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苍然与贺雁声并肩而卧,眼见窗外放亮,二人都是不曾合眼。
萧苍然突然道:“雁声,你和我说实话。以你天魔门之力,何须如此拢络我一个外人。此行圣贤庄,你们到底又有何图谋。”
贺雁声叹道:“早知道瞒不过萧兄。只是萧兄不问,小弟也不便明说。萧兄脸上所戴,可是峨眉派‘千面剑豪’明鹤真人的面具吧。”
萧苍然心中一颤,却并未想到是在此处露的马脚。只好淡淡答道:“不错。”
贺雁声接着道:“萧兄有所不知,东皇少年之时,曾经受过明鹤道长的大恩。虽然他时时想着有所回报,却还是苦无机缘。但却早已有言在先,但凡明鹤真人的弟子亲友所需,我等必要尽力援手。”
萧苍然接着问道:“你又是何时看破我是戴了面具?”
贺雁声道:“相见那rì,萧兄手擎广寒派那柄‘相见难’之时,半边脸面就变了形状,但片刻间又回复了原状。小弟想来想去,天下便只有这一幅面具有此神通。”
萧苍然道:“所以你见我心中有事,便不断旁敲侧问。后来还特意召来了颜向二位,是也不是?”
贺雁声道:“是,也不全是。看明鹤真人的金面,萧兄的忙,我等固然要帮。但冲着萧兄的为人,我等也是乐意与你交个朋友的。”
萧苍然一笑问道:“你又怎会知道我的为人如何?你既知我戴着面具,又怎知道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贺雁声霍地坐起,向他道:“当时萧兄手握那柄‘相见难’,几乎不加思索便还给了那丫头。说实话,这等神剑人人梦寐以求,若是落在我贺某手中,就不见得会还。虽然萧兄自有神兵,可是不将如此异宝放在心上,可当真是难能可贵。小弟这些天大拍萧兄的马屁,其实倒有八成是实心诚意的。”
萧苍然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这个汉子直爽得可爱。也是笑道:“那么其余二分呢?”
贺雁声道:“贺某看萧兄的身姿气息,着实不像个老者,你的年纪也不见得大过贺某。但萧兄倚老卖老,有时让兄弟颇觉不快。但兄弟以为,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所以才又拍了这二分不实的马屁。”
萧苍然缓缓道:“当今峨眉掌门归元真人,要叫我一声师叔。你我兄弟相称,难道辱没了你?”
贺雁声脸sè数变,语带兴奋道:“萧兄啊萧兄,是兄弟错怪你了。莫说你年纪大小,你便是个三岁孩童,贺某也愿和你做兄弟。”
萧苍然沉声道:“不久前我收到消息,我峨眉一派受邪宗围攻,几同覆灭。归元子带同弟子弃山而走,此时不知道是凶是吉,人在哪里。我这才连忙出山,多加查访,却是一无所获。那rì功力大耗,身上无粮,只好做一次拦路之贼。哪知劫的却是广寒派的小辈,却又被你占了个先。”
贺雁声如何不知峨眉的惨事,此时只好沉声道:“归元真人带同弟子弃山而走,一众宵小自是yù除之而后快。想来定是自行潜隐,定能逢凶化吉。东皇知道此事之后,也曾命教中弟子寻找而未果。想来归元真人潜踪之术极为了得,萧兄不必太过忧虑。”
萧苍然道:“我忧的不单是他们的安危,我怕的是归元子身上带得的一件东西。此物若是落在别有用心之人手中,那可大大的不妙。”
贺雁声沉声道:“不错,世人尽知长恨珠藏于峨眉。归元真人此时多半会将其带在身上”想到本门之中,便有这感应异宝之术,难保旁人也有。他不擅做伪,一时间面sè凝重。
忽然门被敲响,两急两缓,再三缓,正是天魔门的暗号。贺雁声向萧苍然使个眼sè,二人并未出声,穿戴整齐了。推开窗子,鱼贯而出。后巷悄无一人,贺雁声按着沿途留下的暗记,领着萧苍然渐向西北山上奔去。
进山不远,在一处密林之中,向天歌与二名门人已在等候。见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看了萧苍然一眼,拱了拱手。却向贺雁声道:“东皇驾临。”
贺雁声转头对萧苍然道:“萧兄请先在此稍歇,小弟先去面见东皇,一会便为萧兄引见。”
萧苍然微一点头,向天歌与贺雁声快步走进密林。只留下萧苍然暗自猜度,东皇太一来的如此突然,似乎是有事发生,并非全然为了赶这神兵盛会。向天歌、贺雁声等虽是豪爽英雄,天魔门既然叫做天魔门,也断然不会真是堂堂正正之门。自己若真与他们走得太近,将来恐怕会留有后患。
正在此时,脚步声起。只见一人褶黄锦袍、腰拦玉带,身姿挺拔,步履甚是沉稳。虽似信步,实则颇快地向他走来。身后数丈,却是颜向二人与一个女子相随,贺雁声与另外数人,却是又在其后了。
萧苍然正身以对,来人到了面前,作揖道:“小可刘业,问萧先生好。”
萧苍然一面仔细打量,一面回礼道:“不敢当。东皇太一,名闻当世。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心中却暗暗奇怪,这刘业虽然气度凛凛,姿容高贵。但却好似极是疲惫,面上还残留着少许血污。眼中神采黯淡,似乎是心中有事。
刘业问道:“听闻萧先生乃峨眉派明鹤真人的传人,刘业斗胆,请问先生此事当真?”
萧苍然看了一眼后方的贺雁声,只见他微一点头。探手入怀,将明鹤传给他的那个指环取出,戴在左手拇指之上。这才回答刘业道:“不错,明鹤真人正是家师。”
刘业定神看了看这只指环,撩袍屈膝,这就跪去。萧苍然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擅,不料刘业身如山岳,纹丝不动。萧苍然连运两次力,都未曾动其分毫。只寻思若再运第三次力,只怕失礼。
只好缩手而回,沉脸问道:“敢问东皇,你这是为何?”
刘业沉声道:“刘业愧对明鹤真人与萧先生,贵派归元真人率领徒众与一干凶徒恶战于天目山。在下援救不及,目前归元真人重伤,门下六名弟子身亡。归元真人命在垂危,仅有两名贵派弟子在生,犹带重伤。”
萧苍然听闻此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和愤恨由然而生,双手攥紧了拳。问道:“你是从何得知?”
刘业起身道:“请先生随我来。”转身向林后走去。
萧苍然紧随其后,穿过人丛,向林中走去。清晨的密林中雾气漫布,露水沾身,鸟鸣稀寥,光线幽暗。走了百余丈,转过来却是一个土坳。坳东地上并列躺着六人,都是寻常百姓服sè,头脸已被人用布帛掩盖。北面土坡上却是斜倚着两名道人,见有人来,yù要起身,却似力有不逮。二人身后的一块平地上,却是卧着一个白发老者。
刘业与萧苍然走到近前,刘业道:“萧先生,只恨在下得讯太晚,来不及相助。及近恶战之末,方才赶到,虽迫退凶徒,但贵派门下却已遭难。昨rì恰逢雁声与先生相遇,传书于我。在下思忖多时,才打定主意,请先生到此一会。”
萧苍然已近前查看那老者伤势,只觉他神思错乱,血脉衰败。已被一股极是yīn毒的内力侵入了奇经八脉,若不是真元深厚,只恐撑不到此时。正自无计可施时,旁边一名弟子口吐鲜血,一声未吭的倒在一旁,已经晕了过去。萧苍然一搭他脉搏,只觉一股yīn寒煞气向自己传来。见势不妙,只得撒开了手。
回头问刘业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刘业道:“对方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又在夜间突袭。在下无能,未能擒得其中之人。但对方功法怪异,出手狠辣,不但内力,就连灵力也是极为yīn寒。若非在下师传的功夫与其相近,在下此刻恐怕也难以与先生在此说话。”
萧苍然经过前番一试,知道这刘业功力之深,远远在他之上。灵气浑成,厚重如山。见他神sè,果然似是身上带伤,可见对手的厉害。一时间深觉有负明鹤所托,暗恨自己无能。却说道:“东皇今rì之恩,萧某先谢过了。我峨眉派现下虽然破败,rì后当有相报之时。”
刘业连忙谦道:“萧先生此言可羞杀刘业,在下自幼多受明鹤真人的厚恩,今rì眼见贵派有难,却无力帮扶。徒令诸位道兄死于jiān人之手,归元真人此刻命悬一线。此皆是刘业之罪,百死莫赎。”
萧苍然见归元子气若游丝,坐在一旁为他把脉,急yù施救。却听得刘业说道:“归元真人被一掌击中前心,肋骨尽断,心脉受伤极重。再加上灵气耗损,又年事已高。在下施尽了混身解数,也不曾让他醒转。”
萧苍然再顾不得刘业在旁观看,乾坤诀尽力施展,探查归元子的元神。只觉归元子的元神虽然伤损,灵力耗尽,却依然颇为强盛。于是暗召太乙,缓缓将灵气送入归元子神宫之中。归元子的元神便如久旱之地得逢雨水一般,立生一股复苏之象。萧苍然心中大喜,连忙努力施为,一时间玉虚法印中碧光大盛,直透出面具。
刘业率了一众在旁观看,都是大为惊异。只见萧苍然浑身衣服似被真气鼓起,额上隐隐有碧光流转,一股温热的灵气灼人神魄,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又见归元子脸上本来已是全无血sè,形将僵冷。却一时急转红润,呼吸渐强。不多时,归元子‘啊’的一声,吐出一口黑sè淤血,睁开眼来。
萧苍然累得浑身发颤,见他醒来,不禁大喜。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见归元子双目yù瞠,望向刘业,又紧紧的盯着自己。一时眼光又直锁在自己左手的指环之上,嘴唇微抖,却是一言不发。
萧苍然道:“真人,可否听得到在下说话?”
归元子虽然依旧不能动弹,脸上却是一动。萧苍然继续道:“本师明鹤真人,我是他的关门弟子,道号云苍。”
归元子神sè极为激动,一只手紧紧捉住了萧苍然的左手,抚mo这枚指环。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了几个字:“拜见师叔。”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萧苍然还待再问,却见他眼皮一沉,又已昏了过去。
萧苍然连忙继续为他再输灵气真气,虽觉他生机渐复,但不知为何,灵气总是难以为他浸润七魄,倒有九分皆被他纳入元神之中。如此过了多时,不但萧苍然jīng疲力竭,就连太乙的灵气,也是渐渐衰弱。萧苍然只得停手,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忽觉一丝耀眼的光亮从枝叶中透过来,方才知道已经rì上三竿。
刘业等人见他已经停了下来,连忙近前查问。只见归元子心脉虽弱,却已稳了下来。只是呼吸还很衰弱,瞧来昏睡极沉,难以醒来。连忙召唤颜不老,向他取了一瓶丹药。递给萧苍然道:“这是本门秘制黑石丹,药xìng刚猛,请先生斟酌而用。”
萧苍然打开瓶塞,只觉一股yīn寒的气息直散出来,竟与幽冥界的灵气有几分相似。当下拈了一颗,自己服下。果然,只觉一股极yīn灵气直化入血脉,便连忙将其一丝丝收入元神。
刘业在旁大吃一惊,他原意是想让萧苍然将这灵药给归元子服食,哪曾想到他竟自己吃了。这黑石丹本是以许多灵药研制成膏,再以幽冥之气熏化,rì久后坚硬如石。再研碎成末,和入沃土,再植入一种灵株,待开花结实,才以果实制成此丹。如此几折几转,幽冥之气已不似太过纯烈,方能与人服食。但饶是如此,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消受,非但要功力深厚,更要yīn柔的功法才能化用。
正因如此,萧苍然一探之下,已知归元子所修乃是纯阳之术,此时又是伤重,若是给他服了此丹,便不要了他的xìng命,也是雪上加霜。但他萧某此时灵力消耗颇大,此丹乃是补灵之用,正合时宜。这幽冥灵气,乃是久后重逢,若要化用,更是轻车熟路,丝毫无不适之感。服了一颗,倒甚觉不足,索xìng将这一瓶丹药尽数服下。随即行功为纳,初时还觉有些寒冷难耐,渐渐太乙的灵气也被激发,三魂七魄如鼎炉一般,将这一冷一热两股灵气炼成一行。一时间偶有丝丝如墨之气息,逸出耳鼻之孔,但却逃不出萧苍然身周,又被收入身去。
刘业率三王等一众高手在旁观看,都是目瞪口呆。想这化取幽冥灵气的功法,天魔门本是天下魁首,这黑石丹便是门中传下的一方秘药。可是今rì见了萧苍然化纳黑石丹之功法,其快其稳其jīng都丝毫不在本门之下,岂止是心下大凛,简直是惊魂难定。
萧苍然待灵气逐渐恢复,再施功法为归元子疗伤,归元子依旧未醒,但气行却已有起sè,虽然看似仍旧衰弱,萧苍然却知道,他已转入了一种极为高明的道家先天行气之法。这才又为两名静字辈的弟子疗伤,这仅余的两名峨眉弟子,一号静清,一号静虚,都是天姿卓越,修为颇高。虽然苦战艰难,各负重伤。但好在年富力强,萧苍然如法施为,静清不多时便已能开口说话。听得眼前此人是本门师叔祖,良久方才相信。便将前事向他诉说,萧苍然这才得知,归元子教众弟子分散化妆成普通百姓,约定两rì前在天目山下会齐。哪知竟有邪教妖人早在设伏,十余名邪派高手突然发难,有三名弟子未及抵敌便已丧命。亏得峨眉派虽然人少,但所剩都是大战之下之jīng英,结阵苦战近四个时辰,终于又有三名门下陆续战死,阵法告破。只剩下掌门归元子与他们二人,但都已耗尽了气力,几乎束手待毙。危急关头,竟然有人来救。静清一时月兑力时月兑力昏厥,醒来时便已在此地了。说到此处,忍不住泪盈满眶,即又昏睡过去。
刘业叹道:“萧先生果然有莫测之机,在下也曾为归元真人施救疗伤,但似乎总是不得其法。不但无甚起sè,还有些抵触。”
萧苍然道:“峨眉之学,与东皇相去甚远,自然格格不入。东皇也不必自责了,现下归元师侄虽仍伤重未醒,但xìng命已经无碍。东皇相救之恩,萧某代他们谢过了。”
刘业连忙谦让,极为礼重。即行吩咐属下,在镇中买下数顶大轿,差人密密护送往南方百里外的一个小城之中安置。萧苍然知道,天魔门齐聚此地,必是为了圣贤庄之行。归元子若留在此处,也无人照料。想要亲自护送,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刘业吩咐稳妥之后,一行人却又返回了小凰镇。
此时小凰镇的这所客栈,已与rì前的熙闹大相径庭。除了这一行人,也就只有掌柜和伙计了。刘业率众如此大张旗鼓地到此,萧苍然心如明镜,即使天魔门不出言驱逐,这些寻常武林人士也自会避开此路瘟神。此情此景,丝毫不足为奇。
刘业率门下与萧苍然共聚一堂,除三王与贺雁声外,另有两名门下高手也一并出席。其中一男一女,女子名为舒子心,便是白rì也穿了一身黑衣,面带黑纱。但只看眉眼,也知是个美人。男名万倦书,却是身材黑矮,穿着土气。整rì里愁眉苦脸,背上一物既长且宽,用厚布包裹,不知何物。这二人总是结伴而行,绝不远离,似是情侣,但相互却又并无多少言语。萧苍然心中暗暗纳闷。
这一众高手,萧苍然虽也曾以灵觉暗自测探,但都是难以模清底细。为怕引起他们jǐng觉与猜疑,萧苍然也只好按捺下来。
刘业说道:“诸位,我等多年未曾齐聚一堂,今rì更有峨眉剑仙萧先生驾临。来,与我共饮了此杯。”众人答应一声,齐齐把盏。
刘业继续说道:“圣贤庄之约已近在咫尺,我刘业就拜托诸位了。”门下诸人轰然应诺,又一齐举杯饮了。
刘业这才转向萧苍然道:“不瞒先生,此去圣贤庄,鄙门实有所图。若先生能出手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萧苍然点了点头道:“东皇修为通神,诸位高贤又都是当世翘楚。世上还有何事能难得倒诸位众志同心,岂用得在下多事。”
刘业道:“先生不必过谦,此事非倚仗先生不可。想我门被天下传为邪魔,可也不是无风起浪。我门中诸位所学,都与道门相去甚远。但先生却是玄门正宗,因此刘业才斗胆请先生相助。”
萧苍然奇道:“哦?此话怎讲?”
刘业慢慢道:“此事说来话长。鄙门之中,原有一镇门之宝,名为神合玉璧。此宝失落已久,其实就连我刘业,都以为此事原是传闻。但自从本门向先生上次圣贤庄之行,却是在无意之中见到了此物。想那圣贤庄此刻,便不算庄中高手,已有云中君楼入云率了千余弟子护卫。只那穿云箭阵,我等便强抢无望,所以只能按庄中规矩,伺机行事。”
萧苍然自然识得楼入云,但实是不知他门下还有什么能让天魔一门如此敬畏的箭阵,更不懂为何天云门会成了圣贤庄的护卫。但听刘业如此说,想必也不会虚假。
刘业继续道:“圣贤庄神兵大会,每rì三试。第一试,乃是广征天下异宝。供天下群雄与庄中门下品评,其上下共分七品。若有奇缘可入此七品,才有资格入围其后之试,更能因异宝之品级,参看天人武卷。这第一试倒是容易,在座各位身怀之物,其实足列七品之内。关键是第二试,入围之人将随数抽签,其中有去留签一支,九劫签九支,再者便是无缘签了。只要得去留签者,可于二品池内任选一件二品宝物,只要
破九劫阵而出,此物便归其所有。而得九劫签者,可守九劫阵其中一门,若是能困得其无法破阵,则九人皆可任选三品以下宝物一件。若是九劫阵被破,只要能守住本门与邻门不失,也可得五品以下宝物一件。”
萧苍然听罢,于心中细细思量,其实这圣贤庄之中,凶险暗藏。刘业虽略去未提,他却也心如明镜。若是得了去留签,除破阵而去,便只余战死阵中一途。但凡敢入阵者,哪一个不是身怀异宝,暗藏奇术。以一敌九,实是凶险之极。刘业必然是将宝押在了九劫签之上,若是他门下数人共守九劫阵,想必多半有把握能取得宝物。
于是问道:“不知东皇yù得的那块神合玉璧,是为几品。”
刘业静静答道:“二品。”
萧苍然恍然大悟,若是这一行人运道够好,只要有一人抽得去留签,其余人等再有两三人能得九劫签,自然可以在阵门之处,助之以出。即便有他人来攻,月兑阵而出的机会也是相当之大。果然打得如意算盘。
正在此时,向天歌却道:“三十年前,向某便因没有一件上品的异宝,无缘得签。只得趁他们打得热闹之时,入阵强抢。也就是在那时,在下得见了神合玉璧,此物与本教典籍所画所述分毫不差。虽然趁他们措手不及,夺得了一柄宝剑,却被庄中高手围困在了剑阵之中。再后来,你们都知道了。”众人都是发笑。
刘业转向萧苍然道:“萧先生,那神合玉璧乃是上古神物,相传乃女娲娘娘亲手所制,并非寻常之力可及,必须以至厚至阳灵力方能引动。但我等之所修,却都是偏重yīn灵。要取此物,唯先生峨眉嫡传的纯阳之法方能胜任。所以愚意,无论我们哪一人能得去留签,都会将此签付与先生,只要再有一二人抽中九劫签,便能相助先生安然月兑阵。不知先生可否愿意。”
萧苍然听到此处,才算明白了其中玄机。这刘业如此这般的讨好于他,为了便是此事。但事到如此,已是不便推辞。虽然他并未曾习得什么峨眉纯阳之法,但这灵气yīn阳化用之上,却是颇有心得。但无论yīn灵阳灵,亦或似太乙那般真虚合一之灵,在他看来并无很大差别,其实也不过是冷暖不一而已。
只好点头应道:“东皇果然高明,出曾出手,胸中其实已经胜券在握。若真如东皇所料,此事倒也易做,在下自然助东皇圆了心愿。只是”
刘业点点头道:“不错,目下所忧者,便是我等能否力合一处。无论哪一人孤身入阵,定然难有作为。但圣贤庄此会,另有一桩规矩,那便是若无人能破此阵,便可重新抽签。而且,更有第三试。其试全凭自愿,参与者可随意选一人对战,只要战胜且夺取了对方之神兵,庄中便允其享对手之权,再次参看天人武卷。换言之,只要有人能夺得七品神兵各一,便可得七卷天人武卷。所以,势必有人会因此xìng命相搏。能抽签之人,也会越来越少。到了那时,必会胜算大增。”
萧苍然听他所言,似早已胜珠在握。但隐隐觉得哪里有些纰漏,却一时又说不出来。看天魔门一众人等都是踌躇满志,也就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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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傲然紧紧追着赵铎的身影,却总是追之不及。虽自知赵铎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但却不知他的轻功竟然如此之高。在这梅树之中腾挪直如闲庭信步一般。渐渐一股子傲气又涌将上来,全力展开身法,慢慢拉近了距离。
二人一前一后,从梅海之中,不到两柱香的时候,便奔到了邓尉山的山腰。又绕山而走,直在山西麓的一个亭子旁住脚,赵铎回头见萧傲然身影将近,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萧傲然来到他身前,见他累得满头大汗,心下不禁好笑。刚想要问他,有何急事相寻,又为何如此急的赶来此处,却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萧傲然大吃一惊,意yù转身,只转到一半时却觉来人身形已绕至身前,一股雄劲的掌力来袭。连忙右掌穿过左腋,结结实实地击在对方掌上。‘呯’的一声,萧傲然身形借力飘飞,两个翻旋落在地上。
却就地拜倒,说道:“孩儿见过义父。”
偷袭者并非他人,正是敖远霄。敖远霄依旧是青sè长衣打扮,笑吟吟地站在赵铎身前。向萧傲然招招手道:“有长进,很好。我听得教众传讯说,你不但寻到了雷灵,还曾一招擒下了众生王苏凝眉。为父很是替你高兴,过来吧。”
萧傲然不动声sè道:“全赖义父指点,侥幸成功。那众生王苏姑娘手段非凡,孩儿无能,被她逃掉了。”这才站起身来,随敖远霄与赵铎一同入亭坐下。
敖远霄不再追问萧傲然,却转向问赵铎道:“赵堂主,本座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赵铎答道:“属下幸不辱命,那二人果然向此地来了。请教主在此宽坐,一个时辰之内,必当亲眼见到。”
敖远霄点点头,说道:“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危。”
赵铎面呈感激,却是摇了摇头,答道:“属下和他三番交手,自知与他相差太远,若是并力一搏,只怕要误大事。”
敖远霄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大,奇人层出不穷,真是让人伤脑筋。今rì我还有大事要做,不能在此地等候,这里就交给你与傲儿来做。”
萧傲然与赵铎齐声应了声是。敖远霄又道:“傲儿,一个时辰之后,将有两个我教大敌来到此处。一个红发红须,身材高壮,极是厉害。另一个白发盲目,骨瘦如柴。你二人相机行事,定要将那盲眼老儿擒下。若是不敌,即行撤走。若是得手,即刻将那盲眼老儿带回潜龙山庄总舵,交与几位长老看管。”
萧傲然见敖远霄行sè匆匆,连忙答应了。敖远霄转身便要离去,却忽然停下。回来低声又对他说道:“若不能生擒,也可下杀手。你若是将他擒住,回教之时,不必让你义母知道。若能在今夜亥时之前返回来,便直接到太湖之心的一座岛庄中找我。”说罢身形倏忽,刹时就不见了踪影。
萧傲然听他说话,自知其中有些玄机。待义父离去,心念一转,便要向赵铎套话。
打起官腔道:“赵堂主,教主吩咐要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赵铎身为龙眼堂主,正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听他这样说话,哪还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连忙答道:“原来萧副教主还不知,咱们设计要捉的,乃是鼎鼎大名的颠倒乾坤岳中流。”
萧傲然心下吃了一惊,这个颠倒乾坤岳中流,不就是父亲的结义兄弟、自己的叔父?想来父亲、义父与他当年是义结金兰,怎地如今又要设计相害?
连忙又问道:“我听闻教主与岳中流昔年多有交情,今rì却为何要擒他?”
赵铎笑笑道:“启禀萧副教主,此一时彼一时。岳某当年,确曾是教主的结义兄长,但此人德行败坏,yín邪好sè。不但私通兄嫂,还曾对夫人图谋不轨。所以二十年前,教主与夫人便曾设计将其重伤”
萧傲然听到‘私通兄嫂’四个字,勃然大怒,将他打断。大喝道:“混帐,一派胡言。”
赵铎正耐心地为他讲解此中故事,哪知道不明不白的惹来他发火。一时目瞪口呆,道:“属下不敢,此事乃是教主亲口所言,还请萧副教主明察。”
萧傲然面sè青紫,片刻间也明白了赵铎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见他虽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但眼神锐利,直yù看破自己的心思。虽然依旧火气上涌,却还是转过话头道:“他是如何对夫人图谋不轨?”
赵铎这才释然。连忙道:“请萧副教主息怒,属下慢慢与你说来。当年岳某人仗着自己神功盖世,便不把自己的兄弟放在眼里。教主与夫人自幼指月复为婚,青梅竹马。但这岳贼后来见了夫人天下无双的容貌,便起了贼心。全然不顾着兄弟之谊,堂而皇之的硬要向夫人的父亲秦公提亲。那先秦公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虽知岳贼手段,却是绝不屈服。岳贼被拒,心下恼羞成怒。一夜之间,便将夫人的故里四千余人尽数杀绝。”
萧傲然的心思渐渐被被这一段故事吸引,得知岳中流如此残忍,不由得对他恨得更是咬牙切齿。
赵铎见了他的神sè,也是叹了一声道:“岳贼草菅人命,实是令人发指。秦公乃岭南名士,一族居于观天深谷,虽名传世间,却极少在谷外走动。秦公至交,曲沃城之主谢正伦,闻知观天谷有难,亲率部下并诸僚族勇士一万八千人,连夜北上三百里前往救援。没想到,一入观天谷,便被那岳贼以法术断去了两面出路,自谢正伦以下万八千子弟,无一人再能出此谷。公子,此人便是死上千回万回,又怎能抵此罪恶。”
萧傲然听他说得惨烈,已经惊呆了。
赵铎继续道:“幸尔夫人那时身患怪疾,正在万苦山司马神医府上治理。教主闻之观天谷惨事,怕岳贼得知夫人所在,便即时赶往万苦山援护,将此事告知。公子,这岳贼当年,好不厉害。就连教主与夫人这等修为,其实也不是他的敌手。而教主一来与他有兄弟之义,二来与夫人又有白头之约,左右为难,心中之痛想而可知。夫人既恨岳贼入骨,教主又见岳贼多行不义,这才下定决心,要为冤死之人讨个公道,为夫人报仇血恨。”
萧傲然默默不语,只觉敖远霄时值今rì,还yù对岳中流只擒不杀,手下留情,当真是有些妇人之仁。若换了是他,不生扒了岳贼的皮才怪。义父即不愿让义母知道,又想饶他一条活路,岂能瞒得长久。暗下决心,一会若动起手来,一定亲手取岳中流的xìng命,好为义父与义母分忧。
赵铎继续道:“教主与夫人苦思数rì,终于定下了诛灭岳贼的妙计。夫人便假意答应了岳贼的提亲,于大婚宴上,趁岳贼不备,在他的酒杯中用了药。到岳贼毒发,才由教主与夫人及教中高手,群起攻之。”
萧傲然听到此处却摇了摇头,只觉义父义母虽然占理,用这般手段,未免让人齿笑。
赵铎见他神sè,也是笑笑道:“公子,你虽觉教主与夫人手段不雅。却不知饶是如此,我教中十余名jīng锐高手,不到三五个照面,就被他杀了七个。岳贼边打边逃,腿脚虽已不大灵光,但想要杀他,也是难上加难。教主与夫人率众围攻了他三rì三夜,终于将他迫入了绝地。在恒山登天崖上,岳贼被夫人亲手用天河九梭重伤要害,又被教主一掌击中天灵,坠尸崖下。生还之人,就连教主与夫人在内,无一不带重伤。教主他老人家更是卧床半年有余,方得痊愈。”
萧傲然听到此处,除了心惊,更是大惑不解。奇道:“先被义母重创,而后又被义父一掌击中天灵,他怎能活到今rì?世上怎能有如此怪事?”
赵铎嘿嘿一笑道:“公子,属下说了怕你不信。那岳贼的神通,实已不能用常理测度。莫说教主那一掌,夫人的天河九梭独步天下,岂有杀不死人之理?可是这岳贼偏偏就能活到现在,当真可怕。”
萧傲然冷冷道:“那我们便再杀他一次就是了。”
赵铎道:“公子,教主适才是命我们生擒”
萧傲然打断他道:“岳老贼功力惊人,你我不敢留手,不慎伤了他xìng命,想来义父也不至于怪罪。”心中却实无把握,这岳老贼既然如此厉害,凭自己与赵堂主能否奈何得了他。
赵铎听他之言,知道这位公子劝也无用。只好道:“那岳贼此刻神智不清,已沦为旁人之奴,若要取他xìng命,那也不难。一会由属下引开那红毛老儿,公子再伺机出手,定能一击成功。”
萧傲然闻言一怔,刚待要问赵铎,此人如何会神智不清。只觉毛孔一阵痒痛,随之一股难以言喻的炎炽之气掠面而过。虽然只吸入了少许,但这热气却已冲得五脏六腑都似沸了一般,萧傲然连忙闭住呼吸。随着这股炎热过去,萧傲然几疑自己刚才的是幻觉,却闻到了少许毛发的焦味,原来是手臂上的些许细汗毛果然已被热得焦了。
赵铎已悄悄示意他不要说话,为他向山下一个小坳方向指去。萧傲然凝神一看,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似乎刚从水中走上岸来。当前一个赤发大汉,足有丈余高。一件大红的衣衫连衣袖也无,看似扯断了去,露出虬实的肌肉。的裤子显也不太合身,只能遮过膝盖。赤着双脚,就那么走在乱石的岸滩上,手里却握着一条粗大的铁链。
铁链另一端,却是一个枯瘦的老者。这老者更是衣衫褴褛,且满是血迹,一条破布蒙住了双眼,也将一头白发扎住,满身水淋。佝偻着的背上却负着一个奇怪的十字型的大物件。萧傲然仔细瞧看,才发现那竟是个如己腰粗细的大铁块。这老者双手被缚于十字之横,身体刚好被缚于十字之竖,赤发大汉手里那条铁链其实便是缚他之用。赤发大汉满身的水气似是瞬时蒸出,在他周身犹未散尽。用力一扯铁链,扯得白发老者一个踉跄,泥水中的后脚便上了岸来,却并未摔倒。将十字铁立在地上,便倚在铁上急喘大气。
萧傲然神思一片木然,低声问赵铎道:“这个瞎子便是岳中流?”赵铎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萧傲然心中一片慨然,想不到此人如今竟会是这般模样。自来听此人之传闻之时,还暗曾想过他会是何等了得的人物。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行将就死的老瞎子?只见他头歪在一旁,乱发垂下,虽然遮住了半边脸,也能也看见面黄肌瘦。那一席破衣之下所露之处,也尽是如柴瘦骨。左脚的草鞋已不知哪里去了,右脚虽然有鞋,却是被血染得通红。
杀还是不杀?
萧傲然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