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阿婵已沉沉睡下,金不换仍坐在一旁修行无名功决。
因为炼化了天华珠的缘故,他体内的武元浑厚程度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九品武宗,只不过境界未破,所以才一直停留在九品武徒之境。火盆哔啵作响,时光悄无声息而逝。又过了一会儿,金不换停止吐纳,掀起帘子走出帐外。
大漠的夜sè很沉,浓如墨染;也很冷,酷似寒冬。然而似金不换这类的修行者,却无所畏惧。繁星漫天,星辉明亮,几如伸手可摘,金不换忍不住伸出手去,终究仍是摘了个空。他叹了口气,对着明星自言自语道:
“算算rì子,离开宗门已有半月了,不知师尊和诸位师兄们近况如何?还有姐姐,她有没有想我?”
“待将阿婵送回她的部落,揭穿倭人的yīn谋,化解胡人与汉人的战争之后,我便立刻赶回宗门。取得这样一件大功,所有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也不知道晓慈师妹他们回到宗门了没有,木桐师兄有没有替我转告周师兄他们一声?”
任他多么机智狡猾,终还只是个年轻少年。
他正沉思自语着,身后忽有沙沙地脚步声传来,金不换立时惊醒,回头喝道:“什么人?”
“山雨漫卷陋庄下,青锋三尺笑红尘。范兄不记得嬴某了吗?自从上次一别,嬴某时时忆起范兄风采,心中委实想念的紧。故不辞千里特来相会,范兄不会见怪罢。”黑夜里一人含笑走出,到金不换身前三步停了下来。
金不换看着那一袭水蓝衣衫,苦笑道:“原来是嬴君诺,嬴兄。嬴兄一路追来,不只是为了与范某一晤吧?其实不瞒嬴兄,那珠子已被我炼化了,你便是杀了我也是无用。”
嬴君诺笑意不减,似乎不为所动:“范兄如此开门见山,嬴某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初时,嬴某是抱着杀了你的念头。只是后来一想,那妖修本就是范兄先发现,珠子落于你手也算是物归原主,心下便也释然。嬴某之所以追来,一则确是想念范兄风采,yù与兄结为好友;二则,嬴某还有个师弟,其人心xìng狭隘,范兄抢了他所需之物,他必然记恨。嬴某怕其暗中对范兄不利,故特来给你提个醒,必要的时候嬴某也可助范兄一臂之力。”他这一番话说的甚是坦然,一点也不似作伪的样子。
金不换自是不信,天下哪有这等好人,自己抢了他到手的宝物,他非但不怒还巴巴的前来相助于己。于是退了一步,渡尘剑横在胸前,冷笑道:“要杀便杀,何必啰里吧嗦的编出这等谎言,嬴兄不嫌累么?”他自知身法远远不及嬴君诺,逃是逃不掉的,反不如拼死战上一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嬴君诺也是一丝冷笑挂在嘴角。只见他脚步一动,金不换只觉眼前一花,待他再出现时已然伸手搭在了金不换的肩膀。嬴君诺笑道:“我知道范兄修为深厚,远非嬴某所及。可惜人无完人,范兄也有不足之处。”
金不换深吸一口气,将渡尘剑重新放回腰间,道:“明明杀我易如反掌却留我活到现在,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嬴君诺收回手,一错身又回到了金不换身前,笑道:“范兄总是如此多疑吗?嬴某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与你交个朋友。”
金不换笑着与他对视道:“嬴兄觉得我会信么?”
嬴君诺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嬴某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金不换哈哈大笑:“好一片赤诚之心,范某可着实消受不起。若无它事,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转身yù走。
“范兄留步!”嬴君诺道。
“怎么,”金不换转过身,“嬴兄反悔了?”
嬴君诺犹豫了片刻,方道:“那倒不是。只是嬴某有一言相劝,不知范兄愿不愿听?”不待金不换回答,他接着道:“数rì前,嬴某偶然间听到范兄与那女子的对话,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乃是胡国公主,亦知道了范兄此行的目的。”
金不换略一皱眉,不悦道:“那又如何?莫非你想以此要挟于我?”
嬴君诺摇摇头,解释道:“范兄先不必生气,且听我继续说来。你将她护送回国,她许你了什么?”
金不换道:“告诉你也无妨。她答应了请求胡国国主放弃出兵大汉,使两国百姓免于战火。”
嬴君诺嘿然一笑,道:“范兄慈悲,叫嬴某着实佩服。然而范兄有没有想过,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之处?”
金不换神情一凛:“此话怎讲?”
嬴君诺正sè道:“且不谈胡国国主会不会听她的话,单以她是胡人你是汉人而论,那话便不可轻信。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怎知她回到王宫之后不会出尔反尔?更有甚者,她便是杀了你,你也无可奈何。”
金不换洒然一笑,道:“若真是如此,我谁也不怨,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倒是嬴兄,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
嬴君诺道:“范兄定是怀疑嬴某出言挑拨,其实不然。嬴某亦是汉人,虽说入了修行门当忘却红尘事,可是身为汉人,怎忍心见自己的国家生民涂炭?所以嬴某也是为大汉国民着想。范兄若仍是见疑,嬴某倒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范兄恩准。”
金不换道:“什么不情之请?”
嬴君诺忽然朝他长揖及地郑重行了一礼,道:“请范兄允许嬴某与你同行。”
金不换听罢,蹙眉不信道:“嬴兄莫不是开玩笑吧?依你之前所言,此行必是万分凶险,说不得还有xìng命之忧。嬴兄这般舍命所请,又是为何?”
嬴君诺直起身来,身姿挺拔,虽是黑夜亦无法掩盖其一身浩然正气。只听他诚挚说道:“嬴某说过,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汉国民。”他又向前几步,握着金不换的手道:“范兄万勿见疑,还请恩准吧。”
金不换暗忖,此人先是谎称yù与己结交,直至此时方才露出真实目的。可是他去胡人王庭到底要做什么?若答应了他,难免在身边埋下祸患。若不答应他,其恼怒之下,一剑将自己杀了也不无可能。权衡许久,他终于下了决心。
金不换一把反握住嬴君诺的手,笑道:“嬴兄侠义,范某怎忍相拒?”
嬴君诺惊喜道:“这么说,范兄是答应了?”
金不换点头:“与嬴兄同行,彼此间还可有个照应,范某求之不得,自然是答应了!”
“甚好,甚好!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握手大笑。
翌rì。
阿婵坐在金不换的怀中,望着他身后那匹骆驼上的嬴君诺,小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追来的,怎么不杀我们反而还跟我们在一起?”
金不换回答的云淡风轻:“昨天夜里,我练功累了出去散心,便遇到了他。本来呢,他是要杀我的。于是我告诉他说‘那颗珠子早就被我炼化了,你杀了我也没用’。他还是不甘心,于是我又说‘不如这样吧,你跟着我们走,等阿婵公主回到王宫,我叫她赏赐你一百颗!’就是这样,他便跟来了。”
阿婵笑道:“即便你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他也不会这么听话。你一定是在骗我。再说,天华珠是何等宝贵之物,便是我们王宫里,所藏也不过区区数颗,上哪找一百颗赐给他?”
金不换耸耸肩:“我怎么会骗你?事实就是如此,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至于那一百颗天华珠嘛,只要到了你们的王宫,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对吧?”
阿婵伸手拧住他的耳朵,嗔道:“你又来试探我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残暴的人吗?既然你已经许诺了他,我就想方设法替你兑现,绝不会将他杀掉的!还有那个小硕子,我一定会赐他一百辆车子的,你不要再怀疑了行不行?!”
金不换被她扭住耳朵,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另一人的绝世容颜。只是那容颜一闪而过,便又回到了眼前。金不换道:“我信你,你快放手!”
“你嘴上说信,心中其实是不信的,我不放手!”
“我嘴上和心里都信,不要拉拉扯扯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大家都只顾着赶路,怎会有人看?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谁脸红了,是天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