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侍婢又端着一碗药进来。司马绍拿起药,朝着石星大声喝道,如死神的怒吼,“喝下去。”石星两眼无神地望着他,眼神绝望而空洞。“是你自己喝下去,还是朕喂你?”魔鬼的声音又飘荡起来。他看着她无助的哭着,也想罢手!可是如此高傲的他,不容许有任何污点。她似乎听见了他在说话,两手软软地接过药,低笑一声,那笑声悠长而动听。又绝望地合上眼,似乎不想再看一眼这肮脏恐怖的世界,冰凉的眼泪沿着脸颊流入脖子里,那一刻,心死了。原来心死只需一瞬间。她没有再求他,因为那都无济于事。他是魔鬼,魔鬼,夺走她一切的魔鬼。捧着那碗热腾腾的药,双手却在颤抖,她用仇恨怨怒的眼神瞪着他,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她不知道这药有多苦,她只知道她心里有多恨。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停止了,没有跳动,没有感觉。她喝完,碗从她手指尖滑落,摔到了地上,而她的心却摔到了地狱。“啊……”她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有生以来,第一次绝望到极点、恨到极点、痛到极点地咆哮。她木讷地拖着脚,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屋外一片雪白,洁白得耀眼,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身下涌出滚滚灼热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雪上。下月复袭来火热的剧痛,她用手去模,双手沾满了稠腻的鲜血,红得耀眼可怕,天空、地上、手里都是红得发腻的血,就如同噩梦一样,好恐怖,好恐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多希望这知识一场噩梦呀,可是偏偏这就是现实,残忍的现实。“星儿,星儿……”司马绍也跟着跑出去,第一次见她这样发狂,他的心也好痛好痛。他看着惨白瘦弱的她赤着脚站在冰冷洁白的雪地里,似乎要与天与雪融化在一起。她停下脚步,回身绝望地看了一眼司马绍,仰头朝着天空呐喊,嘶声力竭,“啊……司马绍,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她凄美地笑着、笑着,泪水奔流成海,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星儿……”司马绍抱住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石星,痛心地大喊着。她的眼神绝望而充满仇恨,这让他看着浑身发寒,那一霎那他有些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了?“太医呢?把宫里最好的太医都叫来!”司马绍吩咐下去,满头大汗。他面对几十万敌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汗,而这次从心底传来的不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太医苑所有的太医挤满了一屋子,一直给石星喂药,可是她偏偏不吃,喂多少吐多少。“怎么会这样?”司马绍看着无法喝药的石星,向太医们大吼。“恕微臣直言,娘娘流产血崩,大量出血。现在恐怕她心神具废,毫无求生之心,才会这样。恐怕臣等无回天之力。”太医苑的老太医叹气说道。“怎么可能?一碗打胎药,怎么就会让她死?你们这群庸医,统统给朕滚下去!”司马绍愤怒得大吼。“星儿,朕不许你死!你醒醒好不好?”他从来没有这样悲痛欲绝,这样子低声下气。即使当初寒烟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痛彻心扉。他爱她,已经爱到了骨子里,只是明白得太晚。“咳咳……咳咳……”石星不住地咳嗽起来。“好些了吗?”司马绍坐在她身边,抚过她柔软的银丝。天啊,她到底有多心痛,有多绝望,竟然一瞬白头。她呆呆地看着粉色帐幔,眼神呆滞无神。“你说句话,好不好?”司马绍皱着剑眉,看着她这个样子,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心也在泣血。司马绍头轻轻枕在石星身子上,紧紧抱着石星,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尽管重新开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没有时间了!“我想去山顶看日落!你能带我去吗?咳……咳……”石星面无神情,极其平静地说道,支着身子坐起来。她没有回答司马绍的话,也不知道是故意回避,还是没听到。其实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过再怎么样也不想待在这个宝宝死去的地方。司马绍见要起身,立马扶她。当她看到垂落在胸前的银发的时候,低笑了一声,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只剩下笑,无奈的、哀伤的、凄美的笑。司马绍听见了她的笑声,心也揪着疼。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我这个魔鬼把这么美丽纯洁的她残忍地毁了。“来人,准备宫车。”司马绍向外吼道。他扶起柔软的她,给她披上银色狐裘,打横抱起,往外走去。她两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不再那么温暖,却是那般寒冷。石星像一只受伤病危的小猫,依偎在司马绍的怀里。司马绍也紧紧地拥住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凭空消失他眼前。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日落,一轮红日被粉云拖着慢慢往下沉。天空也向涨红了脸的少女,变得是那么的羞涩而又妩媚起来。雪白的地面也被罩上了一层迷人而模糊的玫瑰色,显得格外柔美。石星望着这满目金红,伸出白净得可怕的小手,指着天边,微弱吟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寒雪冰天,墨树皆残,心在何方。司马绍也伸出手,紧紧包住她凉得可怕的小手,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无力地看着怀里虚弱苍白的人儿。人在何方?心在何方?他知道她的意思,人死了,心也碎了。他能明白她有多痛,她有多伤,可是却无法弥补这一切。石星已失去了感知能力,根本无法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抬眼,清澈明亮的眸子噙着幽幽哀伤看着他,素指轻轻抚过他的眼、眉、鼻、唇、脸颊,仿佛要把这个她最爱的又最恨的男子深邃俊朗的五官刻在指上、眼里、心底。正是这个男人毁了她拥有的美好的一切,即使化成灰也不能忘了他。“绍……”她虚弱轻语。这样亲昵地称呼,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嗯!”他抑制中悲伤,用胸腔中发出的低鸣来回答她,发白的手指抚过她那头森森白骨般白的头发。“我以后再也陪着你了,让你折磨,让你玩弄了!我好累,好累,真的想想好好休息了!”她空灵地眸子望向远方。“不会,不会……”他捧着她的脸,微微颤抖,甚至连喉头的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我能为绍再吹一曲吗?”石星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好!”司马绍扬起唇角,邪魅的弧度里包含着愧疚和爱。她缓缓站起,离开他几步远,拿出玉笛,吹起了那首《凤求凰》。他远远地看着她,满头如雪银丝,宛如是银月为她披上的光华,依旧美得那般动人。眸子如江中幽幽江水依旧那般清亮,只是多了几分哀怨、凄凉。残阳微红的余晖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乎给她抹上了一层迷醉的胭脂,煞是好看。笛声依旧好听,只是其中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感伤,听得人忍不住流下泪来。笛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彼此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