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记 第五十章 鼠巷异闻

作者 : 月落山

()但凡熟悉演州城的人都知道,这演州城里要说繁盛热闹,自然数城东大街和城西大街两处,可是要论势派、富贵却是大大的比不及城北一带的。

只要到了正北大街,就能看到眼前一溜都是甚是高大气派的房屋,朱门铜钉、石狮蹲守,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这些自然都是官府的衙署。其实演州的官署是极其好分辨的,大街正中处是演州的府衙,府衙左手一带向东是演州府下面的各个办事衙门,而右手一带向西则是南安道几个道司衙门所在,如学政、盐铁、粮道衙门等等。

因道司衙门不多,占地不大,隔了一条街道后再过去就是一个风景旖旎的去处,那去处有二湖,一曰霖湖、一曰chūn湖,那里芳草长堤、亭阁桥曲,更有荫荫绿树,所以演州城里几乎所有的显赫、富贵的人家都在两湖附近建有府第,世居于此。

而左手一带因演州的办事衙门众多,还包括州府的仓廒、府库等处,所以几乎占了大半的地方,且都是官府的产业,所以民居极少,就算有,也是一些小官小吏因囊中羞涩,只好将家眷暂时安置而借居于此处。所以州府往东一带往来出入的人多是些官吏、差役,就显得比其他各处冷清了许多。

却说方生石和许浩然从西大街逃出来后,奔走了近一个时辰,在层层围追堵截之下,步步退避,最后被迫钻入了演州城东北角一处看上去极是寻常的街巷中。

在街巷口,此时正围着一大群人,约有四、五十人之众。因为这附近都是官府办事衙署所在之地,所以在街边有一些喜欢凑热闹的官吏和差役就驻步瞧看,不过也只在远处看着,而不敢靠近,生怕招惹到什么是非。

在街巷口围着的那一大群人中,最前面是三个骑马的年轻公子,这三人正对前面的十几个仆从模样的人问话,其余的人都簇拥其左右。

这三人正是演州城有名的五公子中的三位。这三人除了居中一人面sè清冷、双眉微皱外,其余二人都面sè自然,全无当初在“品仙居”附近被赃物泼溅时的恼怒。

那面sè清冷之人正是那高家的公子高仪,他皱眉冲前面的仆役问说:“那两个小鬼果真都跑进这条巷子里了?”

一个领头模样的仆役回话说:“是啊,公子爷,我们都追到这巷子口了,又亲眼瞧见他们跑了进去的。”

高仪听了一时默然,似在思量什么。

高仪旁边的梁书怀插口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追进去?”

那仆役回说:“我们本来是要追进去的,可是被于公子家的苟安给拦住了,说这个地方不好进去,他又说里头是个绝处,所以我们也就不急着追了,只等三位公子爷的示下。”

那仆役刚说完,还未等梁书怀发话,从前面的人群中跑出一个三十来岁、身形矮小、面相尖瘦的人,那人躬身给三位公子行礼说:“小的苟安见过三位公子爷。”

司马家四子赵纯忠打量了一下,面露狐疑之sè,说:“你是于兄家的人?我怎么倒象是没见过?”

苟安笑说:“赵公子是何等身份的人,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经常见的?小的只是会里东二分堂的一个小执事,所以平常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拜见几位公子爷。”

赵纯忠“哦”了一声说:“怪不得看你有些面生。”

梁书怀喝止说:“先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倒说说看你为何阻拦他们进去。”

苟安忙笑说:“小的也并没有阻拦这几位兄弟进去,只是说这巷子里有点子古怪,就劝了几句。”

梁书怀疑问:“哦?有什么古怪?”

苟安说:“这附近的人都把这巷子叫它鼠儿巷,大概是因为往rì里极少有人进去,只有老鼠儿才进去,所以叫了这么一个名字。说来也怪,听附近的一些官爷说这巷子附近的房子都是空的,可是都不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附近的人都传说里头的巷子颇深,只有一间大屋子,平rì里极少见有人进出,就算有也都是些极其古怪的人。甚至有的人还说,那些人跟鬼一样,走路一飘一闪的转眼就不见。”

赵纯忠疑说:“这演州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我竟然不知道?”

苟安忙笑说:“小的因常在这一片地面行走,所以略微知道些。”

梁书怀说:“我也没有听说过,莫不是附近的人编造的瞎话,哄人玩的吧?”

苟安说:“小的原本也以为是瞎话,可是直到去年,本不愿信的,也不得不信了。记得那年有一rì夜里,我和几个帮里的兄弟出来喝酒,路过这里时恰巧有些月复急,所以就躲进这巷子里方便。谁知还未尿到一半,正畅快之时,一个靠里头点的兄弟忽然怪叫了一声,本来四下极安静的,又没有什么人,所以他这一叫把我们都惊住了,尿都洒到了裤子上。”

这苟安说话虽然有些粗鄙,但口齿甚是伶俐,加之绘声绘sè的,众人都听住了。

“我们几个都骂他,你鬼叫什么呢?却见他只呆望着巷子深处,我们都觉得有些奇怪,也都看过去,结果也吓住了。我还记得那晚是初七,月亮半圆,所以还算有些月sè,不过因为这巷子的墙挺高的,所以看进去大半都是黑黢黢的,我们就看见巷子深处有两条人一样的黑影从里面出来了。这两条黑影行路极其古怪,跟飘着一样,和鬼差不多,而且行走得快极,转眼间飘飘闪闪的就从我们身边闪了过去。经过我们身边时还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到耳朵里,我们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毛骨悚然的,吓得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剩下的半截尿也都吓得尿到了裤子上。好在这两条黑影倒象是没有害我们的意思,转眼就无影无踪了。不过回去后,我的一个兄弟为此还大病了一场,也不知道和这两条黑影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苟安说得颇为生动,颇有点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一时俱静,有不少人都面sè微变。不过也有的人暗自偷笑,心想你这蠢材来演州才多久,怎么知道内里的事?而那高仪依旧脸sè漠然,眉头微锁,象想什么心事。

梁书怀瞥了高仪一眼,又见身边一些人隐约流露出一丝惧sè,不由大声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乾坤朗朗,哪里有什么鬼怪?”

那苟安见众人都听住了正有些得意,忽然被梁书怀一声斥骂,顿时打了个机灵,连忙说:“是是是,这乾坤朗朗哪里有什么鬼怪,多半是小的看走了眼,把草绳给当蛇了。”

梁书怀见苟安这人颇为识趣,这才脸sè稍缓。不过虽然那苟安这般说了,但仍有不少仆从心怀忐忑。

那苟安又说:“禀公子,其实小的方才劝说几位兄弟倒不是因为这里传说闹鬼,小的之所以害怕,却是听说了一些事,所以有些顾虑。”

梁书怀不耐烦的问:“又是什么事?”

苟安小心说:“小的听几个附近堂口的兄弟说,他曾经见过几次玄真教的人进了这巷子里,若是真的,小的想莫非这玄真教和这个地方有什么瓜葛不成?倒不好搅扰了玄真教的事才好,所以方才才斗胆劝说了那几位兄弟。”

众人听说与玄真教有关联,都暗暗吃了一惊。如今这玄真教势头极盛,谁人不知?朝廷对这玄真教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如今有谁敢得罪?

这下梁书怀倒不好说什么了,若与玄真教有关,说不得是大事了。

赵纯忠忽的骂说:“糊涂东西!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谁都知道这玄真教在演州城里的下处乃是城西北霖湖畔的青玉观,怎么会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处?就算他们来这里,他们不是常说什么匡扶正义、除魔卫道的吗?八成里面有什么jiān邪之辈,所以偶尔过来行事罢了。”

这苟安是何等jīng细之人,听了忙说:“是是是,说不得是那几个笨蛋眼拙瞧差了也是有的。小的实在糊涂,竟然当了真。”这苟安本来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的,谁曾想说一次就被驳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哀叹。

梁书怀小声的问赵纯忠:“赵兄,你可敢断定?”

赵纯忠说:“怎么不敢?,这一年来我陪我父亲见过几个玄真教外堂的人,那些人都是极有气派的,怎么会和这等地方有干连。”

赵纯忠虽如此说,但众人心中不免仍有些犹豫。

正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名高瘦的老者,这老者瞄了这三位公子一眼,冷“哼”一声说:“一群糊涂小子,那些市井之话也信?也是够不成器的,平rì里看着无法无天的,如今倒成了窝囊废!”

旁观的众人俱都一惊,竟然有人敢这般辱骂这三位公子,看来八成是凶多吉少的了。

谁知,除了高仪外其余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犟爷,您怎么来了。”

二人这么一惊呼,众多仆从里微微耸然,看来这老者颇有些名声。

老者冷笑说:“老儿我在街上闲逛,听说我家公子被欺辱,怎能不过来看看?”

二人听了这话均不约而同的看向高仪,这高仪却面sè如常,只抬眼看了看老者,面上依旧一付冷漠状。

老者又盯了梁书怀一眼,说:“梁小子,出门时我让你看顾好我家公子,你怎么就让他吃了亏了?”

梁书怀脸一红,拱手行礼说:“是我的不是。”

老者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进入了那街巷之中。

梁书怀红着脸和其余二人商议了几句后,说:“时间已经耽搁不少了,大家早点进去把那两个小鬼擒住,若是放跑了,各家的家法、帮规可都等着呢,明白了吗?”

众人听了家法、帮规二字,心中不免一凛,忙齐声应“是”。不过心中又想,有这号称演州第一高手之称的犟爷先进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再说逃入街巷之中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此时实在是郁闷之极。

想想二人在这演州城里,这一路从东到南,然后又从南到东北,几乎绕了演州城半个大圈,可所到之处,处处被人围堵,如同十面埋伏一般。待要冲出去吧,可对方一招呼,立时不知道从那里就钻出一大帮子人来,弄得二人只有逃跑的份了。最可恨的是路上遇到的一些巡视街道的差役看到了他们之后,本是要询问的,可后头那些追赶之人大喝了几句后都纷纷避开,甚至帮着追拿,弄得两人真个是有点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能逃到此处已是极为不易的了。

倒不是说那五公子料事如神,而是实在是人多势众,光他们看到的就至少有上百之众,为一件小事如此兴师动众的,实在不可理喻。最后没法子,一直被逼到了东北角这一处,左近呢又都没有什么路径,只有这么一条街巷,二人见实在没路了,不得已才跑了进来。

不过虽逃过了追拿,但这一路追撵,就连象方生石这种气息厚长的人都快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说许浩然了,真个累得跟狗似的直喘大气。

二人跑入街巷后,自然查看一番。这巷子微窄,不过是一丈余宽,两边都是至少有两丈高的高墙,没有什么门户,人被夹在其中不免有些心虚。巷中并没有树木,可地上却有不少陈腐的叶片,可能是从别处飘来的,因一直未有人清理,故而淤积于此,只是飘出一股陈腐的味道。这条街巷看上去甚是寻常,不过极是幽僻,不见有半点人气,里头如若有出路还好,若是个死巷,那可就是鱼儿尽打到网里了。

方、许二人在里头跑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拐过了两个转角,却依旧未走到街巷的尽处。里头安静之极,耳边只听到二人一路行走的声响。因看到后面无人追来,又实是累极,二人不由的放慢了步子,这一放慢,心神又一定,顿时觉得里头颇为yīn森,心里头倒有些不安了,这种不安尤甚于当年在那地底石殿之中。

两人行走中不禁想,一般人大概是不会进入此处的,就算是好奇之人进入,只要入得深一些,见到里头如此的幽深僻静,也最多拐过一两个转角,就要打道回府的了。二人要不是想着外头的路径已被堵住了,断然是不想再往里头走的了。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二人又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又转过四处转角,终于看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方圆近十丈的开阔地,这在演州城里是不多见的,只有一些府衙之类的地方才能如此。在这开阔地中没有一样物事,甚是空旷,地面用青石板铺就,极其的硬实,不过地面上却有不少凹凸坑洼的痕迹。

在空阔地的正中之处是三座并列的石牌坊,这三座石牌坊并不高,大概两丈左右,全部是用大块的青灰sè的条石搭建的。这三座石牌坊样式古旧,颜sè灰败,显然年代颇为久远,以至于牌坊中题刻的字早已是模糊不清,只模糊看出每个牌坊中都应题刻着四个大字。

在那空阔之处的后面种有十数株颇有些奇特的树木,这些树木并不高大,躯干矮壮虬结,枝条奇长,且枝头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灰绿sè的树叶,树木虽不多却将前面的景致遮蔽了个严实,其繁茂之处乃二人生平仅见。

与街巷多有陈腐旧叶不同,这里虽有不少树木,但是地面上却不见一片树叶。如今是夏rì,就算树木最是丰茂之时,地上有些落叶也是寻常,所以颇让人觉得奇特。

虽然这些树木将前头给遮蔽住了,但是在树木正中处有一条不过五、六尺宽的青石板路径,从路径中可看到树木后头隐约有一座颇大但甚是古旧的屋舍。

方生石和许浩然见四周没什么出路,没奈何,只好继续往里走。二人走过空阔地,踏上了那条青石板的路径,只觉得周围的气息变得清新异常。二人尚未走到一半,忽然出现一道有些幻渺,但又极为清晰的声音,就象是在耳边响起一般:“前乃禁地,莫再前行。”

二人瞬然一惊,急忙四看,却见周边无一人,许浩然问方生石:“你方才听到声音了吗?”

方生石说:“是听到了,可是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许浩然疑惑说:“是啊,莫不是幻觉?”

方生石见许浩然如此说,心有同感,一时也吃不准了。

许浩然说:“算了,我们继续走吧。”

二人刚行走了几步,那道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只是冷“哼”一声,紧接着一股极为雄浑的力道向二人涌来,二人一惊,可心神刚一动,那力道已汹涌而至,将二人卷推而出,二人于空中只觉得气血翻涌,极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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