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第十章龚毕礼春风得意苏伟台卧床不起
严寒过去，三阳开泰，大地悄然复苏，李子树上一串串雪白般的苞蕾挂满枝头，点缀着春天的气息，点缀着人们的精神，点缀着大自然的色彩。浪客中文网清凉的太阳跃过邻居屋头的脊瓦，撒落在院子里，把几个庄稼汉的脸印成古铜色。春节远去得没了踪影，返城的民工早已踏上了征程，做生意的又上了路，农田的活还没有出来，留守家园的男人大把的时间闲得无聊，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杯茶一包烟，瞎砍胡扯混半天。
龚毕礼做东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年前苏伟台又汇来一笔款，远亲近邻都知道他有了一颗摇钱树，恭贺的、借钱的、献媚的络绎不绝，纷至沓来，有几天简直是灶里不断火，锅里不扣盖。龚毕礼豪爽大方，烟整条整条地拿，白酒十斤十斤地提，花甲之年能扬眉吐气，喜悦之情不亚于晚年得子。南洋的暖风吹得他晕乎乎的，旱地早已甩了，猪舍里让其空糟，那四对咕咕叫的鸽子也将送给别人，他无所事事，热衷于穿戴，稀疏的头发抹了油，溜光光的像狗舌头舌忝给一般，八十元一套的银灰色西服套在身上，双手有模有样反剪在背后，铁表带光亮耀眼，那姿态比赵本山还悠闲。于是有乡亲们开导他：龚哥子，房子新砌了，现在又有了大把的钱，先给勤儿讨个堂客，自己也得找个老伴哟。龚毕礼递上一支烟，笑得眼晴眯成一条线，“那憨巴银子压断脊梁也没有女人跟他；我嘛等宫儿结婚了是想找个伴，到时候谁做媒我买上好的皮鞋，包双倍的红包。”
那时一百五十美元兑换成人民币竟然有一千三百多，相当于游成大半年的工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感到替龚宫写信更加责无旁贷，每次接到苏老的来信便悉心细读，认真领会，尽快打好月复稿，并且再也不用鬼鬼祟祟，像偷鸡模狗有所顾虑。在家里小兰会再三叮咛：你不点灯不费油，不要本的生意，替人家写信时多花点心思好好写唷。在学校其他老师看到龚宫进了游成的寝室，猜想又有口福可享，过来随便搭讪几句，龚宫不失时机地递上水果、糕点，那些人便知趣地离开，待到学校人去楼空时，她再悄悄合上门，拉过一把椅子，两人并肩而坐。
男人女人好起来是有瘾的，每次见面所说之话，或一个微妙的动作均会留在梦境里，让前后几天都沾光，变成好日子，渐渐地恨不能时时刻刻粘在一起。这时的龚宫像一朵盛开的海棠，美艳得无与伦比，粉红的脸蛋婴儿般娇女敕，婀娜的身材如十月的果树。她时而满月复心思地窥视他，时而恣情地趴在他肩上，指着信笺这儿该怎么写，那儿要加点什么，她说出的话根本不像出自一个老师的口中，低级幼稚，太没有水平。而游成俨然一个见过世面，有丰富阅历的大哥，轻轻地训她，煞有介事地为她指点迷津。于是她得陇望蜀，更加任性撒娇，说着一些顽皮甚至不着边际的话，胡搅蛮缠，让他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同她谈人生论爱情，赞美她姑父姑母心心相印，为爱厮守，远走高飞——，游成讲累了，讲渴了，龚宫起身给他倒茶，他从她的神态中看出，她在使着小伎俩诱惑着往她的话里钻。游成吹胡子瞪眼晴，她却心满意足地笑了。
龚宫在身边像一只百灵鸟，叽里呱啦根本静不下心，那里写得出东西，游成只能利用其它时间打好草稿，再让她过目抄写。有次读到‘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抬头脉脉含情地问他，“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我？”
“想”游成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想？”
游成被她问蒙了，“你要我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千想万想我只要一种，你自个儿琢磨。”龚宫抛出一个难题，让他搜索枯肠——
“姑父姑母指名道姓要你回信，说明两位老人都很器重你，喜欢你，我是亲侄女当然也会惦记，如果你写一段，我写一段，交织在一起，有你的思想，有我的感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融为一体，老人们肯定会更加高兴。”
龚宫荒涎的逻辑游成一时无以解答，也不想去辨驳，他也乐于倾听她的一派胡言。
“其实，老人们汇来这么多钱就一个心愿，希望我们全家幸福，所以上次那个美妙的谎言——你穷得还没有结婚，不要揭穿，既然开了头就那么一直瞒下去。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一旦露底了，姑父会伤心骂我们心术不正，出尔反尔，要是再不寄钱来，我爸会气死的。”
龚毕礼为了多得一些钱，竟然鬼迷心窍默许这件事？不至于吧，或许是龚宫自编自演，游成不禁生出一丝忧虑，“假如下次姑父问到连理之事我怎么答？”
“让他问呗，你就说我俩正在考虑。”龚宫脸上的羞红倏然而逝，随即抛来一个勾人魂魄的眼神，这媚眼让他捉模不透，似乎在说：我已经有这种思想了，把话挑到了这个程度还不心领神会？也像是说，我只是同你开玩笑，让你下点功夫替我把信写好。有人说青春期的女孩性情乖戾，像三岁的孩子，喜怒无常；有人说青春期的女孩似六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一语道的，游成被龚宫彻底迷惑了。
“难怪写第三封信时你就不要我透露结婚有了孩子，原来那时你就埋小了伏笔，做好了铺垫。”
“还不是为了你好。”龚宫觊觎的眼神洋溢着骄傲。
按以往的规律，二月份的来信早就该到了，可是等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仍渺无音讯。春节繁忙？邮途堵塞？身体不舒服？正当龚家人心思重重，望穿秋水时，邮递员再一次带来佳音。乍看就不是苏老的笔迹，寄信人为苏江北，游成知道那是苏伟台的小儿子，为纪念他母亲的出生地，故有此名；他是渭水人，大儿子取名苏渭南。
阅信后得知，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位三年前半身不遂，一位两个月前卧床不起，苏江北秉承父母的旨意，担当起鸿雁传书的重任。身为中文大学讲师，高级知识分子，想来应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掾巨笔，可他的字看起来清新飘逸，力透纸背，对比其父的手迹实则相形见绌逊色得多，文字更是惜墨如金，总共六百多个字，让人大跌眼镜，似有所失。不过，身为职场中人，要授课，要做学问，还要与各门亲戚一一复信，岂有时间和精力面面俱到，悉心细谈？再者那些从未见面的亲戚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一概不知怎么能一下子深入交流，肝胆相照？做得这样很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