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四、神通伏魔头陀怒

作者 : 奥雷连诺

这几天的京城每天都有好戏上演,冒襄那驿亭之战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篇目。而据闵水荇说,中秋之前,真正好戏的序幕,才将要在今天下午拉开。

京城里现在的势力错综复杂,除了本地那些站在这个帝国权力巅峰的一群人外,其余平时自诩出尘、不惹尘嫌的修士们也自粉墨登场,兼且全是外来户。这其中主要分为五方势力:分别是三宗道门、五岳剑盟、佛门和一些纠合在一起的小宗门,而最后一方势力则是许多心怀叵测的胡人。官家虽然已经下令加强京师戒备,严加盘查来往行客,可是汴京城的北地胡人极多,不可能对他们一一进行控制检查。

而这还不算即将入都的天师道,和不知道会不会来横插一脚的天山诸宗门。

混乱的序幕将在帝京城外拉开——

“等一等!玄空师叔请行慢些,等我一等!”

走在前面的玄空风尘仆仆,僧衣上不少破口,听到身后的叫声便皱起眉头,却还是放缓了脚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抹了额上的一把汗,却添了几条黑印儿。年轻和尚双手合十一拜,说道:“玄空师父,能不能暂歇歇脚?今儿天明出门,已赶了七十几里路,晌午也没歇息,小僧的师父实在走不动了。这大毒日头,避一避的好。”

玄空脸上静静的不见容色,淡淡说道:“前面不出十五里既是汴京,你看那城墙的影子都出来了,叫玄安师兄再忍一忍,到了京城歇息个够。”

年轻和尚急道:“师叔千万体谅!我师父已经快七十岁了,又没有修过神通,虽然平日脚力尚健壮,可何曾一日里赶过这么多的路?况且这一路受的惊吓不少,如今真是心力憔悴了。他老人家这般年纪,若是一意用强,只怕有个万一!”

玄空向后瞄了一眼,队伍尾巴上一个老和尚已落出去了百丈远,在一个小和尚的搀扶下乌龟般走着,忍不住埋怨道:“早前就对玄安师兄说过,他这般年岁,在路上定是吃不消,何苦大老远的跟来!”

年轻和尚道:“这是佛门里的大事,他老人家怎能不来?师父也说过,如今眼看着离入土不远,不亲眼见见京城心里不甘。”

玄空心道出家人还有这么大的执念,到死也成不了正果。再向四周看去,见有几个不通神通的老和尚已是摇摇欲坠,其他人虽不见倦容,却也一脸委顿。暗叹一口气,说道:“那就暂歇一歇吧,避过这段日头,正好前面不远就有茶肆。”

年轻和尚欢叫一声,转身急匆匆迎他师父去了。

这一路几十个和尚正是佛门四大道场,前往京师参加中秋封典的代表。他们在黄梅县东山寺汇合,走水路沿着淮水北来,中途在淮水与汴河的交汇处弃舟步行。下船处在商丘县附近,离汴京将近两百里,这日已经是赶陆路的第三天了。

若说他们为何不沿着汴河走水路到底,却不是出于什么苦行磨志之类的蠢念头,而实在是被一路上的明攻暗袭逼得苦不堪言!

这千里水路,和尚们一共遭了六次袭击,凶险不一,规模也大不相同。有一次只来了四个人,功力低微不说,甚至还有一个是使锄头的,当场就被玄空的一个弟子打发了。最多一次则是六个小门派纠结起来,倾巢出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百人之多。绕是众和尚中颇有几个佛门精锐,也费了好大工夫才逐走了这群人。回头清点时,年轻一辈几乎人人挂彩,还翻了一只船,差点把一个老和尚淹死。

不问可知,都是冲着玄空包袱里的金牌来的。玄空一共带了三套僧衣换洗,没到京城已全都添上了口子,不胜骚扰之下,才转走陆路。他料想前路若还有人心怀不轨,必是堵在汴河上,反走陆路当可收奇效。这一来果然安全无事,却是累惨了几个羸弱的老僧。

此时离汴京的东水门只有十几里的路程,路边茶肆甚多。东水门也是汴河出城的下流水门,汴河出城东来,浩浩汤汤,两岸土质富饶,农田井然,和尚们所走的道路离着汴河不远,就在田地的另一侧。路上不时就有几家茶肆酒垆,绝无荒凉之感,是未入京城就已先能体味到一些热闹了。

众人坐定,年轻人虽然焦渴,却也等服侍了师父师祖辈的先喝了水,自己才慢条斯理的向店家讨水吃。玄空端起一只粗瓷碗,还未及放到嘴边,便又重重放回了桌上,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则射向了茶肆之外。

“何方鼠辈,吃盅茶也不让人安生!”

茶棚里蹭蹭的一连站起来好些人,却是有些和尚感到了茶肆外的杀气和敌意。

此时茶肆外影影绰绰,已立了十二人,每人面上皆遮着一副面具。面具上刻画的是传说中元始天尊座下的十二弟子,广成真人、慈航真人、太乙真人等。这些面具做工精致,眼睛鼻孔处都有孔洞,嘴的位置也有一条裂缝,下颚处可以活动,一点也不影响说话。

玄空站起身来,先面向西方合十微拜,心中默喧佛号,才昂然步出茶肆。其余另有三僧跟在他身后,一些摩拳擦掌的年轻僧人却受命留在茶肆里。这三僧都与玄空一般穿着,一袭土灰色的僧袍而已,年龄都在四十开外,面目也是平常,总之若落在一群僧人中,绝难现出特别来。毕竟似玄空这般昂藏俊美的僧人,并不多见。

然而这四僧却已几乎是佛门的最高战力,分别是四大道场的山门护法,一身修为在各自寺中已是翘楚。这些年来佛门屡受道门压制,也是人才凋零之故。若单以实力而论,四僧中唯有玄空能入“名剑谱”前十而已。

“哼,鼠辈就是鼠辈,行事藏头露尾!”眼前的十二个人无一是庸手,而且气息隐隐连成一线,如果玄空不是亲眼所见,仅仅从气机上判断,会以为是一个修为绝世的高手。即使如此,玄空也没打算把口气和软些。

带着广法天尊的男子开口道:“交出金牌,并且立时滚出京城,我等便可放过你们。天下之物唯有德者据之,那金牌,秃驴儿不配拥有!”

“金牌就在我背后包袱里,有本事自己来拿吧!”

峨眉道场的首席护法长老弘音身体枯瘦,犹如一杆架着僧衣的竹竿,他站在玄空左侧向后三步远,忽然说道:“听说纯阳宫下有一处别院,虽然地处隐秘,却汇聚了乾元道长十数年纠集起来的势力,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诸位既然敢在京城之侧行凶,又何必欲盖弥彰,徒惹人耻笑?”

那十二人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道门三宗,各有自己的别院,以之为正统之外的另一股势力,然而特性却各有不同。

楼观派里,终南别院与本宗可以说是一宗两脉,一俗一道,前者奉《关令九篇》为主业,后者则是主修剑仙法门。而上清宗的别院则更类似于长老堂,别院中人几乎都是现任宗主的前辈或同辈,也唯有德高望重、对宗门有过贡献之人才能进入别院。纯阳宫的峨眉别院却完全是由来自五湖四海的散修组成,这也是乾元在位宗主时,以大魄力开拓的一片新地。纯阳宫提供修行的环境,甚至和一些宗门典籍,换回的则是一个实力堪比本宗的别院。

官道上沙土飞扬,阳光依旧毒辣,空气中飘飞的尘土也带着酷热的形象。然而对于对峙的这些人,烈阳和沙尘此刻都失去了意义,他们的身体和身体附近的一小块空间仿佛一个自然封闭的体系,唯有来自同等存在的气息才能牵引或破坏这个体系内的环境。

玄空双臂发出金色光芒,左臂垂在腰侧,右臂举过头顶,展五轮指,有如莲花。此时若有信徒见他这一双金色臂,宝相庄严的无上威严相,必然要顶礼膜拜。

只听他高喝一声:“咄!”左拳平推而出,空气中金光一闪,拳锋之前的空气仿佛被压成了一块投射出去的铁弹。那“广法天尊”站在最前面,双掌交错在胸前,却听的“波”一声闷响,竟被这远隔三丈的一拳打得连连后退,撞上了身后数人。

“三位师兄,随我护法降魔!”玄空浑身宝光萦绕,一个飞步踏入人群中,双手张弓,金光连闪,拳风竟将六个人笼罩在其中。

当日在大千阁寺,玄空用剑对敌,然而他最厉害的还是一双肉拳。

弘音、寂休、觉知三僧各自大喝一声应和,各展神通,跃入敌人阵中。这三僧的功法又各自不同,弘音面目如死灰,举手投足却仿佛有绵绵生机,气机随灭随生、无可断绝,这是峨眉金顶寺的“灭尽法”,取义于“如来观现前念念迁谢,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渐渐消殒,殒亡不息,觉知此身,当从灭尽。”

寂休则满面癫狂状,浑身灰气缠绕,掌底暗风汹涌,这却是九华山藏音寺的“外道法”,佛门中所谓外道,是一些不能得无上菩提的修行者,既所谓“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者。

觉知本身便身体壮大,招式亦极古拙,看似笨重无用,其实却有大威力,与之对拼者,往往被击出数十丈外去。这是五台山琉璃寺的“不动法”,修到极处,据说能遍览十方法界,立地成佛,正是所谓“若能转物,则同如来。身心圆明,不动道场。于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国土。”

玄空所施神通则叫做“无畏法”,如来为阿难及诸位大阿罗汉讲解楞严经时,为了能让阿难开悟本心,得证无上菩提,曾数次伸光明臂,展千辐轮手。如此震撼人心的无畏光明,正是佛祖的大威能之一。

那“十二天尊弟子”甫接战时颇有一些慌乱,似乎不适应和尚这般近身缠斗,兼且威力无铸的拳脚。然而毕竟人多,且根基深厚,不一刻便稳住战局,各自挚出宝器迎敌。

眼前寒光一闪,一只闪着赤红光芒的铁环疾飞而来,直劈左面门。同时间,右侧风声大起,竟是一只人高的黄铜大鼎,迎头砸来,玄空沉喝一声,双臂在胸前一交,高举过头,身体两边的空气一时间粘滞起来,金色光华闪处,却是竖起了两面无形之墙。“当当”两声大响,赤环和铜鼎都被反弹开去。

“无畏法”可以随意改变四周的气流密度,然而毕竟也有限度,玄空虽然挡下了法器,却仍被随后的一阵强烈反震波动搅得血气翻腾。因此稍退两步,定睛看去,好家伙!这十二人竟然无一使剑,用的全是奇门法器!

“赤精*子”双手各握一只赤红铁环,环的中央有一点明火勃勃燃烧;“太乙真人”横一只面盘大的铁质八卦盘在胸前,每一条爻位都用不同的金属镶嵌;“玉鼎真人”擎着那只大铜鼎,执住一只鼎脚抡圆了当铜锤使;“黄龙真人”用一把四尺多长的大铁扇,扇面完全展开足有车辙大小,边缘闪着冰冷的锋芒……“灵宝真人”和“道德真君”没有参战,前者背着一个大包袱,不知是何物,后者却双手中空无一物,只一双眼睛左右逡巡,却原来是个用眼睛杀人的主儿!

玄空微一调息,挺身再进,仍是以一敌六,双臂金光愈盛。其余三僧或敌一或敌二,都是大占上风,这也是玄空打的好算盘,以他实力纵敌六人,短时间内亦是不落下风,只等另三僧各自料理掉对手,便是取胜之时。

他这些年来在大千阁寺忍气吞声,处处要看燕长歌脸色,不是胆气全丧,实是那人太过厉害,若为一时痛快自己虽死无悔,却要拿全寺僧众陪葬!

玄空胸中涌起阵阵豪情,今日正好大展拳脚,在京城之下一露锋芒,好叫天下人得知,佛门还远没到人尽可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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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点评论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儿写得好,哪儿写的坏,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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