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间一个踉跄几欲跌倒,却有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伸出,轻轻扶住了他。
“三哥哥,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那女子嘟着嘴上前,一副生气的样子,一听这声音萧子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玉儿,你怎么来了?如今正是险要关头,该待在家里,莫给宁妃娘娘添了麻烦。”肋
萧子墨回头看了陆锦玉一眼,眸中有深黑的漩涡。
自他回来,这陆姑娘,倒是如往日那般,整日往府上跑。王妃未与三爷同归,府上丫头们都猜测的厉害,这姑娘又整日的来,就坐实了三爷有意娶她的说法。
倒是萧子墨,听了这些传言也并不生气,往日里早该问罪的事儿,如今也不追究,任由他们说去。
“我来瞧你又不是宁妃姑姑来,皇上怪不到她头上。”陆锦玉抬眸看萧子墨一眼,颊上飞红,黑眸若一汪春水。
“玉儿乖,莫要给你父亲添乱,回去吧。”萧子墨抿唇,揉揉她的头发,叫她走。
萧宁澜与萧子文去北狄境接他的事,瞒不住萧腾峰自然也瞒不住易家,想必如今在朝中,陆国舅也极受易家挤兑。
“三哥哥,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是长不大的小妹妹呢,总是赶我走,我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兰君,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陆锦玉本就没有心机,生气之下便口不择言起来。萧子墨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陆锦玉,眉目之间有些微怒色。镬
“不许你这样说她。”萧子墨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有人提及兰君抛弃他这件事,还是害怕别人的质问,他冷声斥责了陆锦玉。
陆锦玉见他这般不禁红了眼眶,哭着从沁兰居跑开。
萧子墨被她一拉,没有站稳,侧身倒在红锦铺就的阶上。
他扶住梨木护栏起身,眉目浅淡不见痛苦之色,缓缓往楼上走去。
帘内的卧房,他坐在榻上,窗口处似乎还站着她,起身走上前去却什么都没有。
从半开的窗望出去正是撷芳园,春日里争红斗艳的花如今尽败了,只几株秋菊开的正好。
他回内室倚在榻上浅眠,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许是太累了吧,从战场上回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终日觉得这王府里没了她便如同是空空的壳,想得越多,便越睡不着,如今来她与他一室而处的沁兰居,他倒是安心了不少。
没他应允,兰琳等人自是进不得这沁兰居的,这一睡便睡过了头。
直到日暮,青儿来扶他,他才惺忪着一双眼,脸上有些许落寞,起身、不发一言的随她下去。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如今这不过是几十级台阶,他往下走的时候都百般困难。
与他同在千魔窟,青儿见惯了他们受伤中毒,可如今这般样子,是她从未想过的,内心刚强如她,也忍不住掉泪。
因为怕他磨了脚,她给他穿的是轻薄的锦绣布鞋,可低头看向他鞋子边缘时,还是有血丝从布料中渗出。
他不说话,她也不问,只一路把他扶到书房,为他褪去软鞋,用百里长歌带来的药酒擦了擦。
他仿佛没有知觉,并不喊疼,只往院外看风中的败叶。
青儿抬头瞧了百里长歌一眼,轻声唤他,“师父,主上的伤,要紧吗?”
如今他这般,他们无不小心侍弄,怕一个不在意,把哪里再弄坏了,他可就是伤上加伤。
“无碍,青儿你有内伤,早些回去歇着吧,我有些话要与子墨说。”百里长歌朝青儿摆摆手叫她回去。
青儿收拾了散乱在地上的血布,出门交给小红,眉间隐含忧色,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师父。”青儿走后,萧子墨勾唇笑了,未说一句话,百里长歌也上前对他笑了笑,转而倒了一杯茶,调上上好的蜂蜜。
“想必你心里定是明白的。”将蜂蜜水递给他,百里长歌看着他敛眉喝茶,等他回话。
“我明白什么?”萧子墨出言反问。
“兰君当日定然不是有心放下你,那是个好孩子,师父在大漠里这么些年,不会看错人,你莫要失了心神,将大事抛在脑后。”
他与他对面坐下,萧子墨本就少言寡语,回京月余,更是极少说话,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知道他这个样子,必定有些缘由是为兰君,可嘉达嘉诺还未回来,康德也还在千魔窟主事,他对西陵境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能洞悉一切,只能这般劝他。
“师父你不了解兰君,她与我一样,为了自己的目标,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她不惧流言,也不在意世人的看法。”萧子墨敛眉,驳了百里长歌的说法。
他并不觉得兰君跟雅岚图走是为他考虑,兰君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善良不假,聪明也不假,更加不假的是她的狠心。
她对自己都能狠下心来,又何况对他呢,与雅岚图走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抉择。
他武功尽废,又未救回易景仁,虽在战事上胜了伊吾,却也被伊吾所擒,劳萧宁澜与萧子文前去搭救。
兰君必定猜到自己在朝中会进一步失利,跟着一个失利的废人做什么呢?雅岚图更加可靠一些,她选择雅岚图,他没有一丝意外。
他记得当日盒子寨她对他说的话,‘我从未说过要永远陪着你……你已是废人,还想叫我在你身上浪费多少心力?’
她说的不错,是他当初太过自负了,以为他能掌控一切,如今,做了这么多,不过是徒然。
百里长歌看萧子墨自嘲的模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伤,是百里长咏治好的。”
萧子墨诧异的抬头,随即笑了笑,“谢谢师父,为了寻长咏伯父一定耗费了不少心力吧,是徒儿不孝,叫师父操心了。”
百里长歌将另一只手按在萧子墨肩膀上,想说百里长咏正是那为了守在王后姜姒身边,而甘做逐月国大国师的人,他是被兰君叫来的为他治伤的,并非自己。
可话还没说出口,萧子墨却闭上了眼睛,“师父,我累了,想歇一会儿,您有事我们明日再谈,好吗?”
百里长歌静默半晌,听他口气,实是累的不轻,终于点了点头走出房门。
萧子文为萧子墨送药,正逢百里长歌从书房出来,百里长歌没说话,只是示意他不要进去。
“十爷,老夫想知道兰君……”百里长歌的别院中,他一句话未说完便被萧子文打断。
“百里师父,想必您认识兰君也非一日两日了,兰君的为人您比我们更加清楚。
不怕告诉您实话,以我的医术,三哥身上那些伤,定是治不好的,您医术这般高明,不用我说也看的出来。
当日三哥重伤又中了独活子与独活之毒,是兰君血书予大国师叫他用了王后姜姒的保命药来救我三哥。
兰君对我三哥这番情意,未想过要我三哥报答,也未想过叫我三哥知道。
当日大国师离去之时,曾叮嘱过我与九哥,此事切不可叫三哥知晓了半分。
你们却都在怪兰君,可曾有人为她想过?”
萧子文质问百里长歌,百里长歌不怒反笑,“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肯与子墨一起回来,而是随那雅岚图远走南疆?”
紧盯着萧子文,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表情,萧子文瞪他一眼,“你怎么跟吴道那个老头儿一模一样,什么事儿都非要追根究底。”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个明白。”百里长歌转身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果然是冷。
萧子文上前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上一口又吐了出来,“怎么是凉的!怪人。”
见百里长歌没说话,他才在一旁坐定,“百里师父,我应了九哥不与别人说起这事儿的。在西陵境,兰君是为救三哥,是为转移雅岚图与伊吾的视线,才答应与雅岚图去乌蒙。
伊吾对三哥的非分之想,想必百里师父也很清楚,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兰君誓死不肯与雅岚图回去,西陵境势必有一场殊死搏斗。
三哥已重伤,就算我与九哥去了,能抵挡得了雅岚图与伊吾的军队吗。父皇本就对三哥有颇多不满,如今若再生事端,父皇定会趁机给三哥一个罪名,叫三哥下不了台。
而兰君呢,当初三哥不要她的孩子,她已是心灰意冷,如今为了三哥,却仍旧选择一人随雅岚图走,一个弱女子,以她一人之力解决了这所有问题,她心里的苦,百里师父,您真的明白吗?”
正说话间,房门外似有脚步声过,萧子文开门往外追去却见青儿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处。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也未想过能瞒多久,随即苦笑一下,拜别了百里长歌留下药酒,一人往三王府正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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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杯盏落地的脆响格外刺耳,萧子墨左手将案几抓出几道浅痕,木屑刺入指月复溢出鲜血却仍旧不肯放开。
骨节相撞咯吱作响,青儿怕他不小心再伤到筋骨,这才拉过他的手轻轻打开。
“主上。”知道告诉他她在师父房门外听到的那些事情他会失控,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
与其两人都受折磨还不如把话说开来,等到事情都解决了,她再找师父领罪去。
萧子墨没有说话,眸中的泪凝成浓重的雾,将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片,他挣开青儿的手,起身将案几踹翻。
“本王何时需要一个女人保护!”眸光通红,他胸膛剧烈的起伏。
青儿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不是为兰君救他牺牲自己而生气,他是在气自己,气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主上,你别动气,伤了身子,王妃知道,会心痛的。”青儿去扶他却被他挥开,他自嘲的轻笑,终于笑出了泪来。
“她有心吗?她也会痛吗?若她心痛,怎会这样做?”踉跄到门口,紧抓着门框的指尖渗出鲜血,将地毯染了一片,青儿想再上前劝慰,见他眸中杀气升腾,也只得退出房去。
夜幕浓黑,星子闪烁,萧子墨一人在阶上坐着,看头顶上的繁星点点。
有多少年,没有再见到这般璀璨的星空了,他几乎忘记了计算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在黑暗里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快要入冬,风冷了起来,伤虽然已经好了大半,可被风一吹还是刺骨的疼。
月过中天,有貂绒轻裘落在肩头,他抬眼望去那女子正温柔的笑着,熟悉的气息一如旧时,叫他觉得安然。
“阿离。”这是复明之后第一次见到乔未离,可是并没有半分生疏之感,他爱了她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认不出她的气息呢。
“还好你认得出我,整日的闭门不见,连我来拜访你,也要趁月黑风高的时候。”乔未离面上有些不高兴,与他并排坐下将头靠在他肩上。
他将轻裘撑开连她一并裹住,闭上了眼睛。
乔未离从侧面看他,挺直的鼻梁透出一股倔强,紧闭的眸中似乎能藏下无尽的心事,她隐隐的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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