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疏篱又向刘侠我道:“家父和两位兄长都在山东临清州做买卖,七八年来,积攒下这些金银。十rì前,家父让我带回平遥家中。那万四心却也神通广大,不知他如何知道了此事,大老远地追赶过来抢夺”
刘侠我道:“这种劫匪十分可恨,然侠我敬那万四心也是条汉子,故让他去了,公子莫怪我纵凶放恶。”
张疏篱道:“后来听他说话,的确像条汉子,有可敬之处。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一诺千金,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干这种抢掠的勾当。”
刘侠我笑道:“他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再被我遇上,就让他看着金盆也洗不了手。”
张疏篱又道:“公子去平遥找谁?”
刘侠我便把朱榴玉之事大致讲述一遍,张疏篱道:“只要那李公子把朱小姐带回了平遥,不论何处,疏篱都要将朱小姐找到。我们一起过去,到平遥后,公子就在寒舍住下。”
刘侠我道:“不敢烦扰兄台。”
张疏篱道:“公子的大恩,疏篱都不知怎样回报才好,万望不要推辞。”
刘侠我道:“承蒙兄台厚意,既然如此,便与兄台一起赶赴平遥,暂且住在府上。”
张疏篱又回头和刘侠我去见周氏她们,见了面,行过礼后,张疏篱又细看了周氏一眼,惊喜地道:“嫂嫂可是沁州人?令夫可是常临风大哥?”
周氏惊讶地道:“公子所言不差,贱妾眼拙,却不认得公子。”
张疏篱道:“我和常大哥很熟,但府上却只在三年前去过一次,当时是随许多人一起过去的,且又没呆多久,故嫂嫂不认得我。常大哥如今安好,他去了哪里?”
周氏眼圈一红,伤心地道:“夫君一年前已经离世了。”
张疏篱大惊道:“常大哥一向都很好,如何突然间去了?”
周氏叹道:“他去世的前一个月,收到一份从绛州来的请帖,遂去赴约,七rì后回来,便是头晕耳鸣,双眼模糊。此后rì重一rì,请了许多郎中,也没看出什么病来。一个半月后,他就……就撇下我们去了。”说到此处,周氏泪水涟涟,常袖雪和香儿也啜泣起来。
张疏篱也不禁落泪,想了想道:“嫂嫂,可知常大哥那次是去了绛州谁家?”
周氏道:“当时我听他说,请他的人姓李,相识多年了,至于名叫什么,家在绛州哪里,却是不知道。”
张疏篱道:“听嫂嫂这么一说,我怀疑常大哥被人下了毒。虽不敢说是那姓李的做的,但问问他总是有帮助的,可惜不知那人是谁。疏篱和常大哥交情甚厚,而他过世一年多了,我却还不知道,真是有愧于他。既然这样,嫂嫂也不要过于伤心。常大哥于我有厚谊,刘兄弟于我有大恩,疏篱当视嫂嫂为亲嫂嫂,视小姐为亲妹妹,视侄女为亲侄女,今后便住在我家,一切不必嫂嫂cāo心。”
随后,一行人向平遥行去。紧走慢走,天黑之时,终于来到县城北大街的张疏篱家。
张疏篱除了父兄在临清州做生意外,其余亲人皆在家中。张疏篱的母亲田氏,二个嫂子范氏、姚氏,新婚之妻丁氏,俱对刘侠我的救助感激不尽。田氏连忙命人张罗饭菜,盛情款待刘侠我四人。饭后,田氏又让三个儿媳陪着周氏和常袖雪说话,自己则领着大小丫鬟将家中西边一处小院收拾一番,给周氏母女、常袖雪及刘侠我住。
那小院里有几株雪松,几丛淡竹,几架落了叶子的紫藤,甚是幽雅。田氏向周氏道:“周大姐,这院子就是小了点,委屈你们了。”
周氏笑道:“若是再大一些,我们倒是住得不自在了。”
田氏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便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必客气,你们若是客气,我们一家则也会感到不自在的。疏篱若不是遇上你们,怕是回不来这个家了。疏篱若是没有了,我还有两个儿子,不怕没人送终,但却苦了他这才过门的媳妇……”说到此处,竟哽噎得不能说下去了,众女子亦纷纷拭泪。
过了一会,田氏又道:“此后,你们住在这里,休把自己当作外人。想吃什么就说,想穿什么就讲,想用什么就直接去取。丫头们该叫的叫,家人们该使的使。”
第二天早饭后,张疏篱向刘侠我道:“贤弟,你且在家里歇着,我去县衙一趟,查查平遥的李姓人家。”便袖了十余两黄金出了门。
少半天,张疏篱从衙门里回来,向刘侠我道:“县里的那黄册是两年前的造的,按说当时的情况和如今差不很多。谁知一看,竟是舛误百出,非常虚假。不想十年一次大张声势地造册,结果却是这样。”
然后,张疏篱又笑道:“既然官家的东西不足为凭,我就替他们小翻一下平遥县的底,彻底查查县里的李姓人家。”他随即拿出纸笔,写了十五个人的名字,都是些“千里眼”、“顺风耳”的,向来以打探事情为能事。
张疏篱把几个小厮叫来,让他们按纸找人,去请那一十五人。
没过多久,十五人一一请到。张疏篱道:“今天疏篱将诸位请来,是有一事相烦。几rì前,我们县中有个姓李的公子,从潞安府买了一个姓朱的姑娘。那李公子二十四五,长相英俊,右眉上面有颗小痣,不显眼,仔细才能看出。那朱姑娘十七八岁,容貌极其秀美,家是河南开封府的。如今就要辛苦辛苦诸位,把那个李公子找到。”
十五人中的一人笑道:“张公子是让我们找李公子还是找那朱姑娘?”
张疏篱笑道:“找朱姑娘。但找朱姑娘要先找到那李公子。”
那人道:“只要那姓李的人在平遥,就是钻到老鼠洞里,我们也要把他拽出来。”
张疏篱道:“那李公子不一定是坏人,诸位只须把他找到,不可伤害到他。找到他后,也不要张声,过来告知小弟则可。”
张疏篱又道:“那李公子能出四五千两银子把那朱姑娘买了,如此说来,家中相当富有,但为了以防万一,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是平遥县的李姓人家,一家都不可错过。那李公子说是二十四五岁,也不一定准,只要是年青的男子都查。事成之后,疏篱绝不会亏待诸位。”
之后便设盛宴招待众人。
酒足饭饱,那十五人分作五队,一队在平遥城里探查,其余四队奔赴东西南北四方
四天后,十五人陆续从平遥各处回来,说是一家不拉地把全县李姓人家查了个遍。查得李姓人家八百七十一家,共四千零伍拾人,年青的男子七百九十一位,其中有六十八人外出了,三十三人在本省山西之内,四人去了陕西,七人去了河南,十人去了北直隶,三人去了辽东,八人去了南直隶,两人去了山东,一人去了湖广。但不论是在家里的还是外出的,没一个人右眉上面长了颗小痣,在家的那些人,也没有谁从潞安府买了个朱姑娘回来。
张疏篱想了想,向十五人道:“不是不相信诸位,会不会有所遗漏?麻烦诸位再细查一遍,尤其是东南山中,有些人家很是隐蔽,稍有疏忽,便漏掉了。”十五人依言,跨上骏马,都驰向东南大山之中。
过了两天,一人急急回来,向张疏篱和刘侠我道:“东南百里之外的桃花峪中有一户李姓人家,母子两人,儿子今年二十五岁,身长七尺以上,长相清秀,但右眉上面有没有一颗小痣却不清楚。七天前,那李公子从外面带回来一女孩儿,那女孩不知是何处的人,长得胜似天仙。”
听到这里,张疏篱大喜道:“肯定是了,快带我们去。”
那人却道:“不过三rì前,那李公子又携老母及那女孩儿去平阳府了,至于是平阳的何处,却是不知。”
张疏篱道:“你是如何打听到的?”
那人道:“李家不远处住着一个于老汉,只身一人,与李家有来往,都是听他说的。”
张疏篱道:“可问了那李公子之名?”
那人道:“问了,问了,方才忘记说了,那李公子叫做石头。”
张疏篱道:“石头当是个小名。”
那人道:“我也知道是个小名,就问于老汉那李公子的大名,但那于老汉却只知道他的这个小名儿。”
张疏篱道:“附近除了于老汉别无人家了?”
那人道:“三四里内,李家的邻居仅有于老汉一人。”
张疏篱向刘侠我道:“可惜不知那李公子大名,亦不知他确切去了平阳哪里。三天了,怕是不好追上了。”
刘侠我向那人道:“兄台可问了那李公子为人如何?”
那人道:“问了,听于老汉讲,那李公子为人至孝,xìng情温和,又十分仗义。”
张疏篱向刘侠我道:“平阳地广,领数十州县,怕是一时难以寻得到了。”
刘侠我道:“既然那李公子是个好人,当会善待朱小姐,这样就让人放心了。”
张疏篱向刘侠我道:“不如我们去那桃花峪一趟,再细细问问那于老汉。”
刘侠我道:“如此最好。”
三人各骑了马,向东南桃花峪驰去,一个多时辰,先来到李家,但见已是人去院空。院子里,数十只鸟儿站在一口盛满水的大缸的边缘,叽叽喳喳地叫着,似是已经把水喝足了。推开屋门,但见里面昏暗暗的,空荡荡的,只有角落处堆着一些杂物。刘侠我不由地黯然神伤,怅然若失。
随后,三人又到于老汉家,见了那老汉,张疏篱道:“老伯可知,那姑娘在李家那几天里,是什么样子?”
于老汉道:“石头侄儿那天带那闺女回来时,我正好在他家里和他娘说话。那闺女,长得极是俊俏,我老汉活了六十年,才知道人也能长成那个样儿。那闺女也没哭也没闹,也不是非常害羞,还向我问了声好。那以后,我没到石头家去,不知那闺女那几天里如何。三天前,他们去平阳府时,顺便来给我道别,我见那闺女气sè比来时要好,虽看不出多么欢喜,但也不是愁眉不展。看样子,她对石头侄儿还是有些满意。”
张疏篱向刘侠我道:“如此看来,李家的确待朱姑娘很好,贤弟不必担心她了。”
刘侠我道:“愿他们能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临回时,张疏篱给于老汉十两银子作答,不料老汉不要,说是那李公子去平阳府的那天,给了他整整二十两黄金,足够养老用的。张疏篱听后,笑道:“看来我比李公子小气多了。”便从怀里模出一块美玉来,向于老汉道:“这玉也值得上几两黄金,请老伯收了,rì后需要用钱时,可拿到当铺里当。”
于老汉虽是山野之人,但也看得出那美玉非常罕见,岂是值几两黄金?纵然百金亦是难买,便连声到:“小老儿收下公子的银子就是了,收下公子的银子就是了。”
回到张家,刘侠我把朱榴玉之事向周氏和常袖雪说了一遍,姑嫂二人心中什么滋味都有。常袖雪轻叹一声,向他道:“我本想着能将朱姑娘找回来,让她做姐姐,我做妹妹,尽心服侍公子你们两个,可惜……”
周氏笑了笑道:“人家都是争大,你倒好,甘做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