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回—杀倭奴逞威灵山岛,戏度种李逵初chéngrén
却说李逵、李衮、项充三人,宣和二年元正rì,追踪一艘商船到得一个小岛,在沙滩上受到箭shè、袭击,被这三十几个大虫一通冲杀,反将对手百十个人杀戮殆尽。梁山军三死九伤,李逵左臂也受了一刀,好在只是划伤。黑旋风气得大叫,把双斧掿得火杂杂的,只想再杀人出气。
项充心细些,俯身拿起一把刀来看,觉得奇怪。此刀长约五尺,样子像极唐刀,却微微有些弯,略有锈蚀。再翻检看这些尸体,大多上身穿着棋格布单衫,jīng赤着短粗毛腿,脚下穿得尽是木屐。最怪的是头上刮去一圈顶发,貌似头陀一般。一干人正狐疑间,有那耳尖的小校嚷道:“那商船里有人!”
李逵三个纵到商船近旁,隐隐听得船舱里窸窣有声。李逵大喊:“什么鸟人,滚将出来!”忽然舱门打开,一个矮小“头陀”,抓着一个头戴高檐凉帽身穿长袍的汉子,从舱里挪出。那矮子嘴里“哭卡哇伊”地乱叫,手里一把长匕首,横在那穿长袍的耳边。想是他本yù横在那人咽喉,争奈个子太矮够不到。长袍汉亦挥舞双手高叫,喊得话跟那矮子一样,一句听不懂,腔调音律却是另一番滋味。李逵倒被这二人逗笑了,回头问李衮道:“你看这是什么鸟乱?”李衮道:“想是这个矮子,要劫持这个长袍汉,逼俺们做甚来。”李逵再笑,道:“都是爷爷眼中腌臜鸟屎,还要挟俺个鸟?”李逵随手从李衮背后拽一枝标枪来振臂一掷,那标枪自长袍汉子左肋穿过,又正中那矮子左胸。两人各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众人跳上船一搜,船舱里遍是尸体。再有三个矮子,和一个中原打扮之人。揪起这人一问,方知端倪。却原来这人是板桥市舶司通译,唤作安图。正元rì引这高丽商船主人家带数个水手去胶州湾外祭奠——这船主人兄长病死在密州,葬在海边坡上。祭拜已毕返回船上,却见舱内早伏下十数倭奴,将其一行人绑了丢在底舱,开船便行。那主人家有些气力,磨断绳索与倭奴打斗,引来李逵等人追赶,那为头倭奴在码头上见李逵等杀得凶猛,便将一众水手杀死,劫持这船主人yù求活命,却不想被李逵一标枪串起了两人,一起了账。
李逵再问安图,此岛是如何一个所在?安图道:“此岛唤作‘灵山岛’,方圆十数里,内有数座高山,各名为灵山、歪头山、老虎嘴、象鼻山、石秀才等。古人赞之‘未雨而云,先rì而曙,若有灵焉’,故名灵山岛。离陆地十数里,人难留居。历来是海贼盘踞之所。只不知何时来了这一伙倭奴,板桥市舶司也从不知晓。”李衮道:“这有何难?”伸手揪起一个矮子,扬手丢到沙滩上,再伸双手各揪起一个,丢猫儿狗儿一般,也甩到沙滩上。李衮随之纵下,随手薅起一个,也不问话,去头顶秃脑瓜皮上,一顿栗暴凿下,登时冒出十数个栗子大小的包,那矮子疼得捂着头直跳。再揪起一个,亦是一顿栗暴,这个疼了满地乱滚;第三个还未等吃栗暴,便哇哇大叫。李衮揪过这个丢与安图道:“你问他,保管都招。”
安图忍住笑,cāo倭语问这倭奴,果然问一答十,解说详细。原来这伙倭奴系东倭国萨摩州人,为头一个原是大名手下武士,与九州大名手下武士比武,败了合该切月复,他却怕死,纠集几个亲眷,裹带了百八十个足轻,分乘数艘八幡船,辗转来到灵山岛屯扎,只为抢劫往来密州的高丽商船。原来岛上已有一伙高丽海贼,被这伙儿倭奴杀死,弃尸海中,占了巢穴。
项充听闻一愣,追问道:“这海滩之上也只堪堪百人,却不是山上还有余贼?”安图再问了,回身对三人道:“此岛只城子口码头一条上山道路,转过象鼻山,方有房屋。此海滩上皆是下等喽啰,约百十人。山上还有大头领等五七个武士,带擎六七十个悍卒,守住山口。大头领唤作野田右卫门,最是凶悍。”
项充闻言,抬手聚拢军卒,返身回码头跳上商船,将仓中死尸尽数抛到水中,便吩咐船匠启碇离岸。再教十数军卒跑向海滩,推那艘渔船入水,高叫着令全数登船,并带上梁山三人尸首。李逵尚在懵懂,被项充一把拉着,拽上商船。通译安图并回话倭奴也带着,另两个项充抽刀都割了头。呼哨一声,两船相跟着返航北去。来时顺风直行,归去逆风只得走‘之’字大弯转而行,半晌也离那岛不远,却已看见岛上码头,再有人影晃动。项充道:“好险,再晚一刻,便被困在岛上,不得还寨。”李逵道:“俺正想等那撮鸟下来,与俺厮并三百合。就是你胆小,这般狼狈逃回,却不是臊俺的面皮。”项充道:“哥哥莫急,那灵山岛又走不掉,何时来征剿不可?现下只俺们三十人,数个带伤,如何攻打这山上巢穴?且安陵寨众兄弟皆不知俺下落,却不是要急煞?”李逵亦觉项充所言有理,便不再啰唣。
两条船逆风慢行,待到营寨天已黑透。却见岸边尽是火把,安陵寨众军见头领走失,尽沿海滩呼喊寻找,声嘶力竭价喊叫。李衮忙教船上点起灯笼,众军看见,欢呼声震动海滩。李逵这般粗心汉,亦眼中cháo湿,连说“好兄弟、好兄弟,都这般记挂俺铁牛。”李衮道:“哪个记挂你这黑旋风,吹得人迷眼,都在找俺飞天大圣哩。”满船人皆笑。
次rì一早,李逵吩咐李衮、项充,教众军且休去伐木,只固守营寨,提防灵山岛倭奴偷袭,自身带两个伴当,飞马奔唐岛湾去找凌振、孟康,知会灵山岛倭寇之事。凌振道:“此事须教单廷珪知晓,吾等须即刻商议进剿方略。”凌振、孟康便各自吩咐手下固守营寨,谨防倭人偷营。言罢于李逵一起,飞马到得胶西县衙,找单廷珪商议对策。单廷珪闻知此事,立刻升堂聚集衙役捕快,命李德带人即刻锁住胶州湾,不教一只商船出海;船主人都教上岸去馆驿里安歇;盍县皂役均须巡访街市,盘查所有倭人。布置已毕,回到二堂,众人商议如何进剿。李逵先道:“此倭贼不足虑,便是俺安陵寨五七百人,足以剿灭。俺来找你们,为着两件事:一是船只不够,无法运兵上岛;二是仰攻山道,非火器不可伤敌。这灵山岛离俺安陵寨最近,攻得下来,自是归俺铁牛占据镇守,你等不许跟俺抢!”却原来这李逵自江州做小牢子时遇到宋江,上得梁山为将。从未占山做过大王,每rì里听李衮吹嘘芒砀山做大王如何快活,心痒难耐。
众人不去理他胡言,商议定次rì绝早出海,调集大军攻岛。板桥镇这边调集二十艘大船,毎船载五十人,今rì便移出来,十艘去唐岛湾下碇,运送单廷珪玄甲亲军并凌振麾下炮兵器具;另十艘去安陵寨下碇,运送李逵五百水军陆战营。初三rì四更上船,直插灵山岛。李逵一路,仍去岛西面城子口码头登岸,对阵厮杀;单廷珪、凌振一路,转去岛东面,寻找倭奴八幡船泊处,另寻道路上山。若果真无路,再转回东面城子口便是。孟康仍守住唐岛湾口、李德守住胶州湾口,务要万无一失。众人商议已定,各自忙碌不提。
正月初三五更天,李逵这一支船队便模到了灵山岛码头,天sè也只微明。缓缓将船靠上码头,系住缆绳。李衮、项充持团牌跳上岸,悄悄行进数丈,四周皆无动静。项充便打手势,教众军次第下船。码头不大,只够三只船停泊,十只船分了四拨,方才让五百人下完。项充叫安图领那倭奴带路,去攻城子口寨门。众人走到距寨门一箭之地,那寨子里仍旧寂静无声。忽听一声梆子响,一阵箭雨泼下,箭镞打得团牌蓬蓬作响。李衮高叫:“遮护着退后!”众人缓缓向后退去,却留数个jīng卒留在门旁。少顷,寨门开处,一行倭人来到沙滩开阔之地。为头一个,六尺不足身材,顶盔着甲,手持长刀。着裤,绸布绑腿,足登靴履。安图对李逵道:“这便是那野田右卫门”。身旁再有五七个持刀、着裤、戴笠的头目,身后一群赤着腿,手持木杆长矛、长戈的军卒——那rì海滩上杀的,尽是此等货sè。
两伙人在沙滩上列阵对圆,跑出一个倭将,指指点点向梁山阵中叫嚷。虽听不懂,亦知是在搦战。李衮结束一下,左臂琯一面浑铁圆盾,右手执一把秋风阔剑,背插二十四把标枪。怎生模样,但见:
缨盖盔兜项,袍遮铁掩襟。胸藏拖地胆,毛盖杀人心。飞刃齐绣玉,蛮牌满画金。飞天号大圣,李衮众人钦。
二人站定,对视一回,那倭将大喝一声,三两步蹿到近前,一纵跃起半人高,和着那下坠之力,恶狠狠一刀剁下,端得是有力有威,煞是骇人。李衮将身微微斜刺里向右挪了半步,侧着盾牌接下这一刀,顺势向外一崩,那倭将双手被刀势带着,转向一边。李衮却右手剑早到,向那倭将左肋下只轻轻一划,合身向左一纵,跳开核心。回头再看那倭将,跪伏于地,身下满是鲜血,散了一地肚肠。那把刀,却剁进李衮团牌里半寸深,急切拔不下来。
倭奴队里,又蹿出一将,手执一柄长把窄刃钢刀,站立核心。李逵队里转出一人执朴刀出阵,却是李衮队里的一个棚长,平素善使朴刀,接下倭将厮杀。却见那倭将,长刀挥动直上直下劈来,全无半点遮拦。逼着这军校用刀格挡,却不想被倭将长柄刀将朴刀砍成两段,那倭将再一纵身蹿在半空,仍借那一纵下落之势剁下。却见毫光一闪,项充一柄飞刀正中倭人右臂,这倭人立时轮不得那大刀,一个趔趄栽在沙地上。那军校却正好拿半截刀刃顶住倭将咽喉。梁山阵上冲过几个军卒,绑了倭将拖回阵前。
连败两阵,倭人大怒。只见野田霍地抽出一把折扇,前行几步站在核心。折扇一举,剩余那几个持刀倭将并十数个持矛足轻,列成阵势,口中咿呀尖叫,纵跳不已。李逵见对方列阵,手掿双斧便yù冲阵。项充拽住李逵,回头朝李衮一使眼sè,二人同时用手中兵刃敲击团牌,敲击声若有韵律。忽地敲击声齐齐一振,但见梁山阵中齐齐飞出一片标枪飞刀,如雨泼下。再看那倭奴阵上,只剩野田一人遮避过了。余者皆被刺成了刺猬。
这野田兀自不服,拔出长刀,犹在搦战。李逵咧嘴一笑,月兑得赤膊,掿双斧去到一片宽阔处,等待野田。那倭贼,亦赤膊了上身,双手握刀,缓步走到李逵对面,闭目调匀气息。猛可一瞪死鱼眼,又是一纵身,自半空中一刀剁下,声势倒比前几人猛了许多。却见黑旋风,双足似钉在沙里,纹丝不动。抬左手用斧背一挂,崩开来刀。右手斧便直直地等在野田来路上。那野田在半空被磕飞了兵器,合身径向李逵斧刃飞来,偏生收势不得,眼睁睁将脖颈撞上斧刃,好大一颗头颅,便停在斧面上,一双眼兀自瞪着,满眼怨怒。
余下二三十倭奴一见如此惨败,轰然散了阵势,转身往寨内便逃。梁山众人追入寨门,却见那倭奴们四散逃开,漫山遍野地逃去,怪道这倭奴在山坡上转了几转,便失了踪迹。李逵众人正追着搜寻残倭,却见单廷珪、凌振一伙自后山攻上来。原来单廷珪这一路,去灵山岛东侧寻得一处海湾,泊着六艘八幡船。被一干人杀尽了守船倭丁水手,再寻路攻上山来。李逵告知前山战况,说道山上遍是岩洞,残倭藏匿于内,拒不投降,倒是啰唣。凌振便与了李逵三百个毒火蒺藜弹,教他烧洞熏敌,慢慢清理。
单廷珪见此间事了,便吩咐将所有来船上带的吃食军械,尽数留给李逵。和凌振带领这二十艘商船回转板桥。灵山岛上驻有一艘商船、一艘渔船、六艘八幡船,也尽够用。李逵三人自去带领陆战营军士,于全岛搜寻清剿残倭,或斩杀、或熏杀、或架火烤杀,只求不留后患。
元月初十,军士来报,又有五艘八幡船停靠东山码头。怪煞除二三十水手外,却是载了七八十个女子、妇人,于内尚有带着幼儿的。李逵三人教把水手看押,一干妇人带上山顶主寨草厅内跪了。
李逵吩咐安图问话,安图窃笑着对李逵三人道:“不必问了,俺尽知这是何人。”项充问:“你怎知这是何人?这伙倭贼不是初次来密州劫掠的么?”安图道:“倭贼确是初来,但这倭婆子却听说自隋唐时便常来俺这密州,俺自小便习见习闻。那倭岛每年冬季北风一起,农户家中耕种收获已毕,未嫁女及初嫁妇,便似此结队乘船南下,于大宋沿海上岸,自入教坊作jì,一冬赚得银钱,南风起时返家。古来如此。若遇到极高大壮美男子,便不求资财以侍寝,只求得受孕生出壮男,光大其夫家门楣。此曰‘度种’,风俗如此。”李衮、项充二人大笑,李逵却听了个懵懵懂懂,一叠声追问“甚叫侍寝?怎地便生出孩儿?”
李衮二人叹息一声,挥手教军士带下众倭女,便叫摆宴,与李逵吃酒。又叫众军轮番来敬李逵,捻指间便喝干一坛桃花酿,倒有大半坛劝进了李逵肚里。把个铁牛灌成一滩“醉牛”。众人一番安排,哄笑一声,自去安歇不提。
却说次rì晌午,李逵方才醒来,只觉冷飕飕地凉。伸手扯过絮被盖时,手臂光着;把手一模自己,jīng赤条条;再模床上,却模了一把细软皮肉。嚇得李逵腾地跳起,只听得耳边一声尖叫……
有分教:河朔陆地,三十余年纯阳露;灵山岛上,一夕吹散东风中。毕竟黑旋风遭遇何险,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