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景璃与肃亲王妃用膳的同时,肃亲王的书房里却有两个人在无声对峙着。
这两个人,便是肃亲王和太子玉云烨,一站一坐。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玉云烨心里百感交集。
从小,他便知道自己是江山未来的主人,父皇待他虽不算亲厚,却也尽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本分。而母后却是以慈和的方式辅助着他的成长,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可自从玉云洛出现,成为他皇位争夺的对手后,他和父皇之间的父子亲情就变得有些疏远了。
反倒是渐渐与自己的皇叔亲近了起来。可以说,这个皇叔,交给了他很多东西,年少时也替他摆平了不少难缠的事情,对于他的对手——玉云洛更是毫不留情的打击。
于这个皇叔,他是感恩的。
可感恩,不代表什么都能够接受。尤其是在接到那封隐秘的书信后。
一切的冲突,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若不是昨晚元宇倾给他使了绊子,拖住了他的脚步,他肯定会大半夜的跑到肃亲王府来,问问眼前这个男人,书信里所讲的,到底是真是假。
可这一刻,即便来了,他也问不出口了。不为什么,就因为彼此对峙之间无尽蔓延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已经让他失去了开口询问的资格。
“太子殿下,您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需要宣太医看看?”最终,还是肃亲王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看着玉云烨脸上一一闪过的复杂神情,他心里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只是,就算有再多的情绪,也只能放在心里罢了。
玉云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被他突然出口的话吓了一跳,微抬眸看向肃亲王,眼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恐慌和紧张。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微微后退了一步后,才望进肃亲王那双深邃而冷寒的眸子里,冷冷问道:“皇叔,本宫抛下早朝,来到王府,便是来问你,昨晚你给本宫看的那封信,所讲的内容并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为何要这般玩弄本宫?究竟有何目的?”
“太子以为,本王会有什么目的!”肃亲王却岿然不动,只静静的看着玉云烨,眼神有着些微的复杂和紧张。
“本宫若是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哪里还需要来这一趟?皇叔还是坦诚相告吧,否则本宫不敢保证,为了这最后的目的,是否会做什么有损于你的举动来!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怪本宫!”玉云烨又后退了一步,面色比之方才,愈发肃然起来。
肃亲王暗自叹了一声,面部线条却是有些柔和起来,听了玉云烨这满含嘲讽的话,也不过是无所谓一笑,颇是有些感慨道:“太子又何必去在意那么多?有目的又如何,没有目的又如何?太子的利益,终究还是皇宫的那把椅子,不是么?本王向来乐于助人,太子既然有意于那把椅子,如今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太子如愿以偿而已。”
“皇叔当真没有别的想法?”玉云烨有些不信的看着他,内心里却是十分挣扎。
不知道为何,他私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感觉自己就像是时刻都走在悬崖边上,就怕是满心提防警惕,最后也不过是得到了身坠深渊粉身碎骨的结局,更甚至是以一己之身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今,关于那个位置,能让他忌惮的人,除了玉云洛,便是眼前这个人了。
“太子莫要将所有人都混为一谈。你看重的,在本王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既然你想要,本王便助你得到,这也算是全了…的一份念想。”许是觉察到了玉云烨眼中的敌意,肃亲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努力压制住心底里浮上的烦躁感和不悦感。
只是,他这一番话落在玉云烨的耳中,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那个位置,是他千辛万苦想要得到守住的,如今竟然被肃亲王贬得一文不值,心里欣喜于他没有此种想法的同时,却也存在着几分的恼怒。就算肃亲王没有那个心思,那也不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否则,被人弃之如敝屐的东西,自己却奉为至宝,这不是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么?
“只是,太子有件事儿,还是不要忘记了。若想要将此事完全压下去,必须要在沐晚歌那小贱人的蚀忆散解除前,便将其除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瞥了眼面色刹那变得难看的玉云烨,肃亲王面色漠然的规劝道,“当然,如今沐晚歌已经移到了元亲王府里,要想动手更是难上加难。只是此刻解药已经被人夺走,太子需要做的,便是将解药夺到手中。”
“就算没有解药,沐晚歌还是会醒过来,到时候若是她记起来了,并将此事告诉了元宇倾,本宫所做的,岂不是前功尽弃?”玉云烨冷眼瞥了瞥肃亲王,语气有着几分不耐。
此刻,若问他最想灭口的人是谁,除了沐晚歌,便是元宇倾了。
若不是元宇倾半路冒出来,三番两次的阻止他的动作,他也不必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哪一日所有的事情都会在青天白日下被揭穿。
该死的元宇倾!该死的风云卫!
若是他登基,成了手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上,他绝对不会让元宇倾好过的!
肃亲王看着那张隐在暗影中依旧显得狰狞的脸,心里的恨意却也鬼魅般的被激发了出来。
当年的“求而不得”,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甚至为了洗清这个耻辱,他不惜动用所有的力量,为玉云烨铺路,只求能够看到自己的“求而不得”得以圆满实现。
只是,一想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沐晚歌,他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成就感,既然他求而不得,那么别人也休想有所结果。
“太子就放心吧,沐晚歌五年前中了蚀忆散,如今身子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若是没有解药,不久后也难逃一死。这样的人,如今也只是剩下一口气而已。”肃亲王浑然不顾玉云烨微变的脸色,说出这些事情也不过如吃饭喝茶般平淡自然。
玉云烨双眼微眯起来,语气有些危险,“你竟然给她下了蚀忆散?那东西,不是没有解药的么?而且,本宫已经听说,李秣陵想要找淑怡给沐晚歌进行针灸治疗,怕是想要让她醒过来!这事儿,你又怎么看?”
“本王手上是没有解药,可怎么知道李秣陵竟然和睿亲王那人联合起来,研制出了解药。不过幸好,这解药不是被夺走了么?要怪,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如今是死是活,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了。至于淑怡,本王这个父王都不想救,她难道还敢忤逆本王的意思不成?”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无比的希望沐晚歌立即死去。若是昏迷中的沐晚歌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定会狠狠的揣上几千几百脚,直到此人比自己先死一步,或许才能平息心头之怒。
玉云烨假装看不到某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狠戾之色,心里暗自月复诽着,是不是该提前派人拦截下玉淑怡的行踪,以绝后患。
只是,顿了顿,肃亲王似乎又觉得不妥当,连忙吩咐道:“来人,去给本王把玉郡王叫过来。就说本王找他,有要事相商。”
……
而这边,寝居内,对话依旧在继续。
肃亲王妃忽然抬头,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不确定道:“璃儿,你是怎么认识倾颜郡主的?为何母妃不曾听你说过。”
“上辈子就认识的啊!”玉景璃下意识的回答,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朝着面色大变的肃亲王妃道,“儿臣开玩笑的,母妃可千万不要当真。至于儿臣与倾颜郡主是何时相识,又如何相识的,此事说来话长,日后若是有时间,儿臣一定会说与您听的。”
“好吧,既然你现在不愿意说,母妃也不勉强。”肃亲王妃也不步步紧逼,只是眉眼间还是萦绕着一抹惆怅,“璃儿,倾颜郡主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母妃也不想知道。只是,有句话,母妃很想告诉你。再过不久,你就要迎娶林国公府的大小姐作世子妃,到时候牵扯上林国公府,你和她还是要避一避的。就比如说,这郡主府,不能再随意进出了。不然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对你对她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玉景璃笑意一僵,随即沉默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理解。只是,心里却是想着,今晚瞅个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小歌儿才是。
卢朝轩说得对,就算别人真的要让他与小歌儿少往来,可他也不能真的听他们的。明面上大摇大摆的进出郡主府不行,半夜爬墙钻洞,这行不行?
陪肃亲王妃用完膳后,玉景璃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只是从畅却是马上进门禀告道:“世子,太子又来了,和王爷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一直都没有出来!后来,又看到郡王也进了书房……”
“呵呵…”玉景璃轻笑一声,笑意里满满的嘲讽,“看来父王对太子还真是特别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才是父王的儿子呢!”
从畅顿时面色大变,谨慎的回头看了眼四周,惊魂未定道:“世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若是让人听到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行了,本世子心里很清楚。既然他们都聚在了一起,本世子不去凑凑热闹,岂不是太过意不去了?”说着,便见他推开门,直直往书房走去。
从畅有些不明所以,更是对自家主子的心思揣摩不透。只是,更让他揣摩不透的,却是自家主子笑着走了出去,在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却黑沉着脸回来,直让他这个做属下的担忧不已。
洛王府内。
玉云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属下,冷冷问道:“你们连几个人都挡不住,居然还有脸面回来见本王?”
“请王爷恕罪。”褚冰带头跪在了地上,面含愧色道,“此次,是卑职大意了。只是,那夺药的红衣人武功高强,即便是区区几个人,卑职等人也无法在数招之内将其擒获。这些人,卑职并没有听说过,其杀人的招数和手段,怕是也只有风云卫才能压上一筹。”
“那些人,当真如此厉害?”玉云洛有些不悦的皱眉,傻子都想得出来,做完这一出与谁的关系最大。责备自己属下是小,担忧玉云烨的势力过强是大。只是,在种种情绪之下,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绪在蠢蠢欲动,直逼得他寝食难安。
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便也起身往寝居方向走去。
未进门,却能听到从里间传出来的欢笑声,他想要踏入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心境似乎不宜沾染这样欢乐的气息,脚步一转便要往外走去。
“王爷!”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玉云洛回头一看,只见挺着个大肚子的秦茗正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一脸的明媚笑意。
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纯净而温暖的笑容,玉云洛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张紧闭眼睛苍白如纸的脸,想起某个正躺在床上失去微笑权利的女子,他忽然有些恍惚,便有些漫不经心的应了句:“你身子,怎么能够四处走动了?”
秦茗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快一步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随即笑道:“大夫说,有身子的人应该多走动,这样有利于日后的生产。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看您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最近公务繁忙,想来是没有休息好吧。休息一下便没事了。本王想起还有些事儿,便先去处理了。”玉云洛轻轻拿开秦茗的手臂,转而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严肃吩咐道,“一定要照顾好王妃。若是王妃出了任何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们知道了。”一旁伺候的奴婢们惶恐应道。
玉云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仔细嘱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如来时的不留痕迹。
看着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秦茗却是有股莫名的胸闷感觉,似是有什么想要跳出胸膛般,惊得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胸口,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向身旁的嬷嬷:“近日来,王爷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去见什么人了?”
那嬷嬷低眉敛目恭敬回道:“回王妃,王爷平日里除了上朝、在书房里接待一些官员之外,便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事了。”
“哦,是么?”秦茗有些恍惚,随即又吩咐道,“王爷处理公事,着实很辛苦,你稍后去吩咐厨房的人,给王爷做一些滋补的膳食送过去,莫要累坏了身子。本妃身子不便,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万不可掉以轻心。听清楚了么?”
“是,奴婢记住了。王妃,奴婢扶您回去歇息。”说着,那嬷嬷便扶起身子贵重的秦茗,往里间走了进去。
而玉云洛在离开后,并没有立即回书房处理大一堆的公事,而是去了王府里最高的凉亭,斜靠在廊柱上,神色是少有的平静柔和。
可还没等他放松一下,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王爷,卑职有事儿禀告。”
闻言,玉云洛眼里划过一丝不悦,“什么事儿?”
“胥城来信,说是各地商市的导火索已经埋下,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先生问您,是否需要立即动手?”那人回道。
“不急。”玉云洛微眯着眼,若他没记错,胥城也有她的一部分产业,虽然上次被那小子毁掉了一些,可他知道,以她的聪慧和狡诈,定不会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到明面上。可若是此时商市出现了动荡,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私下里的,怕是都会有一定的损伤。
潜意识里,他竟然不愿意在她昏迷的时刻趁火打劫。
他身后那人却不大明白自家主子“不急”的意思,是先将计划暂缓一阵子,还是其他的意思……
权衡几下后,那人谨慎问道:“王爷,那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先生说,希望您能给一个具体的时间,不然,夜长梦多!”
玉云洛眸光微闪,斟酌了片刻后,才冷冷说道:“告诉他,暂时不要有任何的动作。本王若是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给他指示的,你让他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是。”那人立即应声,随即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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