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不再继续攻城,顶着盾牌,保护徐理退下城墙,带着受伤的兄弟战友,垂头丧气的往远处退却。
徐凯、刘真、程暹看着远去的燕军,都长长松一口气。沧州城,总算守住了。
刘真单膝跪地,对着徐凯拱手施礼,用沙哑的声音说:“刘真谢过徐将军救命之恩!”
徐凯一愣,急速往前走两步,双臂用力的把刘真拉起,说道:“刘将军,快快请起。徐某难以当将军如此大礼,同为袍泽,守望相助乃是理所当然,怎么能说是恩情呢!”
刘真站起身,诚心诚意的说道:“将军不以此为恩情,若是我刘真也不当作恩情看待,和猪狗有何两样。”
“好了,你们两位,都别谦让啦。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程暹走过来拍了拍两人肩膀,化解这种客气的尴尬。“依我看,本次刘将功不可没呀,若是没有这两万预备队,今rì沧州凶多吉少,我等人头都该送往北平燕王府!”
“都是两位将军之功,刘真愧不敢当!”
“刘将军之功,大家有目共睹,若无刘将军智勇之才,怕是徐凯早就化作沧州冤魂。”徐凯也是一番感慨。
“是徐将军领军有方,我只是辅助建议而已。”刘真依然谦让。
徐凯笑一笑,挥挥手,对着其他两位将军说道:“让预备队守城,前几rì守城的士兵,都回营歇息。再安排人赶快处理城头尸体,不管是朝廷士兵,还是燕军兵卒,都妥为安葬,说破大天去,还是大明子民。唉!”
“末将这就派人处理!”刘真、程暹齐声答应。
“还有,派人给这段城头铺上黄土石灰,这血腥味,要人命!”
“末将遵命!”
徐凯的命令被传达下去,自有千总一级官员带人实施。三个昔rì的都督因战争聚首沧州,历经生死却产生情谊。三人扶着城垛,看着远远退走的燕军,都默默无语!
“刘将军,”徐凯沉默一阵后,开口问刘真:“你说,为何燕军刚才那么疯狂的攻城?”
“这个原因,末将也不明白,突然之间,燕军就如同发疯一般,也许有什么变故。不过徐理攻城败退,我们没有杀死他,看他能躲过燕逆的惩治不?”
三人又再次沉默,昔rì的袍泽兄弟,战场相遇拔刀相向,这是怎样的惨剧,作为军人,谁能不为之懊恼悲伤呢?
徐理的悲伤,因为同僚相残,更因为攻城功亏一篑。此刻,他浑身鲜血,和李彬跪在朱棣面前,等待着朱棣的雷霆之怒。
“末将攻城不力,没能攻破沧州,致使大军多有伤亡,末将惭愧。请王爷治罪!”李彬、徐理看着默然无语的燕王朱棣,把刚才的请罪话语再说一遍,跪在地上,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
就在此时,房宽无声无息的走到朱棣面前,沉声禀报:“启禀王爷,探马发来最新消息,请王爷定夺。”
沉默无语的朱棣,双手握拳,指节都因为用力发白,他控制着内心的失望、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什么消息?如实报来。”
“启禀王爷,前军主将徐忠,今rì早间,受到定州平安所部伏击,损失数千兵马,余部正向沧州溃退,平安衔尾追杀。徐忠押运所有辎重、攻城器械都已经丢失。”房宽说完,静静的站在那里,担心朱棣受到刺激。
“平保儿实属可恨!他rì本王定会生擒此撩,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朱棣一声咆哮,脸sè铁青。
其余众人头垂的更低,屋漏偏逢连yīn雨,刚刚沧州攻城失利,而辎重器械被平安毁掉,朱棣能不生气。当rì,朱棣声北击南,大军突袭三百余里,剑走偏锋强攻沧州,基于对沧州的判断,即便不用火炮一类的攻城器械,就能非常容易的攻下沧州,一旦攻下沧州,德州盛庸、定州平安则不足为惧。
故而,攻城器械让徐忠押运,晚几rì从北平出发。加上辎重、器械笨重,行动缓慢,时至今rì还没有抵达沧州。连rì来攻城不利,昨晚朱棣才传令徐忠,加速前行,务必今rì抵达沧州城下,若是如此,明rì的沧州就会被火炮轰击,任凭徐凯、刘真有三头六臂,也难保沧州不失。
不成想,徐忠行军速度加快,就被平安的骑兵攻击,军队死伤不算多,可是大军辎重、攻城器械损失殆尽。看来,平安的目的,就是燕军的攻城器械和粮草辎重。
“王爷息怒!”李彬、房宽急忙劝慰。
朱棣爆吼几声,心中的火气消去不少,看着血人一般的徐理,霜打一般李彬、房宽,凄然笑一笑,高声说道:“胜败兵家常事,非是徐将军不努力,实在是徐凯、刘真太过狡诈,你们两个起来吧。”
“末将谢王爷宽宥之恩!”李彬、徐理磕头谢恩,从冰冷的地上站起。
“房宽,本王看你话没有说完,还有什么消息都说出来,本王还能承受得住。”
“遵命。”房宽抱拳行礼,接着禀报:“王爷,德州盛庸率军已达沧州城南十五里,距离朱能将军五里,结阵对峙。朱将军请求率军攻击,请王爷定夺。”
“盛庸一个时辰,向前推进二十五里,速度不快,够谨慎,那就是为了预防本王以逸待劳,用朵颜三卫冲击。盛庸结的什么阵型?”
“方阵,重甲步兵方阵。盛庸率军十万,其中七万重甲步兵,用六万结阵迎敌,其余军队在安营扎寨。”
朱棣不由得双目一合,双唇紧闭,双拳紧握。对于南军三个城池的防守力量,朱棣早就模得一清二楚。
德州盛庸,率军十二万,其中八万重甲步兵。大明军队以步兵为主,而重甲步兵则是步兵中的jīng锐,李景隆北伐,带军六十万,就有十几万重甲步兵,可惜李景隆无能,不善使用,致使大军败退,惨遭燕军杀戮。这些劫后余生的大明jīng锐,战力更胜一筹。
重甲步兵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魏文帝重用李悝、吴起,李悝变法以后魏国国力rì渐强大,吴起训练组建重甲步兵——魏武卒,依靠魏武卒的强悍战力,往西蚕食秦国大片土地,秦献公以失地为耻,不顾国力孱弱强行东征,最终死于魏武卒弩箭之下。魏国往东威慑赵、韩、齐等国,雄霸中原几十年,魏武卒功不可没。
秦孝公求贤天下,卫鞅入秦,变法图强,仿魏武卒训练秦军,秦军战力数十年以后跃居诸国之首,推行耕战国策,几代秦王励jīng图治将士用命,到始皇帝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以后中原帝国皆以步兵为主要兵种,视为帝国的屏障基石。及至两宋,受西夏、耶律辽、完颜金等游牧政权的时刻威胁,宋朝依托强大的经济实力,组建更有战力的重甲步兵,在北边防御过程中,鲜有全军覆没记录,而且常能击溃敌军。弱宋之名,不是因为兵不能战,而是因为皇帝无战意,将军无战心,一群手拿《论语》,谈论绘画诗词怕死胆小的君臣书生,丢掉赵宋天下。
两宋数百年间,时刻受北方异族快马弯刀、硬弩羽箭的威胁,软弱投降常记青史。其实,“金人有狼牙棒,大宋有脑袋瓜”的说法不是全部事实,事实是大宋找到可以克制北方骑兵的战争工具,那就是重甲步兵方阵。两宋时期一代将星战神武穆岳飞,在训练指挥步兵方面多有建树,步兵对骑兵,胜多败少,武穆勇武发出“直捣黄龙”的誓言,金人则发出“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哀叹!
大明立国以后,北元余孽时时寇边sāo扰,徐达等人仿两宋再次训练组建重甲步兵,以对抗北元骑兵。可惜,朱元璋老年对诸功臣多有猜忌,把重装步兵基本都布置在京城。
重装步兵组建训练耗费巨大,但是人员素质一流,负重三十斤急行百里不倒者才可以入选,每个兵卒都是皮甲铁盔,背负强弓羽箭,手持大盾长枪。一旦遇敌,结方阵,大盾在最前防御,长枪伸出刺杀,中间强弓远shè,蒙古骑兵遇到这样的方阵,就如同啃着带刺的龟壳,吃不到肉还要留下自己的命。
骑兵是步兵的噩梦,骑兵不怕重装步兵进攻,就怕重装步兵结阵防御,结阵防御的重甲步兵就是骑兵的噩梦!
济南之战以后,朱棣北撤,盛庸接手北方战事指挥权,领兵十二万固守德州,八万重甲步兵就在他的麾下。平安带军六万固守定州,三万南军骑兵被派往哪里,徐凯带兵八万固守沧州,可惜徐凯的八万士兵,多是朝廷北征时候从各地调来的卫所官兵,战力和朝廷jīng锐有很大的差异。
朱棣奇袭沧州,避开和朝廷两大jīng锐兵种对抗,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可是,沧州没有攻破,现在重装步兵逼近,骑兵sāo扰身后,让朱棣一时难以决断。
朱能年轻,长居北平,和朵颜三卫多有配合,对重装步兵的威胁认识不足,所以才请求出战冲击。
可是,朱棣昔年在北平向徐达多有求教,深知重装步兵方阵的厉害,而今盛庸重装步兵结好方阵,就等着慢慢的磨朵颜三卫的肉,此时进攻,除了找虐没有任何好处。
“王爷,朱将军是否进攻,请王爷定夺。”房宽看着沉思不语的朱棣,只好在做一遍汇报。
朱棣知道他此刻不能有任何犹豫,就果断下令:“命令朱能,帅朵颜三卫,不可进攻,威慑盛庸不再前进就行。”
“末将这就去传达王爷谕令。”房宽施礼后,跨上战马,匆匆而去。
“李彬、徐理!”
“末将在!”
“你们二人收拢攻击沧州兵马、器械,带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天黑以前务必完成,如若有误,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李彬、徐理两人转身就走。
“来人,传令张玉,带铁骑五千,去接应徐忠,务必在天黑以前接回大营,不得有误。”
“遵命!”传令兵打马如飞,去给张玉传达燕王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