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舅父荣威的势力绝不弱于杨弼,朝中竟有庞大的党羽为他所用。尽管杨弼已被压入大牢,可父皇迟迟没有审理此案,想必,这对杨氏一族已是莫大的恩惠了。崇锦殿内,烟雾缈袅虚绕,父皇只静静坐在龙椅上,任凭面前奏折堆积如山。“皇上,”父皇身边的太监赵盛急急跑入,额上布满汗珠,低声向父皇禀报,“皇后娘娘求见。”父皇仿若没有听见,脸色深沉地看着手中把玩的龙雕佩玉,碧绿通透,圆润珠滑。“皇上,”赵盛又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求见。”“朕已经听到了”,父皇狠狠撇他一眼,怒道,“朕今日有奏折需要处理,不得宣召者,一律不见。”“是。”赵盛弯着腰应声退了出去。此时的父皇哪里还会有心情处理奏折,大权旁落,多年不理朝政,即使现在想重振朝野,可毕竟不复少年,力不从心了。他不想去面对皇后,不想面对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这时,门外又传来了皇后尖细的声音,“臣妾真的有要事求见,皇上若不见臣妾,臣妾倒不如跪死在这里。”这声音中,甚至略带几分哭腔,如钢针刺入父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皇上,皇上,您倒不如,连臣妾一起打入大牢。”片刻过后,赵盛回到殿中,满脸为难,提着尖细的嗓子畏首畏尾的问道:“皇上,娘娘说确有急事……”“还要朕重复吗?”父皇急急打断他,冷漠地望向殿外,眼眸深处,却又仿佛望眼欲穿,而后又轻轻闭上双眼,悠然养神。大殿之外,皇后依旧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冷风萧索,吹过脸颊如锋利的钢刀划过,直到黄昏落下了帷幕,她也依旧没有等到父皇的召见。而她那被罗绮裹就着的羸弱的身体,随着呼啸的寒风摇曳,仿佛一片秋季枯黄的落叶,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夜幕降临了,满天乌云低压,那么孤独冷寂,寒意逼人,此时的父皇再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皇后娘娘还在殿外吗?”父皇依旧微微闭着双眼,像赵盛问道。“回皇上,娘娘还在殿外。”赵盛尖声尖气的回答。父皇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他可以想象出这对那个一向养尊处优的皇后是多大的痛苦折磨,睁开微闭的双眼,欲言又止。心痛早已超越内心的愤懑,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命赵盛喧皇后觐见。这场心灵的对峙,父皇输了,惨败了。他满腔的怒火可以被皇后的一个眼神,一滴如玉的泪珠熄灭。皇后得到宣召,跌跌撞撞跑进来,或许因为跪久了的缘故,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又立即跪好,一身金线描花长裙在风中飘忽着,垂到了深红色的地毯上,她苍白的脸上尽是泪水,连头发也有些凌乱了,抽噎着说道,“皇上,您终于肯见臣妾了。”语一出,便如黑夜中盛开的罂粟花,使人情愿为她飞蛾扑火。父皇起身,扶起皇后,却无言以对。“皇上,杨弼固然有罪,可臣妾自幼和他姊弟情深,求皇上开恩啊。”那如水的桃花眼眸,闪现着无限娇情。“可杨弼犯下了如此大过,朕若不处置,何以面对满朝文武、天下苍生啊。朕对他委以重任,而他却为了一己私欲,视那么多灾民的性命如草芥,他能有今日,只怪他咎由自取。”父皇尽管语气坚决,可眼中却闪现着几分柔情,望向皇后。“可臣妾,”皇后早已泣不成声了,抽噎着说道:“若杨弼被处死,臣妾也无法苟活了。只求来生可以伴皇上身边,再续情缘了。”她蹙眉含颦间,无限恨,几多情。只在这唇齿翕合间,便已征服了父皇坚强的意念。情愿为她,倾覆天下。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