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石砰然落地,五月复六脏摔得几乎移了位,喉头一甜,嘴里一股子血腥味。不过虽然甚是疼痛,但是身子行动却不大碍,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能动弹,方生石躺了一伙,慢慢的爬了起来。里面黑漆漆的,只见顶上有一缺口,微微透下点暗弱的光,想来自己就是从那缺口处掉下,估模着离地有一丈来高,这也奇了,从上面掉下来,象方生石这种身量的人不说粉身碎骨,至少骨折筋断,摔死了也算正常,可自己却除了周身疼痛外,竟然无大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不过方生石也顾不得思量这些了,还是想法子上去才好。
方生石模出怀中的火折子和一根短蜡烛,这些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倒是派上了用场。蜡烛燃起,登时有了光亮,四周也清楚了起来。方生石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是塔下的一处石室,四面都是厚厚的花岗石墙面,地面也是花岗石铺就。
“咦”这是什么?方生石忽然看到地面有一些银sè线条,待放眼四下瞧去,地面上竟有一个巨大的银sè圆圈,里面银线纵横,形成一个怪异的图案,至于图案象什么没看出来。四周的墙壁,上面的穹顶也都是如此。方生石忽然心头一动,恍惚觉得那些银线好象浮动起来,怪异非常,然而过了一会儿又似乎不动了。方生石倒觉得有趣,就伸出手,用手指去触模一下,谁知道一碰之下,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指头破开,鲜血流出,方生石觉得手指一痛,急忙将手指缩回。就在须臾之间,银sè图案中忽然出现一道血sè迅速蔓延,转眼银sè图案有了一丝淡淡的红sè。方生石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直到退出了图案的范围。方生石刚退出图案范围,空旷的地室内忽然听到一声清晰的“波”的声音,就象鱼泡戳破的声音一样。接着又是“咔嚓”一声,图案中的石板莫名其妙的破出一小块,紧跟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方生石借着手中的烛光一看,竟然是一条不到两指头粗细,一尺左右长的小蛇,蛇通体黝黑,一双黄sè的眼睛瞳孔里隐隐放光,身上还隐隐约约有四sè条纹,分别是红、黄、蓝、绿四sè,时隐时现。不过平心而论这黑蛇的模样还颇有几分讨人喜爱。这黑蛇窜出来后,晃头晃脑的四周看了看,然后看到一个孩子拿着根蜡烛站在不远处,就摇头摆尾的游了过去。
方生石见地面破出一条蛇来,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已全是村里老人讲过的那些关于千年蛇怪的故事。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些积古的人,平rì最是清闲,对小孩子家你让他讲些四书五经那是不通的,因为本身大字也识不得几个,但其经历的和见闻实在不少,编些古灵jīng怪的故事来哄小孩子家那是最容易不过的,而小孩子家也最喜欢听这些,听着既觉得惊惧,又有几分兴奋,最是刺激不过。况且那千年蛇怪的故事是自古相传,那些老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但前一辈的人说有,自然也不会说没有,说给小孩子家听的时候,也颇有底气。只是这种故事不说传了上百代,几十代也总是有的,口口相传,虚实暂且不论,事还是那事但早没了边了,故而那千年蛇怪传到本代早就比凶神恶刹还要凶神恶刹。所以方生石一见一条蛇从下面窜出,想起老人说的那些,着实吓得不轻,本已平缓的心又提到嗓门里,两腿发软,挪不动步。
那黑蛇怪不缓不疾来到方生石前面,扬起着脑袋好似打量方生石一般。突然从蛇体内发出咕咕的一阵古怪的声音,就象是方生石平常肚子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方生石见黑蛇到了面前,心里一哆嗦,吓得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哆嗦:“你——你,是千年蛇怪?”
那黑蛇怪歪着脑袋想,这小孩子也忒没礼貌,蛇就是蛇,干嘛后面加个怪?听着实在不贴耳。就说:“小孩,我是蛇不是什么蛇怪,你家大人和学里的教授没有教你礼仪吗?”
方生石听了惊惧之余心里好生纳闷,这蛇怪不仅会说话还懂得礼仪,还训诫起人来了?顿时无语。殊不知这条黑蛇怪曾经数十年盘在一处私塾外,每rì听那书声朗朗,四书五经的听了不少,也算是一条受教化的蛇怪。不过再下面这些话,就不怎么了。
这时黑蛇怪的身体里又发出咕咕的一阵古怪的声音,于是说:“也罢,我也不和你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只是我数百年没有吃东西了,实在饿得了不得,你有什么吃的吗?”
方生石想了想,从怀里模出半块玉米饼,然后扔到黑蛇面前。
黑蛇怪看了一眼说:“这东西我不吃,我吃肉。”
方生石古怪的看了黑蛇一眼,说:“没有。”倒也是,村子里顿顿能吃上肉的,也算是富户了,自家里每月拢共不过能吃上七八顿,看见肉自己还馋得不行,哪里就有富余的而且还带在身上了?要是灾荒的年月,更是难见荤腥。
那黑蛇怪望了望四周,想弄点神通,奈何四周布满了符阵禁制,更兼被镇压了数百年,体虚孱弱,全身也使不出多少劲道来,无可奈何下想了想就说:“我实在饿得不行了,现下也出不去,我看你这小孩也怪老实的,罢了,和你商量一下如何,你就做回好人吧,让我吃了你,你看如何?虽然你个头太小,却也聊胜于无。”
方生石听了彻底无语,这是什么话?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别说商量一下,就算是商量一万年,也不能答应让你给吃了。心下jǐng惕,看见自己的那根短棍落在不远处,一步窜过去,抄起握在手里。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胆气也壮。
那黑蛇怪见状,“扑哧”一笑说:“你这小孩也怪有趣的,找根棍子就要对付我。”
说完也不再说些什么了,因为确实是饿,这千年蛇怪虽然修炼有近二千年,却未能免去进食之俗,虽说不进食不至于饿死,但也孱弱之极,故而月兑困而出第一要务就是要吃。只见黑蛇怪脑袋一晃,蛇头突然涨大十倍,张开血盆大口,吐着蛇芯子就要扑过来。方生石见状,什么害怕早抛天上去了,人到生死关头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胆气、气力都要比平时大得多,抡起棍子冲上去就是一通乱棍,有了打张三爷的经验,这下子算是又准又狠。可笑这蛇怪正张着大嘴,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挨了一通老棍,打得七晕八素的,吓得四下逃窜。按理说,这千年蛇怪再怎么差劲也是颇有些神通的,不然又怎么会被人用塔镇压在这里?可惜这黑蛇怪虽算是条受教化的蛇,但却没有自知之明,它被这回风塔镇压了数百年,今又是破禁而出,几乎已是神通全失,再者在这塔里禁制之力尚有余存正是克制之物,就算它有天大的本事,这时又哪里使的出来?也就见方生石是个小孩,好糊弄,估模着吓唬一下就会乖乖的让自己吃掉,谁知碰上这么个孩子,不仅没吓住还被打得四下逃命,一代千年蛇怪有够狼狈。
方生石见黑蛇怪逃窜,虽然一通乱棍已经累得够呛,但心里生怕黑蛇有了喘息之机反过来又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咬紧牙关使出吃nǎi的劲紧追不舍,一人一蛇在地室里你跑我追,颇为滑稽。
黑蛇怪跑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可是这地室就那么大,怎么跑也出不去,只好一面跑一面连声大叫:“我不吃了你!我怕了你啦!”
方生石听黑蛇怪这么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yīn险耍诈,况且自己也因先前摔伤也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了下来,谁知脚步虚浮,一个趔趄,身子前冲,直接就朝黑蛇怪压了过去,喘着还粗气问:“你真的不吃我了?”
这一前压,黑蛇怪躲闪不及,半边身子顿时被压个结实,一声怪叫后又挣扎了几下,方张着嘴耷拉着蛇芯子喘着大气说:“不吃了,我是哄你玩的,我饿是饿点,但还撑得住。咦?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觉得怎么那么熟悉?”
方生石爬起身,喘着气问:“你说话算数?”
黑蛇怪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身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我觉得挺熟悉。”
方生石喘着气翻着白眼想:君子是说有德行的人,你一条蛇怪算哪门子的君子?待听黑蛇怪说自己有它熟悉的东西,听得有些糊涂,也不知道这黑蛇怪它想要打什么主意,不由得jǐng惕了起来,有点迟疑的说:“什么东西?”
黑蛇怪说:“我也不知道,你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看看,看我能不能认出来?”
方生石看黑蛇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倒象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呀,罢了,只要这黑蛇怪不惦记着吃自己,要什么给它就是了。于是把木棍移到左手,一面盯着黑蛇怪,一面往身上掏东西。
一捆麻绳、一块火石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黑蛇怪看了看,摇头说:“不对,没什么感觉,我记得是你腰身上藏的东西。”
方生石想腰上有什么东西?对了,母亲一直让我带的香包。方生石掏出香包,然后打开模出一块黑黢黢的石头。黑蛇怪看见黑石头眼睛一亮,但转而一阵迷离。
方生石奇怪的问:“怎么了?”
黑蛇怪说:“不知道,好象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总也想不起是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和自己颇有些渊源。”
方生石对这个与生俱来的东西也颇为好奇,听父母亲说是块胎石,但也没听说过村里的孩子谁出生时会带有什么胎石的。如果这黑蛇怪能说出个一二来,也算解了自己心中的一惑了。
黑蛇怪就问这黑石的来历,方生石倒也没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黑蛇怪。
黑蛇怪听完沉思半晌,说:“看来你和这石头倒是有一生的渊源,而我和这石头也隐约相识,所以你和我或许也有些缘故在里面。”
方生石听了有些心惊,我和你一个蛇怪能有什么缘故?我又不是怪物。心下这么想却也不便这么说。
黑蛇怪见方生石不言语,就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
方生石生怕黑蛇怪惦记上自己,就编了个名字和地方哄那黑蛇怪,说自己叫贵生,家在双桥镇。这双桥镇确实是有个叫贵生的人,倒也不算扯谎,只是不是自己罢了。
方生石说完也问起话来:“那你又怎么称呼?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压在这里?”
黑蛇怪听了倒来了jīng神,jīng气神与先前迥乎不同,颇为得意的“嘿嘿”一笑,说:“我嘛,名头可不小,乾坤通玄至先无极元灵蛇圣是也,你可曾听说过?”
方生石见那黑蛇怪似乎变了模样般,见了觉得一愣,又觉得这么长的名字鬼才记得住,而且不少似乎还是生僻字。于是摇头说:“没听说过。”
黑蛇怪暗自得意说:“那你可得记好喽,你我或许有些渊源,以后能的我看顾一点,你也是受益不尽了。”
其实这名号也是黑蛇怪以前自己起的,只觉得名头越长越响亮也就越能显示自己的不同凡俗。黑蛇怪这样说,方生石却想,我就记得你是千年黑蛇怪就是了,乱七八糟的名字谁去记?
方生石不去理会,又问:“那你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压在这里?”方生石打小听回风塔的故事,对其来历也颇为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村里老人说的那样。
黑蛇怪有点踌躇说:“至于我从哪里来,这我也不甚清楚,总觉得好象凭空就出来的吧,总之你记得我是天生地养不同凡俗的就是了。”
方生石却想,原来这个黑蛇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也怪有点可怜的。
黑蛇怪又说:“说起我为什么被压在这破塔下面其实挺冤枉,有一天我饿得实在不行了,于是出来吃了些东西,谁知刚好碰到一个多事的死老头,就弄了座塔把我压在下面了。为吃几块肉被压上千年,实在是冤,也够晦气。”说完还摇了摇头。
方生石奇问:“那你吃了些什么?”
黑蛇怪颇有点无辜的说:“也没什么,也就两个人、一头牛、四头猪,小孩,你说我冤不冤。”
方生石一听大惊,吃猪和牛还罢了,还吃人,这还了得,不禁有点义愤填膺,说:“该!按我说你被压个百万千万年也是应该的。”
黑蛇怪瞥了方生石一眼说:“你这个小孩好不晓事,我们这些蛇圣哪一顿不吃个百个的——嘿!然后吃一顿就可以歇好些年。你不懂的,我倒也不想吃这些腥怪的东西,畸零鬼、龙元草、息壤……我想吃的多了,那也得有还能弄得到才行。”
黑蛇怪说了一通名称,方生石一样也没听说过。
方生石无可奈何的说:“那好吧,我你吃什么我也管不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吃人。”
黑蛇怪嘿嘿一笑,讥讽了一句:“你以为就人的命金贵?我们蛇命其实也不差。”
方生石听着也觉有理,一时也无话可答:“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黑蛇怪说:“想怎么样?当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你帮我吧?”
方生石一听,就说:“帮你离开?我自己也出不去怎么帮。”
黑蛇怪说:“倒也不难,你把我从那破洞扔出去不就可以了?”
方生石看了看出口正是自己落下来的那个口子,估模了一下倒不难,于是也就同意了。这黑蛇怪早些出去也省心,不然一起呆在这总是提心掉胆的。这条蛇本就不大而且还很轻,蜷缩起来倒还趁手,方生石稍稍比划了一下,甩手就朝出口扔去,可惜准头差点,扔倒顶上,把黑蛇怪摔得个七晕八素,气得大声抱怨得不得了。
方生石一脸尴尬,也不好意思什么。
一直到了第四次,黑蛇怪只觉得眼前微亮,月兑离禁制,本身的法力也恢复了些,自己知道已是月兑困,不由大喜过望,在空中一晃身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却说方生石把黑蛇怪扔了出去后,心事去了一大半,倒觉得安心了许多。不过正如黑蛇怪说的那样两者渊源非小,异rì还会谋面,这是后话了。方生石正觉得安慰,突然又想起一事,“糟糕”黑蛇怪是出去了,自己还在下面呢,想起这问题,不免心下大急。这方生石平rì是个常思多虑的孩子,行事谨慎。但今rì之事毕竟是从未见过,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没被吓死过去就算不错,慌乱失措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方生石待想要通过那缕魂魄把黑蛇怪在招回来又觉得不妥,困居于此也好过与虎谋皮,虽有一缕魂魄在手,但此生估计死活是不再招惹那黑蛇怪的。忽然一拍额头想起吴丰子、刘子浚还在上头,记得好象是晕了过去,也不知道醒过来没有。于是就在下面大呼吴疯子起来。
那吴丰子被张三爷一拳打昏,渐渐醒转,正迷迷糊糊之际,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听那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不由得醒转过来。吴丰子爬了起来,只觉得有些头痛,身子却无大碍,打量了四周,慢慢想起发生过的事情。“咦”方呆子人呢?记得是在一起的,刚才有人叫自己,是不是他?正思量着,叫声又起,吴丰子顺着喊声处瞧去,原来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吴丰子走过去爬在洞口边叫道:“方呆子,是你在下面吗?”
方生石在下面早叫得声音气衰力竭,正没奈何处,听到吴丰子的问话,不由大喜过望,赶紧说:“是我,你赶紧想法子把我弄上去!”
吴丰子问:“没有梯子上来吗?”
方生石听了大怒:“废话,有梯子我还用叫你?”
吴丰子听了忙说:“哦,行,我先去找根绳子把你拉上来。”嘴里却嘟囔,这塔也不知道谁建的,既然有下层也不弄个梯子,怎么下去?正要走开去找绳子。下面的方生石却把根绳子扔了上来,正是从家里带来的麻绳,方生石出门时绝没想到身上带的家伙什竟然全部派上了用场,有备无患实是至理。方生石不同于上次扔黑蛇怪,这次是一扔就准,吴丰子拿到绳子,担心一个人劲力不够,于是把趴在不远处的刘子浚也拍醒了,待他缓过神来,二人合力终于把方生石给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