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苍然站在刘业身侧,静静地望着东方深沉的夜空。虽然面上未露出半分异动,心中却如太湖水cháo,波澜不息。这半rì来,他思来想去,已断定事情绝不会像刘业说的那么简单,他话里有几分可信,亦未可知。但若有天魔宗相助,不仅轻易可得入圣贤庄的门径,于他掩藏身份也多有益处。想起师父的嘱托,迷茫中又加了三分沉重,却不敢发出一声叹息。
一束细微的白亮直冲天际,划破漆黑的夜空。
刘业道:“是天云门的号箭,咱们去吧。”说罢向萧苍然点头示意,当先驾御太一剑飞驰而起。
众人各显神通,萧苍然与向天歌踏剑并行,紧随在刘业身后。后面的万倦书与舒子心一同踏着个黑布紧缠的物件,苏凝眉与贺雁声共载的是只鸟头鱼身的蝠翼灵兽,唯有颜不老独自御风,掉在最后。所经之处,留下一片异sè华光,在原本昏黑的夜空中更显明耀,经久不散。
萧苍然以为飞到这般之高,太湖水界应可一目了然,可偏偏好像看不到边际一般。更觉周围似有一股力道逐渐增强,向身上压来,不由得大感怪异。刚要上前和刘业商议,突然一声极细的呼啸由下方传来,由身侧直上天穹,瞬间迸放出一缕青光。萧苍然看得清楚,此物乃是一支箭矢。却心中大骇,能将这一箭shè上三百余丈之高,劲力犹然未衰者,究竟是何许人。就这一愣的功夫,那箭矢已远上重霄,再看不见。刘业回首一声呼喝,当先向下落去。
这太湖之心居然有一个小岛,奇的是萧苍然御剑在空居然没有发觉偌大个岛屿,直到落于其上,心下还是难以相信。一片极为平整的石地之前,两扇约有二三十丈高的黑石大门巍然而立,向外敞开。左右两扇上各雕写着一行大字,右面的是‘圣者,参天道以教万众’,左边写的是‘贤者,顺天意而利苍生’。隐约看见庄内楼阁错落,虽风格古简却气势宏大。萧苍然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可是只觉此庄气概,居然比昆仑天元宫也豪不逊sè。
正在此时,大门中一声长笑,竟是楼入云亲自率领四名弟子迎了出来。萧苍然重见楼入云,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点亲近之感,但着实是有些担心,可莫要被她看穿了才好。
楼入云依旧男装打扮,白袍上云天锦绣,如丹青水墨一般的风景。内襟鲜红,极显华贵。扶云玉冠,登云轻靴,就连肩上弱甲也是铂金镶饰,尽管其‘貌’不扬,在这副鞍妆之下居然也显得别有一番气派。跟随的四名门徒萧苍然都是见过的,却并非陈悦之等四大弟子。
楼入云快步近前,面上一派喜气。拱手躬道:“东皇太一驾临,楼某真是脸上光彩,接驾来迟,请众位恕罪。”
刘业见他一副诙谐模样,也是笑道:“你云中君相召,何人敢不奉命。咱们就只怕你楼大侠架子大,不肯降贵来书。”
楼入云哈哈一笑道:“刘兄取笑了。”
刘业摇摇头,笑道:“一别数载,贤弟风采更胜往昔。今rì竟自主理这天下盛会,做哥哥的可是望尘莫及了。”
楼入云连忙谦让道:“奔忙琐事,区区虚名。哪及得上刘兄超然之身,逍遥快乐。”说罢逐个向天魔宗诸人见礼,却唯独到最后才来到萧苍然面前。
刘业知道楼入云的见识之广,尚在他之上,他手下这些人,根本不用介绍,楼入云个个认得。但这位萧先生,自己也是相识不久,他想必不会认识。于是说道:“贤弟,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萧二先生,乃是峨眉派明鹤真人的门下,是我亲近结交的挚友。事先不及告知贤弟,想必你也不会怪罪。”
楼入云听得纳闷,峨眉一派经了金顶一役,元气大伤几如覆灭,门下近来已消声匿迹再无声息。自己想发书相邀都苦无门路,怎地居然此人会不请自来。不但与天魔宗做了一路,辈分还如此之高。不由得上下仔细打量此人,神情倨傲,举动极少,居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刘业又向萧苍然道:“萧先生,这位贤弟大号楼入云,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云中君,乃是北地天云门的门主,也是刘某的好朋友。”
萧苍然不由想起了楼入云这副男身之后的女子模样,不由得想笑。却强抑着不动声sè道:“楼大侠威名远播,在下是久仰的。”
楼入云连忙道:“不曾想今rì会有峨眉派的前辈驾临,有幸一会。若是先生不嫌,咱们有空还要好生亲近。”
萧苍然硬生生从面具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说道:“楼大侠贵人多事,想必颇忙。就不必在意我这山野之人了。”
刘业大感头疼,要知道楼入云既为一派宗师,又广有侠名,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此时又是神兵盛会的东主。不到万不得已,连自己也绝不愿开罪他半分。怎知道这位萧先生才说了两句话不到,就驳了他的面子。但萧苍然他此时却更不能得罪,又怕楼入云下不来台面,只得出来圆场。
刘业道:“入云贤弟,萧先生隐居多年,方才出关不久。一向喜爱清静,又不惯客套,等贤弟真个有闲之时,由刘某安排,咱们再好好叙上一叙,你看可行?”说话时一面向萧苍然使了个眼sè,一面又与楼入云温言笑对。
萧苍然暗暗捏了一把汗,知道自己如此惹楼入云之眼实为不智。可是舍此之外,又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赌运气了。但楼入云双眼jīng芒闪耀,心中着实有些发慌。
楼入云究竟是一派宗主,听刘业说完。便立时道:“原来如此,倒是楼某唐突了,自然遵从萧先生之意。诸位远来是客,在下已备好了膳食馆驿,诸位请。”说罢引领这一行人向庄中行进。并向弟子做个手势,众人刚走出十余丈远,只听背后高大的庄门轰然关闭。
刘业边行边问道:“此次盛会,除了贤弟,不知是哪些前辈来做监证。”
楼入云笑答道:“本次之会,与以往大不相同,就连小弟也不曾想到能请得到如此多的前辈高人悉数到此。有万佛顶自真方丈,有昆仑派掌门如风真人、南海派掌门南国士先生、茅山派掌门千通真人、还有万苦山司马神医,加上区区小弟,共是六位监证。”
刘业心中大惊,要知道这些人物,虽都是盛名传世,但却极少露面的。怎地这姓楼的竟有如此大的面子,将他们请了出来。这万佛顶自真禅师,本是个寂寂无名的僧人。但二十多前竟能以一套大须弥掌法与当世第一高手雷隐神君萧空竹战了个旗鼓相当,这才名声大噪。况且自领万佛顶普贤禅院方丈,更是绝足尘世,想不到居然也破例出山了。昆仑派掌门如风子,被誉为百年来昆仑第一人。接任掌门之后,昆仑派声势更是浩大,已隐隐又有称冠当世之威。再有这南海派南国士,当年虽然自己取巧胜过他一次,但若当真xìng命相博,输赢实属未知。以此人才智之高,时隔十余年,此刻已在自己之上也难说。况且他既然敢重又踏足中原,自然有恃无恐。再想到茅山派千通道人,虽然从未谋面,也未曾听过此人事迹。然而十余年前向天歌却曾亲眼所见他的大弟子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以移山符法堵住了十余里的黄河绝堤。再加上一个楼入云,如此实力便已能让小宗小派绝了不轨之念。即便是他天魔宗,若是正面交手恐怕也要一败涂地。
当下奇道:“楼贤弟人缘了得,忒地有面子,居然将这些人物请到。想那万苦山神医司马羊,绰号称做‘还魂手’,传闻就连他门前的一块石头,经他施为,不但能开口说话,还要rì食三餐。更有许多奇事,经人越传越神,难辩真伪。”
楼入云叹道:“司马神医之名,绝非虚假。在下亲到府上相邀,他老人家这才赏了面子。门前那待客奇石,倒是当真见过了。不过小弟要提醒刘兄,若是诸位在会上有所损伤,神医他老人家是绝对不理会的。”
刘业自然知道,如司马羊这般手段,自然是要大犯幽冥界忌讳的,几多必死之人在他手上却活了下来。他能逍遥至今,已经是桩天大的奇事了。想要求他救治,没有非同一般的人脉,就必要付出极大代价。即便如此,他也未必肯帮忙。这姓楼的能将他请到此地,倒真让人琢磨不透。
于是刘业又问道:“庄门已关,想必我等是入庄的最后一行。不知此次盛会,共来了多少英雄。”
楼入云随口答道:“但凡世上有名望的宗派,在下全部发了信函,应邀前来的,居然有八成之多。此时圣贤庄内,不算小弟门下,七八千人是有的。”
刘业心下一惊,这个数目与自己原先所想相去甚远。此次与会的高手,就算是十中一选,也至少有七八百人。可是他却清楚地知道,有资格踏入这圣贤庄之门的,绝无一个易与之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二人正在边走边谈间,却忽然发现后面的萧苍然驻足不前,正扭头向着西方一处楼阁注目不已。
刘业问道:“萧先生?”唤了数声,萧苍然才回过头来。
却是向楼入云问道:“敢问楼大侠,那幢圆顶楼阁是个什么所在?”
楼入云眼中突然闪现一丝奇异的神sè,答道:“不瞒先生,那里正是本庄庄主的居所,去留斋。乃是本庄禁地,若无庄主相邀,外人是不得入内的。在下正要相告各位,本庄之内,禁地颇多。各处均有在下的弟子守卫,若有阻拦,还望各位看在下的薄面,不要见怪。”
刘业点头道:“客随主便,请贤弟放心,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他属下的这些人,刘业并不担心,他这话其实只是说给萧苍然听,可是萧苍然却仍是凝看着去留斋,呆呆出神。
楼入云赞叹道:“这位萧先生当真是好眼力,就连在下初到此处,也看不出那座小楼有何与众不同。想不到先生竟是一眼看破,佩服。前面就是各位的馆舍,天sè已晚,请入内歇息吧。”
刘业也是应道:“有劳贤弟。”又继续唤道:“萧先生,咱们该走了。”
萧苍然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不错,走。去留斋,去留斋,好名字。”哈哈一笑,竟当先走向前方馆舍而去。脑中却犹然回味着方才楼中传来那阵似如极为熟识的召唤般的异觉,若有若无,却又清晰非常。
众人见他行为怪异,也只能是相视一笑。
楼入云却望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叹道:“此番之会,如萧先生这般的奇人隐士也有不少驾临,让入云真是又喜又忧啊。”
***
萧傲然力战之余,灵气几乎耗尽。虽然强撑着驾御云灵,但带了两个人仍是渐渐坚持不住。一身大汗淋漓,几yù迷了双眼。可是偏巧这一带皆是荒山,附近竟连一处平整之地落脚也寻不见。眼见得全身几乎月兑力,摇摇yù堕,云翼越来越淡,几乎消散,不由得心下叫糟。眼见前面一片缓坡,虽然满是乱石,却也算是难得的落脚之处了。不料双手突然力尽,再挟不住二人。连他自己一齐,栽向山坡。
萧傲然运气不佳,后背重重地撞在一块大石之上,又从石上摔在地下。背骨如断裂一般的疼痛与内腑翻江倒海也似之感,让他几yù失去了知觉。饶是他皮糙肉厚,筋骨强壮,在没有真气护身之下摔的这么重,居然没死。一连喷出三大口鲜血,这才稍觉有些安然。只是全身无力,为免头部受伤,刚才又勉强以左肩硬抵去了冲力,左臂此时竟没了知觉。
躺在地上调息了一时,这才勉强提聚了些许内力,靠着石头坐了起来。去惊奇的发现所望之处七八丈远,这位姑姑竟然似安然无恙地坐在地上,怀中却正抱着岳中流。一时喜笑颜开,却又泪流满面。但见她衣衫破烂,已难蔽体,便连忙将头侧开。
只听得敖远思泣道:“岳大哥,二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二十年是多久么,我等得好苦。”
萧傲然勉强提气叫道:“姑姑,这岳老贼十恶不赦,你快快一掌将他毙了。”
只是刚说完这一句话,一股劲风迎面而来,直将他打得又撞在石上。这一下雪上加霜,一时间却是爬不起来了。再喷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息,方才知道是被敖远思的掌风打中。
敖远思叹道:“岳大哥,这世上想杀你的人真多。你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天,也有许多人想杀你。你东躲xīzàng,正撞到我沐浴的房间里来。我知道,若是当真要打,他们一齐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心太善,不愿伤人。若不是这样,你也不会遇见我了。你那时候真好看,可比现在的气sè好多了。你看见我在沐浴,竟然对我笑了一笑,不但没有伤我,就连我的穴道也未封,只是做个手势不让我出声。天知道我怎么就会着了魔似的这么听你的话,就连哥哥们叫我,我也不回答。我真笨,这样一来,倒又让他们发现你了。他们一股脑的向我们打出龙牙钉,一点都不顾我的安危,倒是只有你,一直护着我,没让他们伤我一根头发。”
言语一字不落地传进萧傲然的耳朵,虽然听她说得清楚,萧傲然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只以为是姑姑患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可再往下听,却知道不是了。
敖远思接着道:“你抱着我东窜西跳,又见我一言不发,还以为我是个哑巴。岳大哥,你不知道,那时我也好想抱着你,可是却没敢动,只怕我一乱动,你就会将我放下。你跑起来真快,我的哥哥们根本就追不上。那时候的风好凉,我又没有穿衣服,不一会就冷得受不了。我只盼你能将我再抱得紧些,可是我刚这么一想,你却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只以内力将我护住,让我身上暖暖的。岳大哥,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身子,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害羞。你若是肯仔细的看我多好,可你偏偏就不正眼看我。岳大哥,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再也看不见我了?”说到这里,极是伤悲,抱着岳中流呜呜哭了起来。
萧傲然一面听她说话,一面运气调息,暗窥身境,知道自己除了灵力内力大损,内腑带伤之外,筋骨倒是完好,只不过血脉一时闭塞。便静下心来,调和血气。
只听敖远思哭了一时,继续说道:“你抱着我足足跑了一整天,从早到晚,我眼看着你腮上的胡须长出了一些来。那一天过的好快,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晚,咱们一起在那条小河边过夜,你帮我捉鱼,还教我烤。将身上的衣服都给了我穿,我才发现你的后背上有好多血。我偷偷看你在河边清洗伤口才知道,你为了救我,中了哥哥们三枚龙牙钉。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拔出来,可是你却一掌把我震晕了。岳大哥,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是天上的神仙。我连喜欢你都不敢喜欢,你却防我像防贼一样。”
萧傲然实难理解敖远思心中念头,只是荒山野外,大劫余生,这位姑姑居然还有闲在此说些陈年旧事。一会哭,一会笑,不由得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敖远思继续说道:“岳大哥,你陪我在那小河边的三天,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三天。这三天里你和我说过的话,我连一个字都没忘。你亲手为我搭的竹楼,我每天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你骗我服下龙魂丹,让我自己在那里等你,我都听你的。你对我说十天之内一定回来的,可是你这一去,就是八个月零四天。可是你走后的这些rì子,我就管不住我自己了。每天我除了想你,还是想你。每一次睡梦里,都会梦见你回来,会梦见你我就在这小河边终老。还有时候会梦见我们生了好些孩儿,醒来的时候我总是哭。我知道你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尽力办到的。你耽搁了这么久,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记得吗,你回来的那天,我从楼上跑下来,连鞋子都忘了穿。我心里一点也没有怪过你,我只是看见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才一时糊涂,打了你的脸。我气你从没有用看她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她明明想要杀你,可你心里始终爱的是她。你被她伤的那么重却不愿还手,绝不是敌不过她,是宁愿死也不想伤她么?岳大哥,我知道我不及她美貌,可是若论对你的心,这世间又有谁能胜得过我。岳大哥,纵然你这么舍得伤我心,纵然你连远远看着你的机会也不给我,纵然你一再的骗我。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总是你的,不论怎样也不会改了。”
萧傲然在旁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姑姑当年与这岳老贼有这样一番故事,只是有自作多情之嫌。这岳老贼如此凶恶,如何会是怜香惜玉之人。但是听她说得如此决然,倒是一时不敢再行妄动了。想要寻思下一步如何行动,却又不自觉地想听她说下去。
果然,敖远思继续说道:“岳大哥,你留下信上让我为你看守火云池太极封剑印,让我融合龙魂丹化成龙身,还说只有这样才能为我龙族留下一支血脉,这我都听你的。可是你说将来会回来找我,是骗我的对不对?可是我就是偏偏知道你在骗我,却还鬼迷心窍的在那里等你。岳大哥,若你想叫我做个傻瓜,我也会做的。我每天都向上苍祈求,能再见你一面。你看,今rì是老天都不想让你再骗我了。今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即便要做傻瓜,我也只在你身边做。”
一个声音冷冷道:“公主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做傻事的好。”
萧傲然听得有人说话,却寻不到其行踪,心中吃了一惊。但待他一句话说完,便已将此人认了出来。
敖远思大喝道:“是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萧傲然道:“姑姑,他不是敌人。”
敖远思奇道:“姑姑?你又是谁家的孩子?”
萧傲然答道:“小侄萧傲然,义父讳远霄,乃东灵教教主。”
敖远思奇道:“你是七哥的义子?那女人果然生不出孩子。七哥做了教主?那四哥五哥六哥呢?”
那个声音又道:“公主不知么,三位龙王已在多年之前,便被你身旁这位岳先生杀死了。”
敖远思又急又怒道:“胡说,你又是什么人,快出来。”
那个声音道:“公主息怒,在下只是据实相告。若要相见,还请更衣。”说罢一个包袱竟自从萧傲然身侧抛出,落在敖远思面前。
萧傲然只觉身旁轻风一耸,人影又丝毫不见。知道他是碍着礼法,不敢在敖远思**之时现身,自己又何尝不是尴尬非常。
只好说道:“姑姑,这位木先生乃本教七宿圣使之首,是义父的属下。还请姑姑穿好了衣服,侄儿护送您返回本教。”
不料敖远思却是冷冷一笑道:“谁说我要跟你回东灵教,七哥的手下好不长进,鬼鬼祟祟。”
木圣使又道:“公主还是善自保重的好,今rì为了救你,已经折了本教一位堂主。在下已收到讯息,其余六宿青龙使已在西北方遇敌。那敌手乃是大司命莫君临,看他的意图,自然是追着这位岳先生的踪迹而来。他若追到此处,恐怕公主便不能带走岳先生了。”
敖远思听了这一番话,竟然出奇地没有出言辱骂。萧傲然只听得衣衫声响,她居然极快地穿戴好了,却是立时盘膝在地,正要为岳中流疗伤。萧傲然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功力,刚刚站起身来。只见人影一闪,角木蛟已现身在他面前。跪下施礼道:“属下参见萧副教主。”
萧傲然知道,这青龙七宿地位甚高,连义父平时也是礼遇有加。连忙扶道:“木先生不必多礼。”
角木蛟依言起身,看了一眼敖远思。才说道:“萧副教主今rì先败三虚火神,重创八荒冥蛇与七绝仙猿,再迫退**鬼鹰。大展神威,此战异rì必遍传天下。”
萧傲然听他硬把如此战绩按在自己头上,不觉有些脸红。连忙谦让道:“木先生过誉了,先生在此现身,可是义父有令谕传来?”
刚刚问完,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竟然是角木蛟腰上的一串青铜细铃无风而震,响声极为奇异。角木蛟脸sè一变,向西北方向望去,果见远远的一道红光直冲天际,一闪而没。这串七心铃乃是敖远霄专门为青龙七宿炼制,其作用并非是传讯示jǐng那么简单,而是要务召七使齐聚。以他们此时的修为,若非十万火急,根本不需用到此铃。角木蛟见得铃响,暗暗心焦,暗忖道:难道这姓莫的当真如此了得,他们六个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么?
角木蛟回首对萧傲然道:“禀告公子,西北战事紧急,属下这就要前往为其余六位青龙使援手。请公子护送九公主离开此地,沿途若遇敌手,退避为上。教主本来让我在此等候公子,收回通幽宝鉴。可是目下,此宝还是放在公子处较为稳妥。公子切忌,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此宝不可再用,也不可失落。”
萧傲然本来以为他所说什么大司命云云,不过诓骗敖远思的戏言。但此时看来,竟是真的。青龙七宿本领高强,身份诡秘,连自己在教中也鲜有见到七人齐聚。可是今rì难道以六敌一也敌不过那大司命莫君临?只见角木蛟神sè严峻,知道事态紧急。
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道:“木先生放心,晚辈记下了。”
角木蛟对他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敖远思,转身化做一道青光,疾驰向西北而去。
敖远思奇道:“那是遁龙诀,七哥连这种法诀都传给了外人。青龙七宿?难道是两个都找到了么?”
萧傲然不解其意问道:“两个什么?”
敖远思月兑口道:“天龙之角。”
却又连忙闭口,话风一转道:“你可以走了。”
萧傲然愕道:“姑姑,你当真不回我回去教中?”
敖远思淡淡道:“我自然不回去,我要和岳大哥在一块。你回去告诉七哥,叫他不要再来烦我们。”
萧傲然大感头疼,道:“姑姑,此时你我都有伤在身,岳老岳先生又昏迷不醒,还是让侄儿护送你到个安全的所在。”
敖远思一笑道:“傻孩子,哪里才安全?”说着又把刚聚拢的灵气又继续输往岳中流身上,但脸sè却是极为苍白。
萧傲然想要召唤雷马代步,只是灵气所剩无几,竟然无法凝聚。站起身来,浑身疼痛,不由得暗暗发愁。看着这乱石山野,不由得暗暗发愁,若是步行,又能走到哪去。叹道:“是啊,该往哪去。”
话音刚落,一串轻巧的木鱼声响起,荡彻半山。如直打在萧傲然内腑一般,令他难过得几乎再次吐血。
“来时非此时,去处非此处。来生非此生,去路非此路。”一个光头僧人无声无息地已经站在他身后的那块大石之上。
萧傲然连忙退到敖远思身前,喝问道:“什么人?”
那和尚微笑答道:“施主先问路,后问人,可见心中疑惑甚多。贫僧愿为施主解忧。”
萧傲然细细打量这个僧人,身材矫健,灿白僧衣之外,罩了一件金线大红的袈裟。看上去似乎也不过三十许人,面上虽然一副庄严宝相,但胸前那一串漆黑的佛珠不知为何看上去竟觉yīn森。两手合什,并没有什么木鱼。全身上下一层珠光宝气,穿着都颇为华贵,与一般出家人着实不同。
萧傲然咀嚼他话中这意,却不知这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冷冷答道:“咱们素不相识,这就各走各路吧。”
僧人淡淡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焉能不化。以贫僧所见,三位施主方经劫难,却未出月兑。面上不但戾气颇重,又生死气,若不化解,大祸还在后头。若是施主愿意,贫僧倒是愿意相助。”
萧傲然哈哈大笑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化法?”
他话音刚落,敖远思却已经来到他身后,一面冷冷地看着僧人,一面却在萧傲然背上比划着。萧傲然心下一动,见她连写道:择机速逃。不禁有些惊愕。却听得对面僧人说道:“化缘化缘,化的便是一个缘字,只要二位能听小僧一句话,祸事自解。”
敖远思一声冷笑,说道:“墨玉乌禅珠,明尊餐霞裟,宝树圣功袍,这些都不算。我看单凭这双洒金僧鞋,也值几百两黄金。亏你一个出家人,穿戴着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还能厚颜自称‘贫僧’。堂堂广济活佛,荒山野岭来化缘?说出来让人笑掉牙齿。不知你广济活佛做法事不做,我倒是想请你做个全应的道场。”
敖远思见多识广,打量数眼,即已认出这个和尚,只是一时拿不大准。但她这一副伶牙利齿连讥带讽之下,广济面sè数变,这才让她心中笃定。提起这广济,乃是天下少有的一个佛门凶徒。自她年幼之时,便已经知道了广济的名号,因为她的祖父东海龙王敖广,就是被这个妖僧伏杀身亡。据教中所录,这个广济自出没世间,杀人如麻,出手从不留活口。旁人连为他取绰号都不敢造次,‘血佛’之称足以说明世人对他是如何畏惧。敖远思既然认出是他,已知今rì凶多吉少。却不愿见身前这个少年陪她一起丧命,所以才第一时间叫他逃命。可是她哪里知道,萧傲然这股血xìng,最受不得激,这一个逃字,已是立时让他战意昂然。
广济面sè一沉,道:“想不到贫僧的名号,世间还有人记得。既然如此,贫僧也就不必多言了。请将那位岳施主交由贫僧照料,贫僧破例让二位自行离去。”敖远思听得他竟是为岳中流而来,连忙掠回岳中流之旁,将他抱起。
萧傲然冷笑道:“你这秃驴不但好没道理,还好大的口气。”
广济一声叹息,口中轻出梵经:“南无阿弥多婆耶阿弥哩多毗迦兰多”萧傲然只觉空气像是以广济为心,向前塌陷进去了一般,身体竟不自觉地向前倾倒。
敖远思虽然不懂他念的什么经,却也知道不妙。连忙呼道:“小心!”但却为时已晚。
萧傲然一时像控制不住自己般,缓缓将头垂下,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掌自面前的大袖伸出,正正的贴上自己的前心。‘轰’的一声,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敖远思抱着岳中流,还未及上前援手。便只见他已被广济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心坎,这一掌之力,自己离了这两三丈远也觉劲风扑面,以为他纵不被这一掌打碎身躯,也必将被击飞。他却只是身体一震,背脊弓起,竟再没什么动静。再望前方,大石上那个广济双手合什,居然并未动过。而打中萧傲然的,居然是他的分身。
广济虽用的是分身,但也绝想不到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中萧傲然,竟会打他不死。他释出的,是乌禅中封印的魂灵分身,这分身不但可具本身的三成灵力,还可辅以他独门的幻术,摄人神智。并且这一掌其实大有名堂,不但劲力霸道,还能吸取对手的灵气。以往对敌几乎是从无意外,屡试不爽。但这一次,只觉这小子怀中不知什么东西,不但未吸到他丝毫灵气,似乎竟生出一股抗力。却不知道他打中的,正是萧傲然怀中的通幽宝鉴。他若是以本身内力这么一掌下去,便是一头牛也能打个血肉模糊。可是以他的灵力这般一引,异变忽生。
广济一掌无功,却绝不手软。掌上一连再催出五重力道,一重更胜一重,狠狠地击在萧傲然前心处。可这一次,却并无半点抗力。只觉萧傲然前胸处似是塌碎一般,不但未吸到半点灵气,这一连五叠劲道,像是泥牛入海般,竟似接连打在空处。方一错愕,萧傲然胸前似突生一个漩涡般,竟缓缓开始吸纳周遭灵气。那分身中的魂魄本是被广济囚禁的野魂,虽然已经受了他的术法加持,竟被一下子吸了进去。广济目现神光,想不到这么个毛头小子居然有如此本领。
只见萧傲然的身体缓缓被灵气托浮在空,周身灵气乱窜,已慢慢被聚拢在他周围,竟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功法。广济焉能容他将功法展开,伸手握住项间珠串,向下一扯,一串墨sè禅珠竟然破散而落,又在他手中重新连成一串。这‘乌禅’乃是他以数十年心血方才炼就,八十八颗禅珠中每颗都封印着一个野魂,多是他以往所杀之人。广济见这小子一身怪异的功法,忍不住又想要夺取他的元神。信手祭出乌禅,八十八颗墨玉般的禅珠疾飞而出,向萧傲然驰去。须臾之间,竟在他周身结成一圈,将他紧紧地捆住。
萧傲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号,身体不断的抽搐扭曲,看得一旁的敖远思心中愈发恐惧。萧傲然被乌禅所拘,周身灵气乱涌,豪风顿起,扬起了极大灰尘。乌禅紧紧缚在他身上,几乎将他的骨头拘碎。那八十八颗乌禅珠的纳灵之力,似要将他的元神硬生重从体内撕出般,将他周身的灵气也是吸了个干净。广济只觉乌禅之中灵气收纳极多,不禁心下大感得意。可是稍过了一时,却大感不妥。这小子不但撑到此刻,尚且未死。尽管乌禅越收越多,怎么这小子体内的灵气倒像是没有穷尽一般。并且周身的灵气竟渐渐又复聚拢,缓缓形成一个丈许大的漩涡,内中更是灵气狂窜。
广济只觉乌禅渐渐竟再吸不动他身上灵气,反而这小子身上也生出一股吸纳之力,竟将乌禅中的灵气一丝丝又夺了回去。不由得大感惊奇,想要收回乌禅之时,却已经晚了。八十八颗乌禅珠轰然破散,各自飞舞于萧傲然周身这个渐显极圆的灵气漩涡之中。只见萧傲然的身体飘浮于这个漩涡之中,七口之中不时有鲜血溢出,便转瞬被周遭灵风吹散。
广济凝聚念力,却始终召不回这八十八颗乌禅珠,心下不禁暗暗焦急。已是飞身而出,取的却并非萧傲然,而是敖远思。敖远思正失神望向萧傲然,再者她本就重伤力竭,根本就敌不住广济。只见面前红光一闪,那袈裟已是兜头罩过来。想要退开时,忽感脖颈竟已落入广济之手。连忙催用灵力,在颈上布下一片鳞叶。虽然月兑出了广济的魔爪,却也被这一抓抓的鳞片纷飞,鲜血迸流。但面前红光耀眼,忽地一只大手竟已按住了自己额头,庞大的劲力已压得自己周身再无一处能够动弹。这才知道自己与这魔僧天差地远,只好闭目待死。想到与岳中流刚刚重逢,却又遭如此劫难,心中痛苦难言,眼中酸楚,急得一口血喷了出来,只感天旋地转,茫茫然再不知身在何方。
广济素来出手狠辣,又有了萧傲然前车之鉴。是以竟是出手便要取她xìng命,却不料这一抓之下,竟然发现她是条成了形的小龙,顿时心中喜极。他想这龙丹已想了数十年,只苦无门径。一来这世上能修成龙身的高手太少,二来既修成了龙身,想要生擒更是难以办到。想不到今rì意外里竟然有此收获,本想这一抓捏碎她的天灵,却连忙变为拇指一点她的印堂,以幻术将她制住,任其与岳中流瘫倒在一起。
但回过头来才发现,只不过这两招功夫。萧傲然周身的漩涡已化成了浑浑噩噩的一个尘雾样的灵气球,其中气息yīn森,灵气游动毫无章法,忽急忽缓。哪里还能见到乌禅半点踪影。一连三次以咒法相召,都无丝毫回应。广济大惑不解,难道竟是被这小子摄了去?不会,这等本领,想来敖远霄也不会。
广济喝喧了一声佛号,肤上刹时缩放出闪闪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