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怨双生 第二十六章.司马鸾碧

作者 : 骅寤

司马鸾碧.

即使是在睡梦中,司马鸾碧也知道如今她是占尽了荣宠。那一对蜀锦并蒂莲开金丝枕和那床绣满吉祥纹饰与鸾凤和鸣图案的蚕丝被以及那细纱的艳色床幔都是沈廷命人为她新换的;以她寝殿的奢侈富丽如今已足可与皇后的媲美了。司马鸾碧在床上翻转了个身子,眨动了眨动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撑起脑袋、用手撩开一点床幔以窥探窗外的光色。灰蒙蒙的白光刚刚照上窗棂,屋里还是昏暗一片;看来时间还很早,估计才刚过寅时。司马鸾碧重新躺倒,将被子盖到肩膀以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睡个回笼觉,司马鸾碧却听见子规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她嘴里还在小心而温柔地唤着“娘娘,娘娘,您醒醒……”。

“别叫了,本宫已经醒了。说吧,怎么了?”司马鸾碧随手拽过扔在脚底下的白色内衫,一边穿一边问道。

子规上前几步对她贴耳说道:“娘娘刚才小桂子过来了。说皇上要您穿戴好在寅时末赶到兴武门去。”她停了一下,侧着脑袋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又对司马鸾碧说:“小桂子神秘兮兮的,似乎这事皇上不愿多让别人知道。”

“是嘛……”司马鸾碧自语了一句,然后开始在子规的伺候下有条不紊地更衣、洗漱。

……

寅时末,司马鸾碧和子规准时来到了兴武门。司马鸾碧相信沈廷已经派小桂子打点了沿途的侍卫,否则她和子规一路上不会这么畅通无阻。司马鸾碧一身墨绿鞠衣,两鬓饰以宝钿。这次,她规规矩矩的按照礼制上的规定来打扮自己,无论是钗的形制、衣的颜色还是披帛的长度都完全合乎礼法。因为司马鸾碧知道这次出行容不得她马虎和轻佻。

没等几分钟,司马鸾碧就听见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一辆四匹马驾着的华盖高大的车向她不急不慢地驶来。赶车的健壮马夫一勒缰绳,让马车顺利地停在了司马鸾碧面前。

马车上的厚实帘子突然被掀起来,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笔直地伸向司马鸾碧。

望着停在面前骨节修长且有力的手掌,司马鸾碧忍俊不禁地笑了。她向后一挥手,示意子规不必管她,可以回宫去了。然后,她将手放在了那只手掌上。接着那手掌蛮横地向前用力一拉,司马鸾碧一蹬车辕顺势钻进了车厢里。

车厢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刚刚进去的司马鸾碧还有些不适应。好半天,她才看清车厢里的一切。这里的空间不算狭小,因为沈廷可以笔直地坐着。在车厢的中间还放了一个可以用来取暖的炭盆。低着头,沈廷故意对司马鸾碧装作视而不见。他那一身素色縑衣,更让司马鸾碧确信了心中的猜想。

马车又再次行进起来,司马鸾碧听到又一扇沉重的宫门为他们缓缓开启了。司马鸾碧随口说道:“要出宫啊。”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沈廷挑挑眼眉,看了一眼司马鸾碧后说道。

“哦,那国库可少了一大笔额外收入。”司马鸾碧颦眉一副惋惜心痛的模样。她听说沈廷派能言善辩的老臣马志则去与陈车的王——耿克商议,最终用十万两雪花银和三万匹布帛换得了暂时的边疆稳定。

沈廷知道口舌不过她,索性白了司马鸾碧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司马鸾碧得意地将脑袋倚在车厢一侧的墙上。在舒缓的颠簸中她的眼皮一点点垂下……

等着司马鸾碧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身上正盖着沈廷的暗黄色绸缎披风。她抬眼望向沈廷,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扬起的帘幕外的景色。司马鸾碧也随之看向外面,从外面的山石和高耸的青松来看,他们正行走在山路上。

听到响动,沈廷转过脸来,看到苏醒了的司马鸾碧他声音晦涩地说:“一会儿披着披风,山里风大。”然后他又扭过头去,注视着山路的眼色里哀伤与愁思尽显。

……

马车终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司马鸾碧敏捷地跳下马车,与沈廷站在了一起。

“披上披风去。”沈廷的口气里有了命令的意味。

司马鸾碧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让马夫从车厢里将那件披风递给自己。她一边系带子一边嘟囔了句:“臣妾真的不怕冷……”

沈廷不理会司马鸾碧的抱怨,仰视着这座郁郁葱葱的高山,郁悒十足地长叹一声。

司马鸾碧披好披风也仰望起这座山。这里是晏山脚下的皇陵——是埋葬历代帝王、皇后及妃嫔的地方,当然也是她司马鸾碧最后的归宿。

行啊,这座山毕竟要比那后宫更宽广、更豪迈、更辽阔!司马鸾碧望着这片沉寂的、肃穆的土地,非但没有黯然神伤,反而在脸上添了一抹释怀的恬静笑意。

“这边……”就在此时,沈廷一下子扯住了她的手,引着她像一条侧道上走。司马鸾碧打量着四周,渐渐发觉这是通往先帝陵墓——文陵的道路。泛起绿意的各色植物在这沉默的山里透着蓬勃的生气儿,几只飞鸟时而鸣叫着从司马鸾碧头顶的天空快速飞过。走在石阶路上,司马鸾碧未感到所谓的森森寒气,相反这里清新的空气和宁静的密林令她愈发安下神来。

文陵与之前的陵墓几乎毫无差别,毕竟它们都是按照相同的礼法制度建造出来的陵寝。沈廷直接带着司马鸾碧去了侧后方的妃园寝。

司马鸾碧跟着沈廷祭拜了一番后,又随即出来。

走在返回的山路上,司马鸾碧突然开口问道:“先淑妃是怎样的人?”

听到此话,默默不语、神色悲怆一直走在前方的沈廷停住了脚步。“在民间的传言里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低声反问道。山风呼啸而至,吹拂起的沈廷的额发遮挡住了他阴暗的神色。

“很恪守本分,又十分恭顺贤惠……后宫中普通的嫔妃。”司马鸾碧毫不掩饰地说。这是她从街头巷议中总结出来的。

“差不多……”沈廷说着又迈下一步台阶。

“为何不在清明节来祭拜?”司马鸾碧月兑口而出,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沈廷倒没有为此生气、也没有为此难过,他一脸漠然地说:“因为……只有朕知道她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只有朕,知道。”

“不……皇上,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司马鸾碧摇摇头,由衷地说道。她知道史稿上一定会写沈廷是刘氏的孩子,说他原本就是嫡出的皇子。史官们还绞尽脑汁地编造出了合理的情节。说什么,沈廷原本就是刘氏的儿子,只因当时刘氏身体孱弱不宜亲自教养,所以才送去淑妃那里暂代抚养。可是,这样做都欺骗得了谁呢?

沈廷转回身,紧盯着司马鸾碧,眼神里透出些期许等待她把话说下去。

“皇上自然知道这最好的历史传承向来不是在纸上而是在百姓的心上与嘴上……就算史官可以妙笔生花去吹嘘或者贬低一件事,可百姓们却自有一双慧眼、一颗真心辨得了是非曲直、黑白善恶。他们可并不痴傻啊,皇上。”司马鸾碧说着趋步向前,与沈廷并肩。“史官编造的理由如此牵强,天下人岂会不知此乃假象?又怎会不知皇上的生母是先帝的淑妃而非当今的太后?所以,皇上无需为先淑妃的位分和神位计较,因为百姓知道她才是孕育了当今皇上的女人。恕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在百姓心中有个位置可比在宗庙里有个神位还重要。”司马鸾碧豁达地望天而笑,接着说:“就像皇上您也是如此……当朝歌功颂德再多都不如后世的评说真切。还是那句话,真正的、被铭记的历史都是流淌在众生心上的。”山风依旧猛烈。司马鸾碧的长发迎风飞舞着,不时遮掩着她的面颊,让她有了些飘渺的灵气儿。

沈廷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三分苦涩、三分洒月兑、三分惆怅和一分豁然开朗。他眺望着远山,任白色的衣袍在空中翻飞。

凝望着他,司马鸾碧眼神里包含期望。

沈廷,我清楚你不仅是我的夫君,你还是这天下的主宰者。所以,我希望你不仅留给我一分诚挚的爱,也能为这片锦绣的江上留下点什么……就像是百年后,你我已成为埋葬在这山中的枯骨,可你留下的德施却能继续恩泽这大好河山。

……

等司马鸾碧回到善瓷宫,已是傍晚时分。赶了整整一天的马车,她也觉得疲惫不堪。因此她便唤来子规为她烧水沐浴。可是,等了半天却还不见好,因此她就心急地叫来了玉福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平时手脚不都挺麻利的吗?”司马鸾碧摘下发簪问道。

“回娘娘,小安子和金福见您半天没回来,就……就跑出去凑热闹了。人手一时不够,这才比平日慢了些。”

小安子和金福年纪尚小,好动是难免的,只是这都大晚上了还有什么热闹好凑?

“去永怡宫了……”

“去哪儿?”

“是,因为美人娘娘要临盆了……”玉福说道。

司马鸾碧一怔,如果她没算错的话,冯美人怀胎才八个月整。也就是说,冯美人早产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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