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所生何事,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自然已不知道,也懒得理会了。他们此时已穿过青石板路径,来到了一座大屋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屋前左右两侧的两尊约两丈高的石像,那两尊石像应是怒目金刚,均是面目狰狞的。这两尊金刚豹首环目,面目猛恶,身穿铜甲,头顶金盔,手持锤、锏等器械,极其生动,仿佛要活转过来一般。方、许二人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在那怒目威视之下不免有些心惊之感。
那怒目金刚像新鲜如活物,可奇怪的是后面那座偌大的屋宇却甚是古旧,屋檐上的琉璃瓦sè泽已然褪尽,而墙面上各式雕绘浮图业已被侵蚀掉大半,只剩一些痕迹隐约显露出它往rì的庄宁威赫。
其实细细端量前面的屋宇,倒更象是一座小的殿宇,虽颇为破败,但仍可见飞檐拱门、奇兽纹雕的,颇有些殿阁的气象。在拱门的门顶上刻有三个约莫一尺大的淡金字“小清宫”,当然sè泽已是掉了大半,有的刻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两人看了一下,就朝大门行去,有趣的是这屋宇竟然没有门扇,可以直行而入。
二人径直踏入大门,不过进入大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颇大的照壁。那照壁甚是宽大,它挡在来人面前,将内里的景象尽数遮住。稍微细心些的人可以看到照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有许多文字,方生石和许浩然只看了一下,都有些骇然。
原来上面所刻的这些文字有几样书体,包括楷书、隶书、行书、篆文等,想来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文刻留在上面。其所刻的文字的叙述也几乎一模一样,大意都是“某某帝御奉上清宫,凡俗之人不奉法旨不可擅入,违者杀无赦,某年某月某rì立”等语,下面还有玉玺的刻印,当然这照壁上的文字或玺印都是摹刻上去的,并不是真迹。方生石知道古往今来皇家所题,皆说御赐某某某,而今却书“御奉”二字,显出恭敬之意,果然非同寻常。
二人看了一会,按下心中的惊奇,绕过了照壁,前面则出现了一个殿堂。那殿堂颇为宽敞,正中供奉着三尊铜像,铜像两边是打开的青布帷幕。三尊铜像中的中间一人面貌颇为威严,浩气凛然的;左边一人身材俊俏,面目柔美,若不是嘴唇上面有两撇胡子,多让人以为是女子;而右边一人长相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却多有一股沉稳凝重之态。这三座铜像均是长身而立,面目清和,因做工甚jīng,所以颇为传神。
方、许二人都是知道这三座铜像的,这世间的道宇庙观中所供奉的都这三尊像,唤作道家始祖三清祖师,一曰昭清祖师、二曰华清祖师、三曰衡清祖师,是为三清,至于其中有什么来由典故之类的,二人就不知道了。
在三尊铜像下是一张长形供桌,上面空无一物,不象寻常的庙观,常摆放些香烛、祭品什么的。在供桌下前方还有三个淡黄sè的蒲团,在屋子的左右两侧各列有九张太师椅,中间有矮桌相隔,然后整间殿堂就再也没有什么物事了。
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打量了一下屋子,地面上一尘不染,极为洁净,里面却空无一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屋内共有四道门,在三尊铜像的两侧和通向左右两边的偏屋均有两道门,且门口洞开。二人本就觉得进来已有些冒失了,所以也不敢乱走,颇有些踌躇之意。
二人正不知该如何时,前方右侧的一个门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看上去年岁不到三十,面目秀雅,留有数寸短须,身穿道袍,道袍胸口处绣着一座“白山”的图样。
那人只稍微打量了二人一眼,就说:“你们也是从远地来的吧,随我来吧。”说完也不理会二人,自顾自的就往里走了。
方生石和许浩然见有人出来了,心中正喜,本备好了一番说辞的,可这人只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就扭头走了,二人只好硬生生的将到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二人对望了一眼,只得跟上去,后面到底如何只好相机行事了。
这屋子外头看去不算很大,但是内里颇为幽深。二人随着那道士穿过了几处内、外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颇大的房间的门前,那门上挂有一匾,上题四字“云蔽窥真”。
那道士对二人说:“你们俩进去吧。”
方生石和许浩然对视了一眼,均见到对方眼中的忐忑之意,不过看那道士倒不象是有什么歹意的,只是有些懒散,二人不得已只好硬走头皮走了进去,万事到底如何,还是进去后再做区处吧。
二人入得房间,却见这房间甚是阔大,可容近百人。房间正中有二十余张桌椅,每张桌椅上都整齐的排放有笔墨纸砚。另外最是奇特的是,在墙壁四周挂满了条幅,粗略看去至少有上百张,也不知道条幅里都写着些什么。在条幅前又有七、八个少年,或正观看条幅中的文字,或静默的沉思。这些少年看上去和方生石二人年岁相近,有的可能还要小上一些,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这些少年中甚至还有两个女子,不过样貌一般。
方生石二人因见里面有人,而且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二人回头看那引路的道士,却早已走了,二人无法,只好先看看再说。
许浩然自小随着父亲或叔伯行走于江湖,自然练就了谨慎小心的心xìng,心中急于知道这屋子是做什么的?这些人又在这里做些什么?所以跟方生石耳语几句后,就着意接近一少年,待搭上了话后,就慢慢攀扯起来。
而方生石几乎算是个无书不读的人,见这些少年看那墙上挂的条幅看得极为专注,早已有些心痒难耐,也不理会许浩然去做什么,径直来到近处的一张条幅前,细细的看了起来。
方生石看那条幅上写着几个字“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这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何意。方生石想了一下,实不能解,只好放过,看向下一幅。
下一幅却是一个长句“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之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yīn阳胜,yīn阳相推而变化顺矣”,这句话似乎讲授的是yīn阳之理,颇值得揣摩,不过方生石倒也没有去细细推想,只看了一下又一路看下去……
方生石看了十数张条幅之后,大体明白了这些条幅中所书都是些道家之语,其中有的包含了一些道门的某种思想,有的是道门的谶语,更有甚者是包含了一些道门玄法的修行窍要,虽只是一鳞半爪的,却也颇为奇异。
当方生石看到第十七张时,见上面只有八个字“文极清思,净觉六识。”方生石心头徒然一震,那八个字何等的熟悉,一见之下如醍醐贯顶似的涌入脑中。这八字正是那本文妙经第六十七卷开篇的八字,他曾经在地下石殿中吟诵了无数遍,如何能不记得,如今再次见到了,心神激荡之余竟忍不住的往下轻轻的诵读了起来:“妙元三化,藏真守元……”竟不知不觉诵读起一大段文字来。
由于旁边的人颇为专注,且方生石诵读的声音不大,所以屋子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可这屋子外此时正行过一人,那人耳目聪绝,行走间已把方生石的话语全数听入耳中,不听还罢,听了之后,禁不住轻“咦?”一声,然后越听越是心惊,最后忍不住停了步来,细细聆听,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方生石诵读了数百字,这才停了下来。而那屋外之人此时正慢慢咀嚼听到的话语,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方生石诵读了一大段文字,忽一眼瞥见许浩然正在旁边古怪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走了神,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许浩然问:“你方才读什么呢?”
方生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方才看了这条幅里的话,想起了一些经文,一时忍不住就诵读了出来。”
许浩然打量了一下方生石面前的条幅,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得摇了摇头,把此事暂时放到一边,对方生石说:“我打听到这是什么地方,那些人都在做什么了。”
方生石一听忙问:“哦?这是什么地方?”
许浩然把方生石拉到一偏角处,这才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在‘品仙居’曾跟你们提过的三宗六派吗?”
方生石说:“当然记得——莫非?莫非和此处有什么关联?”
许浩然点头说:“正是!记得当初我曾和你们说起过官府奉旨为三宗六派敕造了上清道宫,那上清道宫就在京师之中。其实除了京师的上清道宫之外,官府还在各个道各建造了一座道宫,均叫小清宫,此处正是南安道的道宫。”
方生石皱眉说:“既然是朝廷敕造的道宫却为何建在这般偏僻的地方?而且行事还有些鬼鬼祟祟的?”
许浩然说:“嘿嘿,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这些宗派不喜欢招惹世人的眼目,所以才这般。”
方生石又问:“那这些少年在这里干什么?”
许浩然说:“这些少年都是来应考的。”
方生石一奇:“应考?”
许浩然说:“正是。”
方生石略微思索了一下,满面疑惑的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呀,自古以来这世间的科考不少,只是想不到竟然还有道门的考试?”
许浩然笑说:“我以前倒听说过一些,昨夜又听过一次,你难道忘了?”
方生石恍然说:“昨夜那四个玄门高人曾说过什么道宫考选,难道就是这里?”方生石本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一时未想到,此时许浩然稍微提点了一下,方生石自然就想起来了。
方生石又好奇的问:“这道门考试是怎生考法?”
许浩然微微摇头说:“我可不晓得,方才我问了那些考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甚清楚,只说是让他们看一下这些条幅,也没说干什么,真正的应试明rì才开始。”
方生石说:“原来如此,”忽又问:“既然是考试,可为何这些考生与我们都是一般的年岁?甚至看上去还要小上一些。”
许浩然说:“这话不用问那些人,我也是略知道些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想说明白却也有些不易。”
许浩然略微一思索,似是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你是否听说过先天道体这么一说?”
方生石摇了摇头,其实方生石也是模糊听说过的,只是听得不真切,只权当没听说过。
许浩然解说道:“传说只有锻炼成先天道体才可以凝炼出灵元真气,继而修炼玄门的各种玄妙功法,最后达到至高的境界。不过要想锻炼成先天道体,必须是根骨、资质极佳之人方可,有此等资质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的,而且就算是根骨、资质极佳之人要想得以成就,里头还有一些讲究。譬如当以十六岁以下为佳,要是过了十六岁,根骨渐成,锻炼起来就愈发的艰难,过了二十岁根骨大成,多半就不成了。”
方生石问:“那岂不是说年纪越小越好?”
许浩然说:“按理说是如此……”
许浩然正要往下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你们之中方才是谁诵读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