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瓦蓝,这在正月里是极其少见的天色。
城东之外,蔡希德与李光弼的大军早已退后里外,安营扎寨,静待攻时。此时柔阳散布,将城楼上疲惫的士兵晒得倦意更起。齐香远瞧在眼里,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双月,你还不回老哥那里?”齐香远微笑一句。
双月也感觉柔阳的微热,面颊之上,不知何时红晕已然微微泛起,乍一看时,不觉娇艳迷人。
“好了,刚刚总算是有惊无险。那我这就过去了,你好好保重了。”双月嬉笑一声,转身而去。
齐香远还她一个微笑,且看着她默默的远去。一步一步,走下城楼。她踏着自己的芳步,身形妩媚,杳然消失在寂静的街头。霎时,他油然忆起当年双月离开的那一刹那,似乎此刻又使他回到了从前。他莫名其妙的感伤,情不自禁的惆怅。然而,他知道,那个昔日与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傻丫头早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双月,有着自己的坚决,已然不再是那个只会傻笑的小女孩。
他的嘴角笑意又起,那或许是在感慨,又或许是在赞叹。
骇然,哝鸣声起,悠长的号角霎时从东边天传来。号声浑厚、气势磅礴,似乎象征着无坚不摧。
城楼之上,群兵顿时挺直了身杆。虽表现的那般淋漓尽致,然一个个的脸上无不挂着惊骇与恐慌。
齐香远驱首向前,迟疑的望着远方。但听得号角之声过后,马蹄哝声又起。抬眼审视,只见浓尘顿起,席卷而来,那来袭之尘埃,又如浊海浑浪,虽不干不净,然凶悍无比。正惊愕之时,忽的眼前一亮。只见那来袭尘沙约五丈之前,三人正快步奔来,两人追随在一人身后,却终不掉阵,也不逾越,甚是主仆一般。
“啊!那是何人?怎的这般来势?”齐香远顿时不安的颤道。
未多时,尘埃落尽,杳然没有之前那般狂蜂浪蝶的席卷城楼。只是,原来马蹄之声也已消散。来军果真气势汹汹,一番耀武扬威之后,竟停步于数丈之外,遥瞰城东,似如扑食野狼。
齐香远心中顿沉,但见那三人仍狂越而来。三人身手敏捷,且奔如狼、纵如虎,好一身穿纵自如的身法。壕沟已然没有阻挡之势可言,但见三人轻巧的踩踏于营垒之上,顺势便要跃身上得城楼。
城楼之上,忽听一员偏将大呼:“快快放箭!”
一时之间,箭兵齐聚城畔。“嗖嗖”之声不绝如缕,且见得城下一片箭雨狂飘,如此密密箭阵,若是常人立于城下,早已是被万箭穿心,死得惨烈。然而,城下却无任何惨哼。霎时,但见羽箭回射,似被反弹一般,力道大不亚从前。
齐香远心中顿惊,自知城下之人来者不善。急忙运劲于双臂,长袖回旋,若如太极,反弹羽箭,尽归其中。然而,一时之间,他手中那劲道却不可撤,如此一撤,自是强箭齐袭,惨遭射杀。
只在不觉之际,城楼之上,杳然已跳上三人。齐香远当即巨喝一声,双袖猛然向外挥去,那一挥之下,劲流随之外泄,为劲流所驱使的羽箭也顺势齐袭而出,纷纷如天花乱坠,狂落于城下。
齐香远愕然望向三人,当即大惊。
“啊!‘金环双盗’!”他一语才出,城上士兵顿时惊讶,纷纷扬刀直指三人。
齐香远惊愕未觉,自是暗恨之时,猛然瞧见了那青衣老者。当下疾呼:“啊!公子人雄!”
且听一声大笑,公子人雄戏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日大同破庙内败于我手的无知小儿。”
不提那事甚好,一提此事,齐香远不禁火从心来。当日,正是他公子人雄掳走了他心爱的无泪,弄得他两人至此还无缘相见,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向无泪解释清楚。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一见到东门的青松护法就狼狈逃走的糟老头子啊!”齐香远毫不退让,回笑道。
公子人雄一听,霎时恼羞成怒。然他抑制住了怒火,因为他不想别人说他堂堂一个西域高手竟恼羞成怒输给了一个不经人事的无知小儿。忽又听他说道:“今日老夫听闻,李光弼身边出了一奇人,本想前来会上一会,可熟知……”他大笑一声,且停且道:“不言也罢,不言也罢!”
齐香远任他一旁嘲弄,浑然全无听觉一般。但见他眼光忽的瞟向公子人雄身后的“金环双盗”,随即呵呵笑道:“原来你老先生也好那口碑!怪不得与那‘金环双盗’打得火热。”
“什么?你说老夫……”公子人雄顿时面容骤变。
齐香远瞧在眼里,不觉笑得更乐。“怎么?老先生生气啦!”他已断然肯定公子人雄不会贸然出手,因为他知道那公子人雄自视甚高。昔日,他曾与公子人雄于大同郊外废庙交过手。早已败绩,此番不值得他出手。那公子人雄就恰巧有那么一个怪癖,凡是败在过自己手下的人,他都不屑再与他动招,此番齐香远他更加不会亲自动手。
公子人雄听言,顿时长啸一声。“对,老夫确实十分生气。只不过,你早已不值得我动手杀你。”他目光转动,投向身后的“金环双盗”,浅笑一声。“那,他就交给你们了。”
“金环双盗”闻言,颇为欢悦。猛然跳上前来,纷纷扬起手中自家“金环大刀”,面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且听刘卓当即吼道:“小子,上次爷俩故意败在你的手里,这次可没那个例外了。”
骇然,两人齐喝一声,双双跃起丈高,手中大刀挥下,两道劲流直朝齐香远猛然袭来。齐香远自知此劲非同儿戏,当即闪开,疾喝一声,示意众人让开,免得伤及无辜。且见他忽闪忽纵,只是躲避,却不予以回击。
那“金环双盗”连砍数刀皆是未果,这时已骇然疯狂。两人边砍边追,似乎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砍他几刀心不快。一来久战多时,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然那刘越是何等的气愤,勃然跃起,高叫道:“姓齐的,你怎的这般孬种,不敢回击。难道怕了你二位爷爷不成?”
齐香远听罢,自知时机已到,随即呵呵笑道:“是啊!两位爷爷,我好怕啊!”
那二人一听,心中畅悦,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顾得上攻击,且是连防卫都泄了劲,自顾着一边乐道去了。
“啊!不好。‘金环双盗’中计啦!”公子人雄顿时惊骇。然一言未出,只是听得两声惨哼,那二人竟已双双倒在地上,脸上还是那没来得及拂去的笑容。
自觉胸口疼痛,然一视才觉以至地上的“金环双盗”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只是,觉时已晚。方才,齐香远正是趁着二人洋洋自得之时才发起猛击,且是单凭一招就将其二人给制服。
双盗勃然大怒,欲跳起再袭,怎奈胸前纷纷挨了齐香远一阵巨劲。哪里还站得起来,且不说站起,就连稍一用力就疼得他二人直打哆嗦。
“大力金刚指!你是少林门徒?”公子人雄一阵诧然。
齐香远瞧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先生果然博学多才,连大力金刚指也能瞬时辨别。”
“呵!我还不知你身上竟然暗藏着那么多的绝学!”但闻公子人雄冷笑一声。乍一看时,他已蓦然出手,他一手靠背,一手早已猛然张开,如同一只螃蟹钳爪,直袭齐香远项部。齐香远自然知道,若被他抓住喉咙,势必会扭断脖子,当场毙命。
“想不到先生竟然也会出尔反尔!”他戏谑一声,急忙闪身退避。
“对付你等奸诈之人,何言老夫无信?”公子人雄大笑一声,手势紧闭,仍袭向齐香远项部。
齐香远暗暗吃紧,城上空闲之处有限,长久退避或也只是枉然,可士兵和百姓之命要紧,看来只能将其引开,免得伤及“池鱼”。思绪一番,他急欲跳身而下。可不料,那公子人雄何等聪明,早料到他会如此设想。只见他手中摆下一虚招,而实招却已守向城畔,只待齐香远自行跳上前来。
突觉中计,齐香远霎时惊愕,然苦笑不绝。
“难道我齐香远大仇未报就要命丧于此?”他心中暗暗发苦,只是去势已去,难以撤回。或许在他临死之前他还能听见一声响亮的声迹,那便是他喉断之时的“咔嚓”之声。
猛然,一道劲风袭来。齐香远浑然有觉,然未及侧眼之时,只是感觉自己的身躯已然跌至地上,那一阵疼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抬眼之际,只见一魁梧之人早已落得城上。那人一身金色大衫,傲然挺立,只是他一手高举,那高举之物竟是一口黑木大棺。
城上士卒,无一不瞟来惊愕的目光。纷纷奇眼相望,只知来人骇然出手救了濒临死亡边缘的齐香远,接下来的事情都在一一揣测。
公子人雄一视来人,当即冷笑道:“你终于还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