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世山峰,都是积聚土石而成。但这一座显德峰却是由无数白骨筑就,峰脚一片阔地连同通顶的阶级,都是由极为平整的人手骨铺成,让
人一见不免觉得有些yīn森恐怖。
这一山磷白的幽光,在这漆黑的幽冥界竟然有些耀眼。萧苍然随着众人已是落在了峰脚,显德王当先,向一座巨大的石碑走去。众人来到
碑前,显德王与幽冥六尊都是跪倒磕头。只有萧苍然一人呆看着这五丈巨碑,碑上刻下了数列奇怪的文字,却是从未见过。忽然腿弯一麻,已
被夜无声用小戟点了一下,不由得扑跪下来。
身旁的冷霜姿轻轻念道:“不强他意,不图他物,不凌他苦,不害他命。舍而乐者,善行教者,以为显德。赐封善骨以彰其德,碑定第二
显德狱。伏羲氏立。”
萧苍然本待向夜无声喝骂,听得冷霜姿讼念碑文,才得知自己跪仰之处,竟然是创世帝祖伏羲亲立的神碑,不由得震惊非常。也是毕恭毕
敬的随众人一起叩头。不由得感慨,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机缘窥见此等神物。才要起身,却见身前的白忘川呕出一口鲜血,便要软倒。想要伸手
去扶,只觉得自己身体沉重,竟然难以行动。
白忘川呕出的鲜血刚刚出口,竟似被一阵豪风所催,刹那消散。人已经被曲孤高一把抢在怀中,曲孤高说道:“她的肉身要不行了,快走。”众人都是展开身法,循级飞快的向峰顶奔去。
萧苍然强打起jīng神,被冷霜姿架着慢慢登上。
冷霜姿慢慢说道:“显德狱有吸容善骨之力,肉身到了此处,魂轻骨沉,行动之时身体重于阳世十倍,你能站的住已经不易了。”
萧苍然闻言点头,一边慢行,一边询问些冥界故事。
冷霜姿继续说道:“幽冥界共分九狱,设镇狱冥王,各司赏善罚恶、众灵轮回。幽冥界外设迷境幻海,分隔阳世。九狱之下,幽冥之极,
便是帝君冥府了。”
萧苍然自失的一笑:“冷姑娘,只怕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冥君转世。”
冷霜姿面无表情,半晌方答:“你自然不是。”
萧苍然听她说得如此笃定,不觉一愣,疑窦顿生。还未及开口问,一座极为壮丽雄伟的宫殿已出现在眼前。闻所未闻的低吼声传来,已不
禁呆住了眼。
显德宫,三个大字一如定狱神碑所刻字体。大开的正门一片白光之幕,时有异sè符纹流动,门阶两侧各伏着一只狼头虎身的丈高异兽,却
遍长黑鳞,极是威武。见二人近来,都是呲牙低吼,却并未阻拦。
冷霜姿说了一声:“闭气。”
萧苍然心不在焉,却未听真切。疑道:“什么?”却已被她扯进了显德宫中。
一阵气息直冲进鼻喉,直疼得眼酸泪流。却想不到这显德宫中竟有如此充沛的阳世之气,他久不呼吸,登时被冲了个措手不及。
还未及缓过神来,已被冷霜姿扯着穿过大殿,走进了一室偏殿。看见诸人正围着白忘川而坐,手上法宝都放出神光,注进白忘川头顶的一
颗明珠之中。除显德王以外,其余诸人都已是额上见汗。
萧苍然见到白忘川一丝不挂,**的身体正悬浮于顶上明珠的神光之中,不由得面红耳赤,不敢再看。
一旁的冷霜姿却说道:“你看她的脸。”
只见白忘川半张骷髅也似的脸上竟似浮起了一层细膜,灵珠神光照耀之下竟渐渐有些许血丝显现,慢慢聚成血肉,一张完整的美丽面庞已
然复元。
冷霜姿接着说道:“这就是幽泉凝血术,先前救你也是这般。只不过你伤势太重,阳世里死气又不易散出,白姐姐把你身上的死气全都自
己吸纳,才变成了那副模样的。”
萧苍然惊愕之中,已见白忘川的身躯已是大部都已凝复。虽然冷霜姿只让他看脸,不该看的地方却也看了。想起自己的xìng命就是这些位尊
者所救,一时也是有所感激。
白忘川悠悠的睁开双眼,目光正与萧苍然相对,见他痴痴的模样,不禁笑道:“小道士,我好看么。”
萧苍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大的无礼,连忙把头低下,不知道怎么接口。
众人施法完毕,都是极显疲累,武胖子只累得四仰朝上,口出大气。只有显德王站起身来,将一边的衣物递给了白忘川。白忘川仔细地观
瞧自己的身躯,这才施施然地穿衣。
便在此时,一个极其宏亮的声音传来。“显德二哥,我听说你最近做得好大事,小弟不请自来,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手。”
一众尊者闻声都是神情肃然,起身而立。
曲孤高向显德王说道:“是奈河王,来的好快。”
显德王点头道:“咱们从那鬼使手上强抢了这小子的魂魄回来,想必是奈河王部下。他孤身来此,倒也无妨,大伙出去看看。”
显德王话音刚落,又一个嘶沉的声音传来:“二弟,你如今架子可是够大了。连我来你府上,你都不肯迎一迎么?”
闻可泣眉头一锁,沉声道:“功德王也来了。”
显德王微微一怔道:“冷丫头,立即开启往生门。无声,你来送他过幻海。其余诸位,若是功德王他们出手抢人,大伙无论如何也要拖上
一拖。”
众人才出偏殿,已是听到殿门前黑鳞神兽的惊吼。冷霜姿双袖飞舞,直展至显德大殿中间的yīn阳轮上。一道黑白擅杂的豪光直冲而起,殿
顶遍刻的经文同时光芒四放。萧苍然只觉左臂一紧,已被夜无声拉着飞身而出,直向yīn阳轮扑去。却看见两个人影已穿过宫门光帘,一股无形
的巨力将自己和夜无声扯得一齐向他们而去。
显德王倏地出现在萧苍然面前,大袖一挥,登时将二人打入两仪往生轮之中,两人瞬时消没。紧接着哈哈一笑道:“二位驾临舍下,真是
棚壁生辉。不知今rì刮的是哪阵风啊。”
功德王望着往生神轮凝神不语,奈河王却是yīn沉地一声冷哼道:“哪阵风?刚刚刮走的那阵。”
扭头盯着曲孤高等人笑道:“原来这几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也在,怪不得显德二哥有恃无恐。”
曲孤高也是yīn阳怪气的答道:“说起目中无人,我们如何能跟几位王爷相比。只得终rì聚在一处,也免得让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收拾了
去。”
奈河王眼中凶气毕露,曲孤高也是毫不相让的与他对视。大殿上杀机弥漫,一触即发。
*********************
萧苍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时无比耀眼,一时又漆黑一片。黑白交替越来越快,身体却像漂浮在虚空之中。忽然之间沉重晕眩之感
消去,眼前一片璀灿的光亮,犹如天河繁星。忽然肩膀被轻拍了一下,转身看时,竟是萧傲然。不禁大喜,喊了一声:“大哥。”
萧傲然却突然出手,一指点在他额中。一股yīn寒之气激得他顿时清醒,玉虚法印中灵气渐渐充回身体,却看清面前却是夜无声。疑惑的叫
了声:“夜尊者?”
夜无声说道:“幻海之内,是我辖地,不必惧怕。紧守神智,不可被幻象迷惑。除了我的话,其余都不要理会,我这就送你回阳世。”右
手一伸,长戟已擎在手中。周身幻光都被缓缓收入戟中,前面隐约现出一条路来。
萧苍然跟着夜无声沿路前行,没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呼唤。“萧大哥,萧大哥”细听之下竟似白裳与安宁,不由得站住向四周观望。
夜无声回过头,见他又被幻象所困,不禁有些恼火。念动法咒,立时分出十几个幻身来,将他架在中间。
萧苍然耳中呼声消去,又看到这十数个夜无声,再次清醒过来,却以为这些分身也是幻象,只得抱元守念,闭上了眼。耳中犹然时时传来
似是师父灵渊子所呼:“苍儿苍儿”,虽觉心痒难抑,终究却忍了下来。
脑中一时清静,再无幻象。这才向夜无声说道:“夜尊者,多谢诸位的救命之恩。”
夜无声停下脚步,向他一躬说道:“不敢,帝君归复之时,若记得属下微劳,再施恩典便是。”
萧苍然不由苦笑,yù要解释。夜无声接着说道:“显德宫形势只怕不妙,显德王诸位都月兑了法身,刚才又耗了些法力,动起手来恐怕要吃亏,属下这就要回去相助。请帝君善自珍重。”说罢众分身消去。萧苍然却觉身子一沉,向下摔去。
这一跤摔的不疼,只不过是坐在地上而已,向后一靠,居然是一棵大树。萧苍然呼吸着久违的阳气,看着刚刚放亮的天sè,许多时浑浑噩
噩的神智居然倍感清明。一边自行体察自身,只觉经脉皆已完好如初,内息阔畅,百无禁忌,灵气虽不如以前那般充沛,却是yīn阳调衡,舒态
无比。另一边想起自从下了昆仑这一连串的际遇,却还是不可思议。
rì后该何去何从,倒真应该好好思量。自己忤逆弑师,被开革出派,其实该当返回昆仑,领死谢罪。但是自己的身世未明,或有灭门大仇
未报,是不能这么糊涂而死的,抗拒九天令也是因此而起。那天大哥为救自己,与几位师叔伯动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刚刚想到这里,只听
得金风呼啸,一柄长剑“铿”正插在身侧,背后说话声传来。
一人大声说道:“胡宗主,你这是所为何来。我兄弟二人可没得罪你啊。”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答道:“你二人待我嘛,那是很好的。我胡蝶儿当然知道。”萧苍然悄悄抄起长剑,摒息观看。
树后十余丈,二男一女正在对峙,一个男子手捂右肩,已经受伤,正向那胡蝶儿说话。另一个男子却持剑将他护住。
受伤男子接着道:“难道我等哪里得罪了宗主,或是什么地方碍了宗主的事,还请宗主明示。不必发此雷霆之怒。”
胡蝶儿手中摆弄着衣带,摇头说道:“都没有,从来没有。不过你二人的xìng命,我还是要的。”
持剑男子怒道:“大哥,你还和她说什么。后辈丫头,我兄弟对你向来恭敬,你竟施此卑鄙手段,要杀我们。你果然和你那yín荡老娘一样
的狠毒。”
胡蝶儿娇叱道:“方家兄弟,我本想让你们少受些苦。居然你敢这么说,我还真得让你们知道知道我蝶仙谷的手段了。”
方老大沉声说道:“也罢,胡宗主。今rì我兄弟是逃不出你的手心了,念在这几年我兄弟为你辛苦奔走,只求别让我们做个糊涂鬼。”
胡蝶儿笑道:“这才是该说的。好吧,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们。听说二十年前,灭雷隐神君萧空竹一门,有你二人在内吧。如今有人怕走漏
了消息,要我杀你们灭口。仅此而已。”
说完话,趁二人分神错愕之际,已是极快的飘向二人,猛下杀手。一只人头大的妖蝶随手飞舞,异香四散。方老二挺剑相迎,却似乎脚步
虚浮,站立不稳。方老大也是踉呛后退。胡蝶儿闪进二人中间,左掌正击在方老大胸口,右手妖蝶却已吸在方老二面上,弹指间妖蝶便已将方
老二脸上血肉尽皆蚀去,方老二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方老大正跪地咳血,胡蝶儿引动妖蝶,又要来吸取方老大的灵血。妖蝶眼看便到,方老大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正中妖蝶。同时以指引诀,
一道青蓝剑气应指而出,啸声极大。剑气直透妖蝶,击中胡蝶儿。虽然胡蝶儿以袖带抵挡,这方老大拼死一击却还是令她受伤不轻,被一击而
倒。
萧苍然听到“灭雷隐神君萧空竹一门”之时,心中突地一跳,早便要按捺不住。想贸然出手,却自忖未必能胜过这二人。此时眼见方老大
重伤之下突施偷袭,打了个两败俱伤,立时提剑跃出。
胡蝶儿虽然受伤,终究妖力不浅,稍一缓神就要起身杀死方老大。却突然见一人纵身而来,不由心下吃惊,连忙遁身逃走,只留下一阵妖
异的香气。
萧苍然并不追赶,转头来到方老大身前,见他已经奄奄一息。当下不由得很是焦急,连忙运内力护住他心脉,为他调和血气。过不多时,
方老大便醒了过来。
虽然气短,还是勉强开口说话:“小兄弟,你不必多费力气了。我中了那妖女的剧毒,又受了如此重伤,没救了。”
萧苍然见他如此说,虽知可能是灭门仇人,还是心下不忍,仍是运功输气。方老大握住他手说道:“小兄弟,你若要帮我,我死后便将我
二人尸身烧化了。莫要落在他人手中,否则有辱我师门。”
萧苍然叹了一口气,只得罢手。说道:“方前辈,事已至此,在下定然替你办到。不过在下有事相询,还请前辈见告。”
方老大笑道:“你我素不相识,又有什么好问。”
萧苍然说道:“刚才我听说,二十年前你曾参与灭雷隐神君萧空竹一门,有这事么,你又是为何要杀他满门。”话到尾音,已现厉sè。
方老大见他的神sè,依稀像是看到了什么。问道:“你也是萧氏的后人,是也不是?你更像你爹一些。”
萧苍然奇道:“你怎么知道?”
方老大又笑:“二十年前,灭萧家一门,我知道有人故意放走了萧家的两个儿子。六七年前,我又凑巧遇到一个小子在到处盘问雷云箫的
下落,要是我没猜错,他是你哥哥。”
萧苍然听他承认,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你为何要杀我萧家一门,帮凶还有什么人?”
方老大上气已是不接下气,却还是坚持说道:“小兄弟,你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么?我们也只不过是受人裹胁,时过二十年
,还不是因此丧命,别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即便知道,也是不会说的。”
萧苍然提起剑来,对着他的咽喉,喝道:“你不说,我杀了你。”
方老大已是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小兄弟,这个天下的人,还不就是杀来杀去么。你爹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怎么死也不算冤枉。你
要报仇,只不过是世上又多了一个自觉有理杀人的。你,好自为之吧。”
萧苍然听他辱及父亲,已是怒不可抑,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方老大却似没了知觉,不再动弹,只任长剑在轻颤。
萧苍然站在当地,怨怒久久难以平复。回味着方老大的言语,山风一阵阵吹来,天已大亮。
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个人是你杀的吧?”
萧苍然回过身,只见一个遍身浅蓝衣裙的女子站在自己先前栖身那棵树下,徐风吹动面纱,脸庞若隐若现。
便冷冷答道:“是又怎样。”刚要说下半句“不是又怎样。”一柄寒锋,已刺到他面前。
萧苍然大惊,好快的剑。连忙顺手拔起方老大身上的剑,与她战在一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萧苍然只觉这女子虽然功力并不高于自己,可是一路剑法使下来竟似怒涛般奔涌不息,狂攻不止。身法灵动之
处,竟与流云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自己以无常剑式相对,却并未占丝毫上风,稍有疏忽,只怕还有败亡之忧,当下凝神应对。
蓝衣女子虽然不露声sè,心中却也是大为惊异。她虽然是家传武学,常与父亲喂招,多年来勤习苦练。父亲也常说自己的剑法已得了他的
真传。怎地一出门,随便一个小子便胜他不得,难道父亲是哄自己开心不成。只是她心气高傲,虽然明知自己的剑法极耗内力,不利久战,却
依然是不减威势。
二人以快打快,几十招一过,萧苍然却已渐渐模到了门路。依无常剑诀所示,对方这种不留余力的剑法,最难长久。想要速胜,就要以强
于对方的内功与速度以险对险。要不能速胜,就要固守到对手内力见衰的一刻,再行反击。不由得心中奇怪,这女子又是何人,这等剑法内力
,只怕比广寒派莫师妹也不逊sè。
忽察觉这女子内气果然见缓,当下毫无迟疑。右手迎上她刺来之剑,以毫厘之差避过剑锋,以袖肘稍锁,手腕一抖,刺向她臂弯。蓝衣女
子已是无法闪躲,势必中剑。
“叮,哧啦”萧苍然衣袖被割下半截,右臂一条数寸长的伤口鲜血流淌。蓝衣女子右臂却未受伤,只是被长剑划开了衣袖。左手中却握着
一支钢镖。原来蓝衣女子却在右臂将要中剑之际,以左手钢镖抵去了力道,就势长剑前送,却将萧苍然连袖带手臂割伤。
萧苍然心中暗想,一个女子,居然用如此野蛮两败俱伤的打法,真是让人头疼。若非自己剑下留情,已将这疯女人手臂斩下了。不由得大
是气愤。再看这女子时,只感应到她身上杀气四溢,衣袂无风自动,剑身上竟闪烁着深蓝的光芒,心中不由闪过方老大临死时那一击。
这女子身上灵力却依然在提聚,此剑一发,必不是武功剑法所能抵挡。
除了以灵气相对,他实在是别无办法。只不过他自从醒神以后,尽管多感玄妙,有悟于心,却从未尝试过驾御灵气,更别说像今rì临敌搏
斗。此时却是由不得他多想,只得随心而发。
突如一阵清凉之气似是发自灵宫,直贯手臂,如同练功闭脉之后,鲜血再回充般感觉。连同臂上阵痛也似乎轻了许多,不由得紧紧握住了
手中之剑。
殊不知蒙面女子心中之惊骇慌张,远甚于他。这一式‘乘风破浪’乃是父亲教给她的唯一一式保命绝学,乃是凝聚癸水之灵而发。先前外
出游猎,也多曾杀伤异兽,击退小妖,总不免有些自以为艺业高绝。
只是今rì遇敌太过蹊跷,剑法胜他不得也就罢了。自己只消用出这一招来,定然能够取胜。只是此时再看眼前这人,一刹时额上漆黑的邪
印闪现,如同墨染。就连他手中之剑,也是一时间黑气缭绕,不知用的是什么邪法。看到这里,已经是心生怯意。脸sè虽然淡定,握剑之手却
已微有颤意。
萧苍然正值驾御灵力,充盈遍体,已感气力无穷,心中滋味一时虽不知如何表述,却已有一决胜负之yù。
当下断喝了一声:“来吧!”
“停手”,从旁传来一男子之声,却是一他这声呼喝同时,两声几乎变做一声。这一声过后,一个人影从树上直直投到场中。
萧苍然与蒙面女子手中之剑被这一喝之下,竟震得久久低鸣。不禁暗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力。”却一时打量着面前这个灰sè衣袍的男子。
灰衣男子却开口说道:“这位兄弟好俊的内功。舍妹鲁莽,多有得罪,小可在此给兄台陪礼。”说罢不待他答话,已是深深作了一揖。
那蒙面女子急叫了一声:“哥哥你”却被灰衣男子摆手止住。
萧苍然心中正盘算如何迎敌,却不料来人竟立时赔礼认错,错愕间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那灰衣男子却转头说道:“方家两位师叔的伤势,我在旁已看的明白,方二师叔是被吸去了魂魄灵血,方大师叔面现青绿,是中了邪毒而
死。心口这一剑虽也是极重,却并没有多少血流出,即便是他人所刺,却不是致命之伤。”
继尔往向萧苍然说道:“这位兄台虽修为甚高,修习的绝不是强掳他人灵血的邪法,他若要杀人,放着如此剑法不用,岂不可惜。他对一
个不问是非就提剑乱杀的傻丫头都会手下留情,又怎么会用下三滥的下毒手段。”
蒙面女子一瞬间已经变了一个人,娇嗔道:“哥哥,你干什么,你都不帮我打他,还要帮他说话。”
灰衣男子却已厉声道:“出门之时,父亲和你我说过什么来?你如此不服管辖,独自乱闯。今rì遇见这位兄弟是你命大,随便换一个辣手
之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么?你若有个闪失,别说我无法向父亲与母亲交待。你难道忍心看着母亲伤心而死么?”
蒙面女子一时间被喝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已是极快地流下来,一擦之下已经将面纱拂落,露出一张极为可爱的女圭女圭脸。却要转身离去,却
又被灰衣男子喝住,却站在原地大声地哭将出来。
萧苍然在一旁看了个笑话,不禁莞尔。想不到这个凶恶的出奇的婆娘,竟是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灰衣男子见妹妹大哭,看着萧苍然时不免有些尴尬。向他拱手说道:“失礼,失礼”
萧苍然又见多礼,只得说道:“这个无妨。”
灰衣男子这才回头轻声抚慰,连连劝解,其言更有‘外人在旁观看’云云,这才止住了这姑娘的哭泣。
二人一同近前来察看方家兄弟的尸首,又在身上搜了搜,神sè间都是极其失望。萧苍然退在一旁,将事情经常略述一回,却隐去了自己的
家门,只说认得方家兄弟是灭门仇人。
灰衣男子站起身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两位师叔还犯下了如此罪行。在下南海派南暮楼带同舍妹南影轩,给兄台赔礼了。”说着拉着妹妹
一齐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萧苍然连忙避在一侧,不肯受他这一拜,心中的仇恨不由得又升将起来。恨恨说道:“这两人不是我亲手所杀,确是生平憾事,赔礼却是
不用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们不再与我为恶,咱们就此别过了。”将长剑掷插于地,转身便要离去。
南暮楼高声叫道:“且慢。”
萧苍然头也不回,冷冷问道:“你要怎样?”
南暮楼说道:“兄台适才说到,我两位师叔是死于蝶仙谷妖女之手。而兄台灭门之仇,此去定是要去蝶仙谷查个究竟。”
萧苍然本来心中一片空白,并未想到此节,听他说来倒颇有此意了。于是接口问道:“那又如何?”
南暮楼说道:“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话,兄台虽是身手高强,却也未必能胜得我两位师叔联手。你想孤身一人去找蝶仙门的晦气,只怕是凶
多吉少。”
萧苍然听了不由长笑,只笑得南家兄妹面面相觑。却听他说道:“报仇雪恨之事,原也不用图什么凶吉。”却是已拔脚yù走。
南影轩在一旁却已好不气愤,大哥在家门中除父母之外,便是说一不二,就连自己也怕他三分。今rì却被这么个落魄狂徒奚落。高声呼道
:“不知好歹的家伙,自己去找死吧!”却又被南暮楼拉了一把。
南暮楼却继续说道:“不瞒兄台说,方家二位师叔此前盗走了本门至宝癸水灵珠,此刻却已失落。想来多半已经被妖人谋窃,我兄妹势单
力孤,不知兄台可愿意出手相助。”
萧苍然心中甚是踌躇,既然目的相同,合则两利虽是不错。可是这二人萍水相逢,却不知能不能靠得住。单看这南影轩,显是个漫无心机
的蛮丫头,这南暮楼虽然言语甚诚,看来却像个着实有城府的人。纠葛太多,反添累赘。
南海派?这三个字却是刚才南暮楼说过的。想到南海派,他不由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了南暮楼。口中问道:“阁下说是南海派,不知道
有何凭证?”
南暮楼却面有难sè,说道:“我门下已多年不来中原走动,这凭证倒是难以出示了。”
萧苍然在昆仑之时,多曾听得南海派之故事,知道他所说不假。继尔说道:“那么南海派‘碧海漫天’的剑法,阁下总不至于不会吧?”
南暮楼微微一笑说道:“刚才兄台与舍妹也曾切磋,想来她这一点微末功夫,也难入兄台法眼。暮楼不才,还请兄台略加点拔。”以配剑
轻轻一拔萧苍然插在地上的长剑,那剑直向萧苍然飘去。
萧苍然一把将剑抄在手中,南暮楼已拔出配剑,说道:“在下此剑名为‘止水’,颇为锋利,兄台小心了。”
见萧苍然剑斜指向地,静如老松。说了一声:“得罪。”撩剑一挥,当先出手。
萧苍然正沉浸于无常心法之中,观敌行气。却不料对手相隔数丈便会出招,心中大觉不妥之时,一股极强的气浪已扑面而来。不由得心中
大骇,此人内力怎能如此之强?
当下不退反进,一跃而起,直向南暮楼而去。一旁的南影轩被气劲压得只觉胸中气闷,连忙远远退开。
双剑相交,只这一下,萧苍然已觉手骨被震得隐隐做痛。急刺数剑,以快打慢,避实而就虚。
而南暮楼却不为所动,剑上呼啸之声却越来越大,已隐隐如浪涛。见萧苍然一连十数招而身形不落,也是暗暗惊奇。碧海剑法一来讲究功
力,乃是炼气至上,二来讲究圆润,剑法畅行。而他自小至今,在这剑法之上不知浸yín了多少光yīn,始有今rì之效。便是与父亲相对,一个时
辰之内也绝不会败落。初时见此人与妹妹交手,虽然剑法高明,却觉有些花哨。哪知自己动手之时,却是另一番光景,对方剑法jīng奥一至于斯
,似是针对自己气行而发,以至于气劲倒有大半难以施展。
同样的剑法,换个人使来,差别竟会如此之大,当真叫人意想不到。萧苍然只觉身下便真如汪洋大海,只要身形回落,便再难月兑困,必败
无疑。只得借力打力,于南暮楼头上回旋,一时如蜻蜓点水,一时又如鸥鸟掠鱼,苦苦僵持,除此却一时无法可施。一旁的南影轩对家传绝艺
自然熟知,也知道以往比试,大哥都有意相让,却实在不知哥哥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而这个怪异男子,奇招妙式层出不穷,虽然看不大懂
,却也知道厉害。想到刚才动手,他并没有伤自己,却是自己伤了他,不由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忽然间只希望他们二人不要再打。见到萧苍然
这一剑势如激流,直泻而下。大声喊道:“停手,不要再打了。”
南暮楼正全神贯注的交战,见这一剑来得威不可当,心中窃喜。这几十招来都未曾找到机会与之以力相搏,本是大感压抑,他为人虽然是
谦谦有礼,然心中却有些傲气,这一番交手缚手缚脚,多感气闷。正yù出手之时,却听得妹妹叫喊,望着萧苍然,略一思索,闪身挥剑,电光
火石间已将萧苍然之剑斩断一截,身形向后跃开。
‘哧嗡’一声,萧苍然身子落地,长剑虽被斩却一截,却依然在先前南暮楼立身之地,斩出一道二尺长半尺深的剑痕。随即却呆呆地望着
地上,说道:“好俊功夫。”而后却是‘叮’的一声,将左掌中吸附的半截断剑,抛在地下。原来他甫一落地,蓦然间已见到本来棘坚满地的
山石,此时竟已被南暮楼的气劲碾得粉碎,细如脂粉。对方如此内功,适才定然是有心相让。
殊不知南暮楼也是心中震骇,知道自己能削断对方之剑乃是对方蓄意而为,竟然在间不容发时将这半截断剑收去,眼见那以气御兵的手法
,定然还有极厉害的后招,而自己却未曾料到,不由得暗叫侥幸。
萧苍然说道:“碧海漫天,名不虚传,兄弟领教了。”
南暮楼手臂已被南影轩挽住,却仍是微笑回礼道:“以气御剑,原来兄台是昆仑弟子,失敬。”
萧苍然黯然答道:“在下已经不是昆仑弟子了。”
南暮楼正要再问时,南影轩却打岔说道:“哥哥,我有些饿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南暮楼轻拍她的肩头,向萧苍然说道:“东北四十里,有个祝家镇,到了镇上,在下请兄台好好喝上几杯。请。”
************************************************************************************************
萧傲然随在敖远宵身后,水榭台亭中穿过,面前现出一座楼阁来。花香鸟语中轻风徐徐,说是人间仙境一点都不过。楼中小厅摆满了各式的鲜花,列柜中陈列的是奇珍宝玉,壁上挂的是文画墨品,他这个门外汉虽然看不懂,却也略能感到个中韵味。
放眼小厅深处,珠帘直垂在地。敖远宵径自走上前去,拔开珠帘。向里微笑道:“傲儿,来见过你义母。”
一旁的侍女帮他将珠帘已全都卷挂起来,一个浅绿装束的女子斜倚在竹榻上,正摇着扇子。她身前却是另一个女子横卧,盖着一副百花薄巾。
萧傲然走近前去,跪下叩了三叩。只听得义母说道:“够了,起来吧。”一抬头间,蓦里看见了这位义母的面目。不由得由心中一声惊叹。
只听得她说道:“这女孩儿我很喜欢,以后就叫她在我身边吧。”
敖远宵说道:“哦?每天花鸟虫鱼、琴棋书画的,今天怎么却又喜欢孩子了。”
女子微笑道:“偏你能收个义子,我就不能收得义女么?”
敖远宵也是笑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我还要去见个人,过后再来看你。”回身又向萧傲然说道:“傲儿,来陪你义母说说话。”而后便离去。
萧傲然却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义母,神思间却是难以言表。只是在想,这世上安能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每一分一毫都无可挑剔,难道又是中了媚术?不,这绝不是媚术。若论美貌女子,自己见过的也委实不少了,似横卧于前这长灵公主,还有那狐狸jīng胡风华也可算得上是国sè了,可是若与义母比起来,简直是不可同rì而语,单是这浅浅一笑便能让人失魂落魄,说起来也只有义父这般人物方配得上。义父他义母?这可糟了。想到此际,才想起自己盯着看的这个女子便是义母。
“那也没什么糟的,你起来吧。”却是义母开口,语气极为温婉。
萧傲然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接口,难道她竟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
“有些清楚的可以,太乱的就看不清了。”这两句话已是清清楚楚的进入萧傲然的耳朵,这次却是强自镇定下心神来。
连忙跪下说道:“孩儿无礼,请义母责罚。”
这女子依然是微笑说道:“起来坐吧,没什么可责罚的。”
侍女为他设了张小椅,只得起身坐了。却又听到义母说道:“要不是因为这张脸面,我也不必将自己关在这里了。普通男子见到了我,多半这一生都不会去想别个女子。你在短短时辰里,不仅能去想别的女子,还能紧守理智。这份定力,也算不俗了。”
萧傲然耳根发烧,连忙道:“孩儿愚钝,让义母见笑了。”
这女子仍是面带微笑,轻轻为身前的长灵公主扇着扇子。长灵公主早已醒来多时,只是jīng神不振,脸sè也很是苍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女子的笑容,心中一阵阵的暖意透出来,听她说要做自己的义母,却丝毫不想抗拒。就连一旁‘yín贼’在座,一时也不在意了。
这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傲然恭敬的答道:“孩儿萧傲然。”长灵公主却低声说道:“我没名字。”
女子点了点头道:“恩,你们既然拜我为母,我的名字也好让你们知道,我叫做秦晚,你们记得就好,不要同外人说。”
萧傲然答了声:“是。”
秦晚低下头来,见这女孩子一脸神伤,对她说道:“那么我为你取个名字,叫做秦灵,随我的姓,你说好不好。”
长灵公主不置可否,只是眼中忽是涌出泪来,流落在眼角。秦晚轻轻取出手绢为她擦去,一边却向萧傲然摆了摆手。萧傲然起身一躬,退了出去。
*****************************************************************************************
敖远宵走进房中,一个紫衣男子再闭目端坐。他上前问了一声:“兄长安好。”便坐在他身旁。
紫衣男子眼也不睁,问道:“你回来了,和我说说北边的状况。”
敖远宵叹了一声道:“柔然人惧怕楼入云,除非我们设法将他除了,否则便不肯出兵。除了天云门不算,还有不少佛门子弟看家护院,这群蛮夷倒也打得响算盘。另外似乎还有一批左道之士,也在活动,是何居心,却探不到个究竟。楼入云此人虽高深莫测,终究却在明处。佛门之中,高手辈出,但规戒有持。真要动手,就算我们全力一搏,胜算只怕也只不过五分。我本想亲手取元恪的xìng命,却想不到他自己病死的这么快。”
紫衣男子喝了一口茶,微笑道:“这些皮毛他们也算学到家了,不过我中原的谋略,他们用起来可就差得远了。现在贼中无首,妇侍掌宫,再加上另有居心的权臣,后来怎样,那也用不着咱们忧心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要约束好部属,切不可急躁行事,若是手段太过,招来天罚,反而弄巧成拙了。三王封印一定要暗取,否则被明眼人看出,又是麻烦不小。若是不能全收,有两个也是好的。”
敖远宵道:“兄长思虑周密,小弟照办就是。血泪晶虽然已在掌握,消息只怕是早已走漏了。孽缘玉已查明藏在昆仑,急切间自是难以下手。目下只好在长恨珠上做文章了。可是上一次并未得手,现在只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紫衣男子微笑道:“天下都道你东灵教失了手,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峨眉派已经快死绝了,再出什么事那也不稀奇。这一次你再派什么高手,便是自己出马,我也不拦你了。”
敖远宵笑着摇摇头道:“小弟已多年不曾做这蒙面夜行的勾当了,也不知还中不中用。”
紫衣男子睁开眼,肃然问道:“岳中流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么?”
敖远宵微一愣神,沉吟道:“我这位二哥我当年都没能留得住他,不管他想要怎样,将来还是会有见面的时候。”
紫衣男子揉了揉额头道:“看来时候不多了,我今晚就动身回去闭关了。也免得将来措手不及。外面的事,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