借钱填塘,跟我妈借了十万,前阵子我妈跟她要钱,她没的还,所以积极帮我介绍对象,想讨点人情让我妈暂缓讨债。”
“难怪她突然给我介绍男朋友。”
“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认识你呢?你怕到我那里去,是不是不信任我啊?”
谢芸含笑不语。
“你放心,我对生活的认真并不亚于你。我跟你一样都渴望心灵的交流。”
谢芸想到何岷有那么个女人存在,仍旧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还很遥远。
路上,何岷告诉谢芸,许玲玲的婆家当初也只是普通的上海农民,后来拆迁补偿钱和房子,老陈的哑巴叔叔车祸死了,他们又意外得了一套房子、安置费、财产以及赔偿款,他们变卖了房子来莘庄发展。买了套别墅,开了家汽车配件零售店。
“有的人天生爱钱,跟钱最有缘了。”何岷幽幽地说了句。
“有钱固然是好,没钱也只能顺其自然,心的宁静才是最重要的。”谢芸顺着何岷的意思说,心中却想,永远做不到像许玲玲那样一心追求物质,安于享受,那也是境界耶,我达不到,我还是会胡思乱想,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不放过自己。
何岷还想约谢芸去咖啡厅坐坐,谢芸接到老乡王娟的电话,她与老公打架了,心里郁闷出来找谢芸聊天。谢芸便告辞何岷,回到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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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保险门,王娟和堂姐正坐客厅等她呢,小陈陪她们聊天。
“奇怪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老李发神经做了好多菜,你也不大肯过去吃饭,只好给你送来。”谢桥笑说。
“谢桥这营养餐不错,你老公真是你贴身保姆啊。”小陈有点羡慕。她也怀孕了,吃什么吐什么,闻到油烟味也要吐,根本不能进厨房,老公又不在身边,怀孕几个月人瘦了一圈。她与老公只见了几次面便结婚了,夫妻俩人性格平和,婚后感情不错;再过些天,小陈与公司合同期满便回老家去了,老公已经回去了。他们在老家有自己的房子,回去生活会比在这里安逸。
谢桥听了小陈的话,冷笑笑,李从原本来是吃货,做那么多菜为的喝酒,在家喝成大熟虾,长篇大论不知讲些什么,她懒得理他。
谢芸看王娟的神色缓和很多,便问她:“你们怎么又吵架了?还拎个包出来,离家出走啊?”
王娟点头说:“不回去了,准备跟他离婚!”
小陈说:“我们刚才劝她呢,能有多大事呢,丢下女儿就跑出来了。”
“要离婚我把儿子给他,女儿跟我走,我跟他真的过不下去了。”
“以前打工的日子穷点,你们为柴米油盐吵架,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有房有车有儿有女,还是折腾不休,哎,真是服了你们。”谢芸无奈地说。她清楚他们夫妻俩的那些事:王娟老公觉得妻子不体贴便有了外遇,王娟也找了个男人搞了场外遇,夫妻俩人为这事打过无数次架,王娟的老公气的差点跳楼,妻子要离婚,为了家庭完整他低头服输,处处忍让妻子,尽量满足妻子的物质需求,但王娟仍旧看不顺眼老公。王娟对她说过,她喜欢那个小男人,两个人一见钟情,小男人有情趣、能说会道,跟他在一起很快乐。谢芸劝过几次,这种露水姻缘根本不可靠,玩玩就放手,当真就会玩火**,王娟觉得老乡怀疑她的魅力,谢芸也不好再多说。
谢芸拉起王娟进房间说悄悄话去,王娟说:“他老是查我手机,我已经跟那个男人不来往了,他还看贼一样看着我!贼喊捉贼,好笑!”
“你们老是吵下去,你儿子都八岁了,对他很有影响的。哎,你说你们日子是不是太舒服了,要不跟我一样天天上班混口饭吃,你们就没时间吵架了。”
“我跟他始终走不到一起去,这段婚姻错了,一直错到现在。我们性格不合,打打闹闹这么些年,真累。”
“你不爱他了,我相信,你说你喜欢上别的男人了,我看得出你没一点内疚,你要是离婚了,两个孩子怎么办?好好想想。”
王娟十分烦躁,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生活,真个煎熬岁月。
王娟的老公找来了,谢芸开了房门让他进来。这男人见到王娟,崩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他陪着笑说:“老婆,回去吧,别老麻烦人家。”
“去去!谁跟你嬉皮笑脸!”
“你不是要买钻石项链的吗?我决定了抽血也要给你买,只要老婆喜欢,我坚决支持!”
“谁稀罕你的东西!”王娟赌气说,“昨天我打麻将输了一千多块,你就唠叨个没完,像个男人么?男人有这样做事的?这会又给我买项链,哄小孩的吧?”
“买,肯定买,不信你跟我一起去珠宝店。”
谢桥抱着王娟的小女儿来敲门,王娟的老公忙把女儿塞给妻子抱:“老婆,我们都离不开你!你就摆驾回宫吧。”
王娟仍板着脸,抱过女儿,她看女儿裤子湿了没换便责备老公太不像话,她老公笑说:“我现在窝囊到底,赚钱不敢用,孩子家务一手抓,你要啥买啥,对你好是要让你明白我才是你靠得住的人。”
王娟哼了一声:“我买了条裙子只不过八百块,你妹妹买了个包一千多,她老公哼都没哼一声,你这就叫对我好……有时间管我,还不如多赚点钱去呢!”
“你又要换包啊?好!好!别一高兴把我换了就行。”
王娟这才挤点笑容跟谢芸打声招呼,抱着女儿往外走,她老公拎着
包赶紧追上去。
他们走后,谢芸对谢桥讲了王娟的一段经,谢桥叹说:“谁喜欢谁多一点,谁就会犯贱。她老公还说满足她的需求,一个人需求无尽,他就一直满足下去吗?一旦满足不了更坏事。”
“哎,我看他们打工时感情不错的,这几年她老公包工程赚不少钱,安稳日子过腻了居然一个个搞外遇,弄的家里鸡飞狗跳。过日子么,还是简单点好。”
“能折腾的人,有钱没钱都爱折腾。妈的!没钱穷折腾的多去了,碰到这样的货可千万要躲开,别像我栽在一个穷男人手里。”
“你是贪一点温存,心甘情愿被忽悠。”
谢桥走后,谢芸上QQ,把个人签名改成:简单地活着,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