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弱老为壮难侠行当义报
宁知宗一听三大寨主齐声应诺,心下大喜,说道:“关宁寨群雄果然豪气干云,令人佩服,不知贵方派何人出战呢?”
“宁老儿太也猴急,且容我等商量一下。”鲁大仁笑道。
议毕,鲁大仁朗声说道:“关宁寨一方派出红樱寨主秦椒红、追风寨主舒文墨、雷霆寨中的游铁翼、陆子鸣、红樱寨中的息无眠、追风寨中的宋问之在加上区区在下,恰好七人。”
姓名念罢,两方诸雄碎觉这场赌局颇有趣味,但也均知此局事关重大,各自摩拳擦掌,只待大显神通。
宁知宗听得姓名,心中疑道:“怎地没听说过游铁翼和宋问之这两号人物,这三寨之中竟还藏着高手,倒是不能小觑了。”
他心中起疑,面上却不显露,笑道:“鲁寨主,我看就由咱两抛砖引玉,抛打个头阵如何?”
鲁大仁大笑一声,道:“正该如此。”宁知宗是鹰组头领,而他则是关宁寨在场身份最高之人。
群豪往后撤了几步,中间空出一大片场地。
鲁宁二人先后跃入场内,微一拱手,各自后撤一步,摆开架势。
但听鲁大仁一声爆喝,如雷霆霹雳,呼啸而过的山风竟似瞬间停住!
他身上马褂崩飞,化成碎片随风飘荡。一身横练的肌肉盘根错节,双拳一前一后摆开,凝神不动,双目电shè宁知宗,正是独门绝学“霹雳神拳”的起手式。
宁知宗双目微闭,宁神养气,念气流转,全身衣袍鼓动,双臂前伸,双手成掌,双膝微屈,正是“游龙掌”的起手式。
突地鲁大仁又一声爆喝,揉身而上,形如闪电,连出八拳,口中也是连喝八声。宁知宗站立不动,双掌翻飞,以快打快,刹那间打出八掌,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月兑兔!
两人这一交手,便再不停歇,两人出招迅捷有力,拳掌一接便撤,再行打来,只听噼啪声、大喝声此起彼伏,顿时jīng彩纷呈,看得场下群豪眼花缭乱,禁不住喝一声彩。
两人斗至酣处,宁知宗“喝”得一声,双掌齐出,念气贯于双掌,一招“排山倒海”打将出去,鲁大仁虽见这招来势凶猛,但自恃骄傲,并不闪避,也是力贯双拳,大喝一声,迎将上去——
“轰”得一声巨响,宁知宗原地不动,鲁大仁脚步踉跄,向后倒退几步才站定。这下高下立判,宁知宗略胜一筹。
宁知宗毫不停留,纵身跃进,围住鲁大仁周身不住游走,双掌不停往鲁大仁上身拍去。
鲁大仁接了这一掌后,气血兀自翻滚,宁知宗快掌打来,迎接不迭,一大半掌力接了下来,另一小半全打在了他身上。
场下群豪原本见鲁大仁不住进攻,大占上风,心中安然;只一瞬间,形势逆转,全场齐声惊呼。
幸好宁知宗出掌虽快,力道却不甚强,鲁大仁倒能挺得住,只是身上已被打得通红,浑身作痛。
鲁大仁急向后一跃,想要跳出“游神掌”范围,宁知宗跟进向前一跃,仍是围住他不住得打。鲁大仁左冲右突,宁知宗如跗骨之蛆,怎么也不能摆月兑。转眼间身上又挨了几十掌。
鲁大仁心中暗想,即便被这老儿打死了,也绝不能认输,否则有何脸面再见寨中兄弟,虽大落下风,被打了愈近百掌,仍是咬牙硬撑。
只是宁知宗脚步却渐渐缓了下来,游走中微有停滞,不似先前那般流畅无阻,鲁大仁看得真切,待宁知宗步伐略有停留,不理会向身上拍来的肉掌,爆喝一声,双拳齐出,奋起全身之力打向宁知宗。
宁知宗见状,闪避已然来不及了,急回掌硬接。
又一声巨响——却是宁知宗身子倒飞出去!
宁知宗空中一个翻身,仍是站立着地,胸中气血翻滚,哇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鹰组六人见胜负已分,急上前搀扶。
“宁老前辈武艺卓绝,在下赢得侥幸,惭愧得紧。”鲁大仁抱拳说道,已将宁老儿改口称宁前辈。
“终究是你赢了,宁老儿无话可说。”宁知宗抱拳还礼,说道。他此战也是拼尽全力,那一招“排云倒海”用尽念气,以致其后乏力,占尽优势却不能取胜。
论武功修为,鲁大仁确是略逊一筹,而他能赢下这一场,正是应了“拳怕少壮”这四个字。
群豪中见鲁大仁拔得头筹,大喊起来:“鲁寨主神功无敌”,“宁老儿不知天高地厚,自讨苦吃”。这一发喊,鲁大仁愈加羞愧,转身怒喝:“别嚷了!”群豪登时没了声音,不知鲁寨主为何如此气恼。
秦远砚在树上见了这番打斗满是英雄气概,想起自己以青竹镖偷袭杀人的伎俩,说谎话骗人的行径,不禁自行惭愧。
鲁大仁回到己方阵中,说道:“子鸣,第二阵你上吧。”他知陆子鸣在七人中武艺稍弱,又不知对方六人底细,是以派他一试深浅。
陆子鸣一听,jīng神大振,凌空一跃,空中身子不住翻腾,恰好落在场正中间,双手抱剑,环绕胸前,神态睥睨。群豪见这一手轻身功夫潇洒飘逸,自发地喝一声彩。
舒文墨却叹了口气,大摇其头;秦椒红眉头紧蹙;鲁大仁素知他平时爱显摆卖弄,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仍死xìng不改,气得怒哼了一声。
“阿六,对面是使剑的,你上吧。”宁知宗道。
鹰组除了宁知宗以外,竟全是无名无姓之人,只以阿大、阿二称呼。
阿六闻声,缓缓走向场中,是个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可是脚下虚浮,像是受了极重内伤,眼皮耷拉着,无jīng打采。
他站在场中间,脑袋低垂,脖子浑似没有骨头,从腰间解下钢丝软剑,没人注意到他如何解下剑来,正如没人注意到山中树叶哗啦啦的响声一样,只见着他手上已然握着剑。
群豪见他形如死人,纷纷喊道:“下去吧”,“还用打吗”,“快换个活人上来”。
阿六充耳不闻,仍是木然呆立。
陆子鸣抱拳抽剑,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说道:“请指教。”
阿六恍如没听见般,长发飘飘,被风吹得打在脸上,仍是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如同毫无知觉一般。
陆子鸣见对方对他不理不睬,心中有气,他本是江南陆家子弟,生xìng骄傲。后来陆家衰落,父母又早亡,他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他家传陆家剑法确有独到之处,数立奇功,不久便在山寨中崭露头角,坐上了雷霆寨的二当家。
只见他左手捏个剑诀,叫一声:“小心了。”他右手挺剑直刺,使出一招“梅花三弄”,正是陆家剑里的厉害招数,舞出数个剑花,分袭阿六上中下三路,加之世家代传的纯正念气,这一剑划破长空,剑啸凄厉。群豪底下有功夫不济者早已掩上了耳朵。
阿六猛然抬头,眼眸中jīng光四shè——
只听“当”的一声,在看场上时,阿六持着软剑,剑尖指在陆子鸣喉咙前不到一寸处,人与剑均是纹风不动。路子鸣的佩剑已然断裂,片刻从空中落下,掉落在陆子鸣身侧。
阿六像是变了个人,上场时似是一只病猫,此时却似是一只猛虎,眼睛直直盯着陆子鸣。
陆子鸣眼神游离,不敢与之对视,自己看都没看见对方出剑,更别提抵挡了,霎时老脸涨得通红。
底下群豪均是眼睛一花,更有些人忿忿不平,喊道:“那病痨鬼定是使什么诡计取胜,需得重新打过。”
三位寨主看得清楚:阿六软剑自下而上,先是刺断陆子鸣钢剑,剑花无剑,霎时灰飞烟灭了,软剑后而来到陆子鸣咽喉处停住,分寸火候恰到好处。这倒不足为奇,只是他以软搏硬,软剑刺断钢剑,着实骇人。
三人均想:底下六人功夫都如此人这般了得,这架可不好打了。想到蔚先生冷冰冰的面孔,均打了个颤栗。
其实这三人不知,阿六曾得前辈高人指点,与人比斗向来都是一招,一招不胜,必败无疑。恰才那一剑刺出,剑尖触到陆子鸣贯之念气的钢剑已微微弯曲,这一架赢得万分凶险,这些只有阿六自己知道了。
秦远砚念气浑厚,明而察微,阿六剑尖弯曲是看得见,至于是否赢得凶险他是丝毫不知了。心中暗想:“他这一剑刺来,我一招‘拨云撩雨式’便可将其剑拨开,顺势一招‘割月削rì式’自下而上直削,至少可以将阿六逼到三步之外。”他在见别人招式jīng妙,不自觉地暗中与之比划开来。
陆子鸣一招即败,在三寨众人之前丢了老大脸面,羞愧难当,气冲冲地下场钻入群豪中间去了。
“这一场我方输得心服口服,下一场请宁前辈指派人选吧。”鲁大仁道,他适才先派人上场,对方见招拆招,大是吃亏,第三场便请宁方先登场。
“好说,阿五,这第三阵你去领教领教关宁寨的高招吧。”宁知宗道,他见刚才那场赢得轻松写意,已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阿五漫步上场,不疾不徐,步履稳健。立定,从怀中模出一枚小巧兵刃,通身乌黑,前尖后阔,其形若锥。
但听舒文墨“咦”了一声,说道:“这玄铁锥怎么到了你手上?你是孟如昭的什么人?”
阿五闻言大声说道:“我还是孩童之时,有位前辈传我此锥和锥技,却不是孟如昭。”
舒文墨道:“嘿,你此话无凭无据,难以令人信服。”
接着说道:“此锥乃是当年横行长江一带的独行大盗孟如昭所有,这人雕心雁爪,不仅劫掠往来船只,其后更将船上之人统统杀尽,不留活口。二十年前,那时我年少轻狂,听闻此人凶残成xìng,便独自一人去寻此人晦气,倒是给我寻着了,嘿嘿,却是打不过。”
说罢,一把扯开自己长袍,指着胸前一块森然可怖的伤疤道:“这便是玄铁锥所赐,可是后来这孟破浪却突然销声匿迹,绝迹江湖。”他这番话并非对着场中阿五说道,而是向己方诸人发出jǐng言。
阿五在场上抱拳躬身道:“舒大侠热肠侠骨,令人敬仰,我全家皆被此人所杀,与孟破浪有不共戴天之仇。独我自己为一位前辈高人所救,那位前辈见我孤苦伶仃,传我玄铁锥,教我破浪锥技,劝诫我rì后用此锥多行善事,不可作恶。”
舒文墨听后,冷笑道:“你一入流沙派,还能行得出什么善事来。”
阿五凛然道:“我在流沙派从未伤过一人一命,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虽谈不上惩恶扬善,但也问心无愧。”
舒文墨冷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二十年前,我败在此锥下,二十年后,我倒要再领教领教。”
说罢,一跃而起,身如鬼魅,群豪均是眼前一恍,再看时,人已然落到阿五身前三尺。
底下群豪见此,惊讶已极,场下本来尚有百**谈之声,舒文墨一动身,场下反而登时鸦雀无声了。
阿五兀自岿然不动,执起玄铁锥,直指舒文墨。
舒文墨道一声好,运起念气,身外长袍如同长在身上一般,不为山风所动。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执扇横于胸前,作了个请,他自恃前辈身份,自然不能先动手。
阿五见状,道一声得罪,人锥合一,径向舒文墨咽喉刺去,这一刺好不凌厉,空中竟现出一个气涡!正是破浪锥技里的厉害招数“破空刺”。
舒文墨却早有所料,他素知玄铁锥无坚不催,不敢硬接,身形闪动,突然到了阿五背后,正是毕生绝技“鬼影闪”,手中铁扇疾打向阿五背心,快如闪电。
阿五见眼前人影闪动,悠忽不见,又听得背后风声,趁势向前一跃,躲开了这一记杀招。回身一招“割风刺”,反手持锥斜刺舒文墨下颚,也是快速绝伦。
舒文墨“鬼影闪”再动,闪至阿五左侧,挥扇打向其左肩。阿五急忙回锥护住左肩,舒文墨不愿拿铁扇碰锥,身形再闪,闪至另一方位,在行出扇打去。阿五只得再回锥招架。
两人刹那间交手数十招,只见玄铁锥左右挥舞,铁扇也是上下纷飞,却是互不相触。舒文墨只不住攻击,阿五仗着反应快捷,不住抵挡,守得极其严密。
场下群豪见状,都以为此时舒大寨主大占上风,纷纷喝彩。
鲁大仁等却是不以为然,心中暗道:“阿五以静制动,舒文墨大耗念气体力,这么再过得片刻,舒文墨必败无疑。”心中所想,现于脸上,神情焦急。
秦远砚在高树上,把那“鬼影闪”步法方位看得清楚,暗记于心,只是不明白每次舒文墨将将打在阿五身上的铁扇又急收回去。
舒文墨心中透亮,知道如不速战速决,必败无疑。当下向后倒跃,止住攻击。凝神聚气,气流于扇,铁扇暴涨三寸!
他毕生身被百战,少有败绩,与孟如昭一战大败惨败,刻骨铭心。其后他苦心孤诣,独创一招“碎锥扇”,专门对付“破浪锥技”,招式威猛雄阔,与自己以小巧灵动著称的“幽魂扇法”截然不同。
后尔飞身跃起,挺扇直击阿五前胸,正是这招“碎锥扇”。
阿五见状,一招“惊涛刺”迎面刺去,这招正是“破浪锥技”里最后杀招,无坚不摧,无硬不破!
只听嗑喇嗑喇声响,一人倒飞出去,却是阿五。
宁知宗、鲁大仁、秦椒红三人均是齐声惊呼,心中均想:“这一招明显是阿五气势更盛,怎地却是舒文墨胜了?”
秦远砚在树上看得真切,阿五持锥而刺时,手腕微抖,分寸便偏了些,玄铁锥擦着铁扇一侧而过,铁扇本长一些,便先击中阿五肩膀,将其锁骨尽数打碎了。不然这一锥破扇而过,将舒文墨手臂也卸下了。
舒文墨呆立当场,口中对小五喃喃说道:“你很好,你很好。”
阿五适才听得舒文墨侠义之为,出手时便留了情,将这事关生死的赌局置之度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忍打伤舒文墨。
恐怕为得便是那句问心无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