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绫好奇的回头,看着沐晚歌,小脸儿上布满了不解,“小姐,您怎么知道有人前来阻止?而且,那人似乎认识您啊!”
“认不认识,见过了才知道。”说着,沐晚歌撩开垂放的车帘,清凉如水的视线直直射向马上的男子,嘴角一勾,朝着他点头微笑,“右相大人,别来无恙!”
项锦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看向沐晚歌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迷离之色。
那女子倾城绝色,就那么慵懒的靠在车内,眸光锐利却明澈无比,带着寻常女子不能有的敏锐洞察力,如一支冰柱直直穿过他的胸膛,所有的遮掩物瞬间便化为乌有。
她眉梢微挑,嘴角噙笑,慵懒而随意的神情里,却有着令人目眩的自信光芒,非定力强大耐力坚韧之人不能与之对视。
这样的奇妙组合,虽然有些混杂,可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的突兀,千万面的呈现,却似乎只是为了更接近完美的她。
即便是如项锦这般识人无数的人,也忍不住为此刻所见而心怀震撼。
沐晚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手一收,车帘便放了下来,懒懒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今日,便多谢右相大人的及时相救了。若右相无事,还请让道!车夫,回郡主府。”
想来项锦在此已是等候多时,去柒月楼已是不可能,倒不如打道回府。
只是,既然项锦等了这么久,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沐晚歌离开。
只见他双腿一夹马月复,那匹马便顺着他的意思走到了沐晚歌的车旁,透过竹帘,依稀可见车内靠壁而坐的女子,嘴角一勾,随即出声问道:“郡主就这么走了么?本相及时止住了这匹马,才使你的马车惨遭铁蹄飞踏,怎么说都要好好答谢一番吧。”
车内,沐晚歌笑意不改,只是螓首微抬,目光透过竹帘直直射向马上的男子。虽看不大真切,但那份右相的威凛与气势,却不是慕世明那等狂妄自大之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只是,比起某只,怎么都觉得差了些。
思及此,她眸光柔和了些许,可语气依旧是清冷浅淡:“若不论事出因果,倾颜确实该好好答谢右相大人。而从此事的情节严重程度来看,若没有右相大人的英勇相救,倾颜怕是早已受了伤出了意外。更甚至,口头上的致谢已经不能表达此刻的感激之情。只是,若要追究个前因后果,右相大人似乎担不起这份感谢吧?甚至,您应该要给倾颜一个交代才是!”
“哦?郡主是知恩不报么?”项锦又靠近了些,眸光依旧不离车内那道身影。
谁想,沐晚歌却是难得的好语气道:“岂敢!只是,这匹马为何会无缘无故疾驰于长街上,都是十分值得深究的。想必右相的心里也有数,又何必在此装糊涂?当然,若是右相不清楚,那也没关系,大不了将此事报予京兆尹,相信他会很乐意接到与当朝右相千百年难求的案子的!”
“你…”项锦语塞,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难缠,三两语便将自己绕了进去,如此淡定从容却又时刻算计人的心思,倒是与某只狡猾狐狸很相似,只是,他却不能任她将此事三两语便揭了过去,不然今日这一切都是徒劳了。
只见他微眯起双眼,眸光顿时锐利而微带冷意,语气却变得郑重无比,“郡主,你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猜得到其中的曲折因果。只是,长街上并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聪颖过人。本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够与你谈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话落,车内却也沉默了下来。
沐晚歌随意的拨弄着垂落的右手,目光如炬,心中却是暗自思量着其他的事情。按理说,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项锦,不该有什么交集才是。
只是,为何她竟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不是这张脸这副身形熟悉,而是那份气息熟悉。奈何脑中对此人的信息甚是空白,却也有些估模不透对方的心思。
默了片刻后,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右相说得是。既然如此,有劳前方带路吧!”
“好。”说完,项锦便策马前行,马车紧随其后,很快就停了下来。
项锦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走至车前,恭敬请道:“郡主,到了,请下车吧。”
闻言,沐晚歌伸手挑开车帘,看了看气质清贵的项锦,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位置,却是她原先想要去的柒月楼。朝着项锦微颔首,便扶着浣绫的手缓缓步下马车。
一不小心,沐晚歌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形一倒便往浣绫身上靠去。浣绫大惊,连忙极力稳住两人的身子,关切道:“小姐,小心!”
“没事,不必大惊小怪。”沐晚歌站直了身子,当看到项锦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与亮光、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右手臂时,目光顿时凌厉如剑,面色含霜。
以项锦的聪颖,应该从刚才的手臂摆动中发现了异样。只是,若是他别有意图,想要借此机会从中窥探到什么,那她就真的需要更加小心了。
对上沐晚歌隐含警告和戒备的犀利目光,项锦心中一动,嘴角却是突然勾起一抹满含兴味的笑意,口气轻快道:“郡主,这边请。本相已经在此订好了雅间。”
“呵呵…”沐晚歌轻笑出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却已冰凉彻骨,如结冰的湖面,即便头顶高阳烈焰依旧无比消融,“右相真是好计谋。能让您提前准备,倾颜真是受宠若惊了!”
项锦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心中却是诧异于沐晚歌的神色变化。
明明就是娇弱柔和到想要将她搂入怀里好好疼惜的美人儿,可眼中却是闪烁着束束暗芒,冷冽逼人,如深不可测的湖泊,泛着潋滟而冰寒的亮光,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微笑的温度。
他见过不少女子,对于各府中的千金小姐也知之较多,无不是温柔贤婉,含羞带怯,可像沐晚歌这样具有凌厉气势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间竟对眼前这女子好奇起来。
但他终究是坐上右相之位的人,瞬间便将所有的情绪收归于平静,只听他轻笑道:“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值得本相以礼相待的!否则,这京都城的百姓岂不是要骂本相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了?想必郡主也不乐意看到京都陷入混乱的,对吧?”
沐晚歌一惊,怎么都觉得他是话中有话,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威胁警告之意。她嘴角一勾,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倒也没有追问太多,而是淡淡说道:“前方带路吧。”
“请。”项锦宽袖广袍,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后,两人便一起走上了二楼的雅间,雕花镂空的精致房门,遮挡住了房外之人窥探的强烈视线。
沐晚歌身子一个后仰,便舒舒服服的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眼神近乎大胆而肆意的凝视住项锦的脸庞,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项锦笑吟吟的对上她的视线,无声无息间已经过了几十招,却是谁也不让谁。
片刻后,才听到项锦幽幽叹道:“郡主难道不知道,这样紧紧的盯着一名男子,是不好的行为么?”
“不知道。”沐晚歌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似笑非笑。
项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神幽暗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郡主前来,实有要事相求。”
说着,便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来,展开后递到沐晚歌的面前,继续说道:“这张纸上所画的物件,想必郡主也曾见过。若是可以,本相希望郡主能够物归原主。”
沐晚歌冷瞥了眼纸上的图上,瞳孔猛然一缩,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抬头看向项锦,双眼微眯口气危险的问道:“这东西,是你的?”
“不错。”项锦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依旧是面不改色。
“那闯入郡主府的刺客,也是你的人了?”沐晚歌左手已紧握成拳,仿佛只要他说一句是,袖中的拳头便会毫不留情的招呼到项锦的脸上。
项锦面色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冲着她报了抱拳,甚是无奈道:“郡主误会了。若刺客是本相派去的,本相又何必多此一举,请郡主过来一谈?当晚,那名刺客到右相府偷了这枚玉扳指后,为了躲避右相府侍卫的追杀,便潜入了郡主府。当时夜色已晚,本相不好再行追踪,这才任由他肆意妄为。于此事上,本相也是受害者。”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沐晚歌松了松拳头,眸光幽深而暗,像是黑夜中带着魔力的漩涡,冰冷而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又听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堂堂右相府,夜晚的守卫会如此松解,不仅让人偷了东西,事后竟然还追不回来?更何况,右相大人的身手也不错,怎么可能让刺客有机会逃出右相府并潜入郡主府?右相大人,你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这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善了的!”
说完,她冰冷的目光转而看向桌上的纸张,静心等待着项锦可能会给的解释。据她所知,那刺客的身手虽不是很差,但也不是很好,不可能在项锦和右相府的侍卫追踪下,还能安然逃入郡主府的!
若不是右相府的侍卫格外不中用,便是此事另有隐情!项锦最好能给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当日刺客刺到右臂上的一刀,她绝对会偿还千百刀回去!
看到沐晚歌的态度,项锦自知此事若是不说个清楚,怕是真会如她所言,无论如何都不会善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第一次栽在一个小贼上,心头也是怒气冲天,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已。
低头沉思了片刻,他才看向沐晚歌,笑着解释道:“郡主为何不相信本相所说的话?郡主府都能让那小贼半夜潜入,为何右相府就不能?不过是守卫上出现的问题罢了。而当晚,本相喝醉了酒,很早便歇下了,待醒过来后,才知道书房进贼了!更何况,那枚玉扳指,本相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放置在书房内,并不能时时监看着,被人有机可趁也不是不可能。”
有机可趁?
果真是这样么?
沐晚歌狐疑的盯着他,半晌后才冷冷说道:“那你可知,你口中的小贼潜入郡主府,可不是单纯为了躲避你的追杀?若不是郡主府的侍卫及时赶到,我这条命,就要交代出去了!”
闻言,项锦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虽然极快,却足够让沐晚歌捕捉到。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再次打量了他一番,继续追问道:“那刺客是谁的人?是不是你的仇人派来的?”
项锦苦笑不已,“为何不说是你的仇人派来的?”
怎么可能?
沐晚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像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猪见猪吊带的小姑娘,哪个仇人会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她的房间里玩“刺杀”游戏?她向来光明磊落,所结下的仇人定然也是白天里寻仇的,好吧?
“右相大人,本郡主和你不熟吧?你的仇人不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也不是你的仇人!总之一句话,你我没有共同的仇人!因此,那刺客不可能偷了你的东西,却还要跑到我的郡主府里取我性命!”沐晚歌鄙夷的看了看他,若不是看他一身清贵威仪的气势,她还真要怀疑,昀孝帝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准了!
项锦却是不以为然的笑笑,无所谓的耸耸肩道:“那还真是说不准。说不定某日,本相与郡主虎落平阳,结下了共同的仇家呢?”
沐晚歌猛地抬头,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些片刻,不待她细想,却又听他继续说道:“郡主,本相没有害你的意思。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还请郡主成全。”
“我为何要成全你?”完全无视项锦的诧异,某人很好心情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忙中还抽空抬头看了项锦一眼,口气凉凉道,“为了那枚玉扳指,本郡主差点丢了一条命,若是就这么交出去了,右臂上的伤岂不是白受了?本郡主可不是吃亏的人,除非…”
“除非什么?”项锦暗忖自己的坏运气,居然摊上了这么个狡猾而难缠的郡主!
沐晚歌嘴角噙笑,眼中狡黠的光芒悠悠流转,话还没出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砰”的打断。室内两人纷纷看向门口,却见房门大开,一身黑衣的元宇倾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低头看地的浣绫。
“小姐,奴婢…”浣绫面色大变,连忙跪下请罪道。
沐晚歌站起身,瞥了元某人一眼,语气淡淡道:“浣绫,你先退下。”
“是,小姐。”浣绫连忙应声,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项锦眸光划过一丝暗沉,却还是优雅起身,走到元宇倾身旁抱抱拳,笑着打起了招呼:“元相不去款待梁羽国太子,又怎么会在此?”
“自然是过来看本相的未婚妻了!”元宇倾一个箭步走到沐晚歌面前,伸手一揽便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霸道的宣示他的所有权,直让沐晚歌恶瞪一眼,可他却是很好心情的嘴角一勾,转而看向一脸错愕的项锦,含笑着道,“只是,右相会与本相的未婚妻在这里,还真是让人诧异不已。”
项锦心神一震,直接被他口中的“未婚妻”震到了,待发现元宇倾笑意冰凉的盯着自己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只见他快速的别过头,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本相与郡主有要事相商,来此见面又有何不可?倒是元相口中的‘未婚妻’,着实让人惊讶啊!本相怎么不知道,郡主何时成了元相的未婚妻了?”
我也同样不知!
沐小狐狸暗瞪了元宇倾一眼,心头却是萦绕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未婚妻么?嗯,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啊!
谁想,元宇倾却是嘴角一勾,口气极为轻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日祖父祖母曾询问过歌儿的意思,她也同意了,只待本相进宫请求皇上赐婚,到时便不是未婚妻,而是妻子了!只是,本相好奇的是,右相不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多替皇上排忧解难,怎么有空关心起本相与郡主的私事来了?”
只是,最后说到“私事”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沐晚歌心下不喜这样的理由,暗地里掐了掐某人的腰,咬着牙怒瞪了回去,大有“你再敢乱说,我便将你扒光了挂到城门”的架势。
元宇倾低下头看她,却发现她嘟着个小嘴,双目圆瞪着自己,眼神中隐含警告之意。
可是,某人却是自动忽略那份警告,而是心花怒放的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心神顿时一漾,只觉那两张娇女敕莹润的嘴唇格外诱人,只是碍于项锦这个外人在场,心中的某些想法不能实施,随即抬头看了项锦一眼,似笑非笑道:“右相若是没事,那我二人便先告辞了!歌儿身子娇弱,可不能在外多加逗留。告辞!”
项锦见状,便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无法讲清楚了,也很识趣的不再挽留,只是临别前却还是看向沐晚歌,别有意味道:“方才所讲的,还请郡主考虑一下吧。若是郡主答应了本相的提议,本相允诺郡主一件事儿!郡主看,如此可好?”
“好说。我自会慎重考虑的。”沐晚歌眸光微闪,心中却是早已有了决断,象征性的应了句,便随着元宇倾走了出去,只余满面凝重的项站在空旷的屋子里,眸光沉静如死水。
一坐上马车,沐晚歌便被一股大力拉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随即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便被两只铁钳似的手臂牢牢实实的圈住,动一下,都是一种力气浪费。
“姓元的,你做什么?”沐晚歌心下一恼,怒目圆瞪向某个脸色阴沉的男人,语气颇是不善。
元宇倾定定的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可便是这样的沉默,却让她浮躁而恼怒的心情沉淀了下来,如大石头砸入湖水,瞬间便沉没至湖底。
她忽然屏住了呼吸,只觉眼前沉默至此的男人实在是可怕,不说话,不动作,无形中却有一股压迫性的气势,直让她觉得空气稀薄,有些心惧。
见过他嬉笑怒骂的玩笑模样,也见过他郑重处事的雷霆手段,却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更让人感觉到不安和恐慌。
那幽黑莫测的双瞳,那紧抿的嘴唇,那黑沉如墨的脸色,那紧绷的身子,那紧紧禁锢住腰肢的双手,无不告诉着她,这男人似乎发怒了,而且是强自压制的勃然大怒,仿佛只要她稍微动一动或稍微说句话,这怒气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近乎窒息的微弱心跳。
沐晚歌心下一慌,连忙低下头,怯生生道:“姓元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我知错了,还不行么?”
闻言,元宇倾冷峻紧绷的面色柔和了一分,可口气还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冷酷:“错在哪里了?”
泥煤!姐要是错在哪里,还至于心里这么没谱么?
沐晚歌心中愤恨月复诽着,可这些话还真是不敢当场说出来,只得装作认错的孩子般认真思考了片刻,依旧不抬头,声音细若蚊蝇:“不知道。我…我想不出来。”
某人刚柔和一分的脸色顿时又还原回冰冷,双目喷火,直直喷向低着头的某只小狐狸,气到极点后便是翻身将她按下,抡起巴掌就往小狐狸的上打去,啪啪啪的三声,不是很重,却让小狐狸的脸皮颜色变了又变,赤橙红绿青蓝紫,好不精彩绝伦。
沐晚歌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车板!他居然打她!打她也就罢了,居然还打她!他居然打她,还弄出那么大的响声!
怒火上涌,早已让她忘记了礼仪羞耻,一个大力便挣月兑了大手的束缚,翻身反坐在元宇倾的大腿上,素手一揪便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声怒吼道:“姓元的!别以为我给你点阳光,你就可以灿烂了!姑女乃女乃告诉你,你已经严重触犯到我的底线了!他母亲的,你居然敢打我!你你你…”
“你无耻!”沐晚歌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形容恐怖而极具威慑力,可对于元宇倾来说,向来是天动地动他不动,只是那漆黑如夜的眸子却是闪烁着成百上千种翻滚的情绪,哀伤、无力…甚至是疲惫!
沐晚歌一怔,牙不龇了,嘴不咧了,就连手也松开了,只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有一只手,将她的心揪了起来,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眸光一紧,忽然从那份疲惫里看到了不好的前路,类似于破罐子破摔,又类似于放弃。
放弃?!
想到这个词儿,她的心尖儿不可抑制的颤了颤,脑海里却是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幕画面!早已尝遍了人间滋味的她,于此刻再一次重温前世的世态炎凉、变迁沧桑,那重如泰山的情感瞬间便倾覆于顶,如流浪儿般无人管束的死寂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忽然紧紧的抱住元宇倾,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力度之大足可以撼动牛马,似乎只有这样紧紧的抱着,将自己埋在那人干爽清朗的怀抱里,才能忘记那些年里残留下来的足可以毁掉自己一生希望的噩梦!
元宇倾双手顿时僵在了半空,感受到怀中纤瘦柔软的娇躯在微微颤抖,像是无助,又像是恐慌。
他心下一疼,原本摆好的脸色顿时收了起来,双臂抱住她的身子,一手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歌儿乖啊,我刚才真的是担心生气到了极点的!我以后都不对你摆脸色了!别怕啊…”
许是他突然将声音缓和了下来,又许是轻拍后背的节奏安定了一颗心,他只觉怀中人的颤抖消退了些,但紧抱着的手却依旧不曾放松,似乎只要一松开手,便再也寻不到这样的拥抱一样!
元宇倾眼里满是心疼,到底是怎样的过往,让她露出如此恐慌的神色?
车轮子轱辘滚在青石路上,独特而清脆的声响透过竹帘传入车内,原本异样的气氛渐渐趋于柔和。半晌,沐晚歌才缓缓退出了元宇倾的怀抱,螓首微抬看着元宇倾,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嘘…”元宇倾俯,食指放在她娇女敕的唇前,眸光温柔如水,只听他沙哑着声音,低声道,“歌儿,别跟我说对不起!那是给陌生人说的!我不是陌生人啊。”
说着,伸手便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俯,近看着这只让他患得患失的小狐狸,慢慢的描摹着她的唇形模样,继续说道:“歌儿,我担心你!你不知道项锦的为人如何,就贸贸然跟着他走,我很担心你!更兼之,你的右手又不能用,左手便不利索,身旁又没有个能够随时出面保护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叫我如何能不心急?歌儿,我做了那么多,你都懂得么…”
“我懂,我都懂。”沐晚歌点点头,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俊脸,之前的恐慌慢慢的消散离去,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所处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里,这里有爱她至此的男子,有相伴一生的知己好友,还有生命中最亲的亲人!
她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人再放弃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这样的认知,却无端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
片刻后,心中的恐慌才完全退去,她望进元宇倾黑亮的眸子里,少有的柔声道:“姓元的,你不会放弃我的,对不对?你和梅姨一样,无论如何都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嗯。你说得对!姓元的一直都陪在歌儿身边,不会放弃,也不会离开的!”元宇倾下巴点在她的头顶,语气温柔如羽毛轻划而过,瞬间便填补了所有的空缺,不留任何的缝隙。
沐晚歌满意的闭上眼睛,低喃如梦呓,“姓元的,要不我们就成亲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那我就可以赖在元相府里不出门,就不会给你惹来麻烦了。”
“唔…我考虑考虑…养你这么一个大活人,需要很多粮食,还需要住的地方,更需要天天都承受你暴力的行为,似乎不是很划算啊!”元宇倾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打趣着说道。
不想,某人却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拳,举着小拳头威胁道:“就算是不划算,你还敢不要?”
“当然不是,”元宇倾握住她的小拳头,轻吻了几下她的手背,略微沙哑道,“歌儿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妙人儿,怎么可能不划算?再说了,我此心忠贞不二,即便真是不划算,那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将你娶回去了?”
沐晚歌嘴角咧开,显然是对这些话很是受用,只是想到刚才某人的“沉默性行为”,忽然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清楚,那是最好不过。
于是,便见她低头思忖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正色道:“姓元的,你似乎对项锦很有意见?是不是因为同朝为官,他和你是宿敌?”
元宇倾顿时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俏鼻,状似恶狠狠的威胁道:“歌儿,你这是什么逻辑,怎么会这么想?与我同朝为官的人多了,我岂不是要与每个人都是宿敌了?”
这只小狐狸,脑袋构造还真是如别人的不一样。不过一想到她的不一样只有自己能看到时,心里顿时又很满足了!
沐晚歌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慵懒的把脸蛋搁在他的肩头上,没好气道:“与你同朝为官的人很多,可是右相只有一个啊!小说里不是说,左右两相一般都是死对头的么?更何况,你刚才的神情表现也不是很好,也不能怪我会往那个方向多想。”
而且,刚才还不知道是谁黑沉着脸将人狠狠的从房间里拽出来,一副谁都不待见的模样。一想到这个,她心里顿觉分外委屈,本来可以谈下一场“旷世奇谈”的,却因为眼前这男人的到来而被喊停!壮志难酬啊有木有!
“我和项锦,不是死对头,却也不是活对头。刚才之所以脸色黑沉如墨,还不是因为他不经我的同意,便将你拐了出去,甚至还拐到了封闭的房间里?万一他歹心大发,那又该怎么办?歌儿,我可是担心你啊!若不是为着你,你以为你英俊潇洒风流不羁俊美威仪的未来夫君会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元宇倾将她揽入怀里,头埋在脖颈处,静静的呼吸着从她身上的清新体香,那是独属于她的混合着少女体香和清新药香的香味,心情顿时变得平静无比。
“哦,这样啊!”沐晚歌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喃道,“那我可以理解为,大肚能容容天下不平之事的大名鼎鼎的元相,为我吃了巨醋了么?”
“不用理解了,本来就是。”某人含含糊糊的咬了下耳垂,沐晚歌只觉一股异样的酥麻感瞬间流至全身,整个身子几乎软绵绵的,提不上什么劲儿,只是,心里却暗骂自己没出息,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刻上了这男人的当。
元宇倾却不容许她多想,灼热气息喷吐在她优美的脖颈边,薄唇却准确的找准了那两片菱唇,俯身吻下,便是好一阵唇齿交缠。
浣绫竖起个小耳朵,静心听着车内的动静,当发现气氛很不一样时,一张脸顿时羞红了起来,连忙撤回自己的“小耳朵功力”,规规矩矩的学着车夫,驾车!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郡主府门前。
元宇倾本就有事儿,也不能多加耽搁,只是临走前还是嘱咐沐晚歌好生休息着,这段时间能待在郡主府里,便待在郡主府里,不要随意出门。
沐晚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并趁机嘲讽了一番,终于在口舌之争上扳回了一局。
只是,想起之前与项锦所谈的事情,她心中却是早已有了决断。招手叫来断遥,命他将消息传给项锦后,便抵挡不住身子的疲倦,重重睡去。
右相府内。
项锦盯着手中的纸条,面沉如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断遥,沉声问道:“倾颜郡主的打算,便是这样的么?居然跟本相讨价还价!这可不是很公平啊!”
“回右相大人,属下只负责传送消息,至于公不公平,并不是属下说了算的。郡主说了,为了您想要取回的东西,她一介弱女子差点便赔上了一条性命,甚至还摊上了这趟浑水,如此要求并不过分,相信右相大人定会做出最正确最值得的决定的!”断遥躬身恭敬道。
项锦冷冷看了断遥一眼,本来想开口否决,但想到马车前那无力垂落于身侧的手臂和那张无比苍白的脸色,话到嘴边便已咽下。
说她自己是弱女子,确实是正确的。只是,她本身所表现出来的顽强毅力和高昂的精气神,倒是很容易让人忽略了身怀重病的事实。
心里长叹了声,能够充分利用每个机会与他人进行谈判,看似无理却又让人无法反驳,这等本事,怕是女子中也唯有那一人了。他开始有些怀疑,在潜入郡主府偷回玉扳指和进行这等“不公平”谈判的两种选择里,自己所做的选择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原本以为,走捷径会省去很多麻烦!可似乎,此刻最麻烦的便是摊上了这档子事。看来此次不出手是不可能取回玉扳指了。
“本相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倾颜郡主,这段时间还请她多加留意点本相的东西,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本相可是会毁约的。管家,送客。”项锦催动内力,将手中的纸条化为粉末,连忙起身去安排相应的事宜。
而沐晚歌在听了断遥的禀告后,心里却是好不得意。能坑到狡猾程度不下于元宇倾的人,真是很有成就感啊!
睿亲王府。
两个出色的男子正对坐着,相似的眉眼间均萦绕着一股凝重。
这两人,便是刚回京都不久的睿亲王凌晗允和世子凌暮远。
凌暮远眸光幽黑的看着自己的父王,无限滋味顿上心头。
本来他以为,此生要见到自己的父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可谁想,几日前的家书和回归,却是让他万分欣喜!虽然刚回来时,他的父王并没有对他好好的嘘寒问暖一番,只是有父王在王府里,心里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了。
凌晗允自是将自己儿子的心思都看了个通透。只是,若不是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他倒是宁愿浪迹到天涯海角,也不愿意回到这勾心斗角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他流浪至天际的思绪顿时又被拉了回来,直直看着凌暮远,声音里隐含着一抹歉意:“远儿,这些年,父王不在京都里,让你委屈了。作为你的父王,却独自抛下你一人,远走天边,是父王的不对!父王…父王不是个合格的爹啊,也有负你母妃的嘱托!”
凌暮远却是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努力平复着心中激动翻滚的情绪,只是,出口的音线却还是能觉察到一丝丝的颤抖,“父王能回来,儿臣已经很满足。在儿臣心中,您就是最好的!而作为您的儿子,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您的决定的!多年前,儿臣或许是埋怨过,不过多年后倒是希望您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京都虽好,却是水深难趟,多少人想要置身事外而不得,您能从中抽身,儿臣自然是欣喜非常,相信母妃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幸福的!”
闻言,凌晗允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欣慰道:“你如此懂事有孝心,相信你母妃也会很高兴的!”
顿了顿,他又继续问道:“远儿,你在京都里,可有见过一名叫做沐晚歌的女子?”
凌暮远面色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确实见过!”
不仅见过,给他的印象倒是很深刻的!
这么多年来,她不仅是第一个不怕他的人,更是第一个赞美他的紫色眼睛很漂亮的人!
凌晗允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