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东方舞满脸羞愧之色奔了下来,她拿眼角瞄了瞄脸色阴沉得滴出水的男子,微带哽咽道:“这事不关五殿下的事,都是女儿的错。”
夫人拍了拍东方舞安抚着她,却抬起头冷眼盯着风情,冷冷道:“五殿下,按尊卑,我的确应该尊称你一声殿下;但论长幼,你对舞儿做出这种事,难道现在连一点表示也没有吗?你难道连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该有的担当也没有吗?”
“担当?”风情冷冷一笑,眼眸里尽是讽刺之色,他忽然自身上掏出一面贴子,咬牙道:“请东方夫人看清楚了,我昨晚明明是来赴语儿的约,结果……”
“你也看见了。”男子怒目瞪着东方舞,冷然道:“我倒是很想听听东方大小姐对这事有什么解释。”
“什么贴子?”夫人皱眉盯着风情,拿了他手里的贴子过来一看,登时又惊又怒,也阴着脸愤然道:“五殿下,你最好先看清上面的名字再说话,可不要在这含血喷人。”
“名字?”风情见她竟然露出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顿时心下一惊,连忙拿过贴子,急急看了起来。上面所有的内容都跟他之前的贴子一模一样,只除了那个落款的名字,一脸惊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瞪着贴子,满目不敢置信,腾腾倒退着,不停喃喃自语。
夫人与东方舞默默对视一眼,又同时无声望着失魂落魄的男子,眼底骤然溅转出一丝冰凉来。
半晌,风情终于从惊骇里慢慢镇定了下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昨晚的事——这贴子一定早被人换过了。
他怎么可能弄错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也许以后只能永远被珍藏在他心底了,从今以后,他永远失去了再拥有她的资格。
他满目苍凉望了东方舞一眼,嘴角慢慢渗出讥讽的笑意,连声含着无限悲怆寂廖,道:“东方夫人,既然令爱昨晚已与我有了夫妻之实,我会对她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迟早将她迎过门。”
“五殿下……”东方舞眼见他满身心落索寂廖的痛苦模样,一时忍不住心疼地唤了起来。但风情连停也没有停,更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也不知该喜还是愁,她深深看了东方舞一眼,默默发出一声长叹,说了句:“舞儿,你先回去歇着吧。”便转身丢下东方舞一个人走了。
作为母亲,虽然对发生这样的事难以启齿,但为了替自己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与幸福,夫人还是收拾一番之后,进宫面见皇后去了。她不能指望风情,那个男人现在的心思根本就怀恨着舞儿,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让皇后知道这件事。
皇后知悉这件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异常来,反正之前她便属意让东方舞当她儿子的媳妇,不过因为东方语从中作梗,这事才一再拖延而已;如今这事,就是皇帝知道了,也没法再阻挠。
毕竟,你的儿子睡了人家的姑娘,人家姑娘怎么说都是比较吃亏的一方。
于是,三天后,依约定,皇后该派人到东方府下聘了。
清晨,绮香苑。
东方舞心情极好,早早起了床,为了迎接今天的好日子,她必须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人前。
“小姐,昨天下午云锦阁刚刚送了一批新到的石榴粉,不如今天就用这个?”负责为东方舞梳妆的丫环红梅,拿着那盒打着云锦阁印记的脂粉,征求她的意见。
“云锦阁的脂粉向来是帝都最好的。”东方舞瞟了瞟红梅手里的盒子,欢笑道:“既然到了新品,那自然用它了。”
红梅见她同意,便开始细致而专心地给东方舞描妆起来。
半晌之后,红梅方轻声道:“小姐,已经上好妆了,你看一下效果,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
东方舞就着铜镜仔细地观赏起来,只见镜中人儿双目含春、靥红似粉,腮色自然却又恰好地衬托出皮肤水女敕透着白皙的感觉,白里透红,水女敕粉滑,这妆容,她实在满意极了。
她弯起眼睛,满意地笑了笑,道:“嗯,这盒云锦阁的脂粉果然是全帝都最好的。”
“小姐天生丽质,用什么脂粉都一样美丽动人。”恭维话人人爱听,红梅这马屁拍得恰如其分,东方舞一听,心情更加欢畅了。
用过早膳,东方舞慢条斯理出了绮香苑,走到正屋去。
辰时一过,宫里果然派人到了东方府下聘,亲自到府里的是皇宫身边亲信莫妈妈;随她而来的还有羡煞人眼的聘礼。
按照东方舞将军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这聘礼可是按照娶正妃的规格来置办的。因此这一行人抬了半天,聘礼还未全部抬入东方府中。
就在莫妈妈按照礼单开始清点聘礼的时候,夫人娘家侄女,那个跟东方舞一样倨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姬素怜居然也闻讯而来,想要对这些令人羡煞人眼的聘礼一睹为快。
东方舞一见她进来,自然是满脸得意迎上去,带着炫耀的意思,指着院子里的箱子,欢声笑道:“表姐,你看这些聘礼,不过十分二三而已,外头还有很多未抬进来呢。”
姬素怜两眼酸溜溜地顺着她的手势往箱子看去,只见打开的箱子里装的都是极为名贵的饰物。
“表妹真是好命,将来做了皇子妃,可别忘了提携我呀。”
东方舞笑颜如花,显然十分高兴,她眯着眼,看向姬素怜羡慕中带着妒忌之色的脸庞,笑吟吟道:“你我可是表姐妹,相互提携那是理所应当的,表姐你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呢。”
东方舞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站在姬素怜对面,又处在上风的位置,从她站在对面说话开始,姬素怜怀里那只灰猫便莫名不安地扭动起来。
姬素怜看了看她粉腮含春,俏里生华的脸,一时又忍不住酸溜溜道:“表妹脸上涂的脂粉也不是一般的脂粉吧,那自然的粉色将表妹的皮肤衬得动人极了,真希望我也有那么一盒同样的脂粉。”
“表姐真的觉得我今天用的水粉不错么?”东方舞明明心里得意之极,面上偏还要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姬素怜一见她那表情,心下直呕得要命,想着假如她也嫁进皇室,到时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脂粉就有什么样的脂粉。
若不是因为夫人与皇后之间那层关系,她今天才不愿意到这来看东方舞在她面前炫耀。
东方舞看见姬素怜脸上那一抹僵笑,心里顿时更加得意洋洋,笑容如蜜似的甜,她一边在言语上谦虚着,却又用行动在无声向姬素怜炫耀着,边说边抚上了粉颊玉面。
姬素怜抱在怀里那只灰猫忽然发出一声燥动的“喵”叫之后,蓦地抓了姬素怜手背一下,在姬素怜吃痛之际,再闪电般窜到东方舞身上,蹭蹭几下,便自东方舞脚下爬到了她肩上。
在两人惊愕,未来得及反应之际,灰猫突然腾空前爪,凶狠地往东方舞脸上抓去,它这一抓,可是两爪同时扑来,以极快的速度抓了东方舞左脸颊,又飞快跳到另一边肩膀,更加迅捷地用双爪抓花她的右脸颊。
在东方舞还未感觉疼痛之际,它已经“嗖”一下从她身上跳下来,十分兴奋地舌忝了舌忝一双前爪,然后蹲在地上,摇着尾巴,昂起头,眯着一双锐利的猫眼盯着她,那姿势十足胜利者的神态,此外,它还不忘发出几声“喵喵”叫声来示威。
姬素怜完全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她傻愣愣看着东方舞瞬间血流满脸,却完全僵化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会动。
而东方舞在那只灰猫叫了半晌之后,才感觉到双颊火辣辣的痛。
两手往脸上一模,拿下来一看,双掌十指间全是粘腻腥红的血迹。
又痛又惊之余,东方舞双掌捂住鲜血淋漓的失色花容,突然来了鬼吼神泣的“哇”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夫人几乎不顾平日那温和端庄得体的形象,最先奔跑了过来,她一见东方舞十指间全是猩红夺目的血迹,立时心疼道:“舞儿,你的脸怎么了?”
“猫、猫……”东方舞几乎痛得话也说不完整,又气又痛之下,两眼自指缝间射出狠毒的冷芒刮向楞在一旁不会反应的姬素怜,凄惨哭喊道:“娘,她的猫抓花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肯定毁了!”
“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那只畜牲。”痛恨中,东方舞还不忘发狠地朝着姬素怜怀里蜷缩的灰猫放着毒语。
夫人冷下脸,又怒又惊地剜了姬素怜一眼,随即却柔声哄道:“舞儿,你先别说话,松开手,让娘看看你的脸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那边正在清点聘礼的莫妈妈,见夫人母女都到一边去,她也只得无奈停下手里工作;垂下眼眸,闪过一丝莫名情绪,露出关怀的表情走到东方舞跟前来,关切询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夫人叹着气,道:“被一只畜牲给伤着了。”
“莫妈妈,真是不好意思,看情况,得先给舞儿请大夫前来看看,我们才能继续清点聘礼了。”
莫妈妈点了点头,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道:“应该的,应该的,东方夫人,清点聘礼的事不急;还是先请大夫为大小姐诊治最重要。”
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的东方语这时亦施施然走了过来,向夫人行了一礼,才关切道:“夫人,不如先让我为大小姐看看?”
“你?”夫人露出警剔的目光,狐疑而审慎地盯着她笑意嫣然的脸,摇了摇头,干笑道:“小语,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医术,只不过……”
“圣旨到!”就在夫人犹豫着找借口推辞的时候,大门口处忽地传来一声响亮的传报声。
圣旨到,那便如皇帝亲自驾临,无论天大的事,也得先搁一边,试问这天下能有什么事大得过作为天子的皇帝呢?
就连满脸是血的东方舞也不得不在这声响亮的传报声里双膝一屈,就地跪了下去,迎接悠然自门口捧着圣旨缓缓进来的传旨太监。
东方语一眼看见前来传旨的太监正是养心殿里与她十分熟悉的钱公公。她从无人看见的角度,调皮地冲钱公公扬了扬眉,之后才慢吞吞随大众跪了下去。
钱公公捧着圣旨,微昂起头,清了清喉咙,两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掠过众人头顶,照着圣旨缓缓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因东方夜之长女东方舞,品行有损,妇德含污,特下旨褫夺此女赐婚为五皇子妃的资格,此后永不得晋升为皇子妃之列,钦此!”
东方府一众人对着钱公公手里那一卷黄绸三呼万岁谢恩,只有那个双颊泛着血花的东方舞,彻底傻掉一般,跪在地上既不知道谢恩,也不知道起来领旨。
钱公公漠然掠了她一眼,又不阴不阳地叫了声:“东方大小姐,快快领旨谢恩吧?”
东方舞似是根本听不见钱公公的声音般,木然僵化如石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夫人见状,不得不皱着眉头,狠着心拧了她手臂一把。
东方舞吃痛之下,这才茫然扭头看了眼夫人。
夫人立时低声提醒她,“舞儿,赶紧谢恩领旨。”
东方舞在夫人的催促下,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叩头领旨谢恩。
钱公公将圣旨交到东方舞手里,然后透着圆滑笑容走到莫妈妈跟前,缓缓道:“莫妈妈,咱家领陛下旨意,东方大小姐德行有亏,这些按照皇子正妃规格下的聘礼,按着规矩,还得劳烦妈妈你再使人将它们搬回宫里去。”
钱公公这话一出,等同于直接对东方舞判了死刑一般,让她狠狠体验了一把瞬间从云端跌落到万丈深渊的感觉;就连夫人也霎时脸色灰败;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是陡劳的!皇帝金口一开,是绝对没有更改的道理。
“莫妈妈,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咱家这就回宫复旨了。”钱公公瞟了愣住的莫妈妈一眼,微微笑着说完这句,便要转身离去。
莫妈妈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天,才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对着钱公公道:“钱公公请慢走,我会使人将这些聘礼运回宫去的。”
钱公公走后,莫妈妈叹了口气,对夫人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摇了摇头,随即便开始招呼人手将那些刚刚清点过的聘礼,一一重新装回箱子,准备搬回宫里去。
“不……!”东方舞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看着人们忙碌地将那些眼见到手的聘礼重新装回箱子,一时悲从中来,终于发出极为凄厉的尖叫声。
“这是我的聘礼,你们不能再把它们搬走……”她一边尖叫着,一边冲过去企图用身体阻挡他们将聘礼装进箱子。
“舞儿……”夫人一身倦意,过来轻轻搂住了浑身颤抖的东方舞,低声道:“你别这样,现在还是先让大夫看看你脸上的伤要紧。”
“平儿,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平儿在夫人极其冷漠愤怒的声音里,战战兢兢小跑了开去。
“不,这是给我的聘礼,这是下给我作为未来五皇子妃的聘礼,你们不能把它搬回去!”东方舞一把甩开夫人,状若疯狂般扑了过来,以身体护着箱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大小姐,我想你一定没听清楚刚才圣旨里是怎么说的。”东方语慢悠悠走到东方舞跟前站定,笑吟吟道:“圣旨说,从今以后,你——东方舞大小姐,因为德行有亏,再也没有为皇子妃的资格,哦,就算是侧妃也不行;当然,你还是可以成为五殿下侍妾的。”
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定定看着东方舞血淋淋的脸,又笑道:“不过,这侍妾较真起来,其实跟暖炉的作用差不多,都一样是暖床的工具而已;生前:永远没有资格记在皇家玉碟之上,死后,也更没有资格葬入皇家陵墓,铭上皇家墓碑。”
她眼睛忽然一转,明亮眸光淡淡落在满脸沉郁之色的夫人身上,又含笑道:“就如我死去的娘亲一样,即使身死数年,一旦被人证实德行有亏,仍然被扒坟挖墓,废夺平妻的名份,就连灵位也没有资格供在祠堂。”
“夫人,你说,我说得对吧?”
夫人的脸终于没法再维持一贯的冷静沉郁,她看着笑意嫣然的绝世少女,脸色在她清晰入耳的字字句句里,一程程青一层层白交织着幻变下去,青白交加的脸色混着少女字正腔圆的声音,一下下直戳心窝处,钝痛感便无声无息铺天盖地卷袭她全身每个毛孔。
这一刻,夫人在少女明亮透澈的目光中,终于深深地意识到,少女一直以来对那件事长久的隐忍,只为了在必要时给她致命一击,如今这一击虽然不是直接落在她身上,但对着她的女儿,仍然足以致命,还是致两人的命!
夫人看少女的眼神终于渐渐出现了崩溃的裂缝。她怔怔地看着少女容光绝丽的脸,诡冷的眼睛里慢慢现出恐惧之色。
这一刻,她开始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为了夺回那套紫晶首饰,而罗织罪名闯入绿意苑,瓜分那个女人所留下的全部财物;还利用皇后的高贵身份,泄了她多年的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计较那些虚有的名份,以至于彻底激怒了眼前这头沉睡的小母狮。
招致今日的结果。
当时,她怎么会忘了,皇后之上还有皇帝,那个全天下人都要葡匐在他脚下的男人。以至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要入皇家,终其一生,永远——只能为妾,再无翻身之日。
扑在箱子上阻止宫人将聘礼重新装箱的东方舞,惊愕了一下,她望着呆滞发楞傻了般的夫人,忽然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朝东方语扑过来,双手乱挥乱晃,直接就要扭打那个站在夫人跟前笑意微微的少女。
夏雪冷冷瞥了东方舞一眼,毫不费劲便将她空有姿势的双手给架住,轻轻往旁边一带,东方舞便重重跌坐在地上。
然而,她虽然被夏雪摔在地上,眼里却仍旧迸射着无比愤恨的目光,剜刮着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厉声质问道:“是你,一定是你向陛下进了什么馋言,教唆陛下特意在下聘的日子宣那道旨意!”
东方语笑眯眯站定原地,把玩着垂落胸前的一缕秀发,眼睛微微转了转,清淡明亮的眸光懒洋洋锁定夫人,含着讥讽,凉凉道:“夫人,看来你还没教会大小姐谨言慎行,大概得用血的教训才能让她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莫妈妈皱着眉头几不可见地掠了形容可怖的东方舞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低声催促宫人们加快速度。
夫人深深皱着眉头,终于在少女明明含笑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冰凉的眼神里,惊醒过来,她颓败地过来扶起东方舞,漠然道:“舞儿,你给我住口,如此口无遮拦,你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平儿,红梅,快过来扶大小姐下去看大夫。”
夫人冷沉而极具压迫性的眼神横扫过来,平儿与红梅立刻战战兢兢过来搀扶着东方舞,又拖又拽的强行将她带离了院子。
夫人走到莫妈妈跟前,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含着歉意道:“莫妈妈,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请你回去转告皇后娘娘,我改日一定会亲自进宫向她请罪的。”
“东方夫人客气了。”莫妈妈疏离与她客套着,淡淡瞥了眼收拾得差不多的聘礼,才又将目光对上夫人青白灰败的脸,道:“东方夫人,很抱歉,这些东西奴婢只能奉旨将它们搬回宫去,请你一定见谅。”
夫人干笑着,有气无力道:“应该的,麻烦莫妈妈了。”
边上,一向极少出自己院子的东方妮,也想趁着夫人与莫妈妈交谈之际,偷偷溜走;她今天是一时忍不住才出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这一个时辰的功夫,眼睁睁看着东方舞从当初的得意洋洋,转瞬美梦成空,落魄如泥。
而她当初的羡慕妒忌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轮回了一圈,她可以暗自在心底幸灾乐祸,但却绝对不应该在此时引起东方语的注意。
因为刚才,她虽然站得远,但是,东方语与夫人的对话,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夫人眼底那渐生的恐惧,她更是默默看在了眼里。
连这个家里最厉害的夫人都对那个姿容绝色的少女露出恐惧的神情,这说明在这个家,现在最可怕的人已经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而是眼前一直笑意如花的绝色少女。
东方妮在想明白这件事后,立刻从心底惊恐起来,生怕东方语一个不小心,便会记起皇后邀请的百花宴上,她联合指证东方语盗窃皇后紫晶手链的事。
她原本便站在较远的边上,隐在树影里看热闹,此刻,她悄然而退,自以为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莫妈妈那里,殊不知,那眸光流丽眼神透凉的绝色少女,像是长着一双千里眼般,不用刻意,便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
她甫一动,那容光绝艳的少女眼神看似那么随意一转,明明笑意暖洋洋的眼神,却让她全身陡然发寒,从心底激灵灵打起了寒颤。
东方妮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那恣意微笑的绝世少女,垂首屏息里逃也似的匆匆而走。
送走莫妈妈,夫人眼里透出深深寒意,默默盯了东方语一眼,随即便转身去看东方舞了。
看热闹的人几乎走光了,抱着爱宠惊恐地待在原地的姬素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要离去。
“姬小姐。”相当悦耳清脆的声音,但听在姬素怜耳里,这可比恶魔的声音还令她觉得恐怖,她不得不顿住脚步,因为东方语已经站在了她前面,“你一定没吃过龙虎斗这道菜吧?”
少女明亮惊人的目光淡淡瞟落姬素怜怀里的灰猫,挑眉,笑眯眯道:“那可是一道非常特别的菜肴,我想姬小姐未必喜欢,但大小姐她一定会喜欢的。”
姬素怜脸色微微变了变,她自然明白东方语的意思,是要她将灰猫留下来供东方舞泄愤,但是——这只灰猫伴着她好些年了,在她心里,这只灰猫比她的姐妹还要亲,她怎么舍得让东方舞宰杀了它。
“那只是意外,”姬素怜冷冷盯着东方语,强自逼出三分硬气来,昂起头,睥睨着笑意微微的少女,冷冷道:“我的猫从来不会随便伤人,除非……”
“除非什么呢?”少女笑吟吟看定她一霎露出顿悟之色的眼眸。
“姬小姐,我想你一定忘了一件事,你养的猫即使再温驯,它也不过是一只暂时收起利爪的畜牲而已;什么时候它不听话想要发威伤人,我想你也控制不住吧?”
“你胡说!”姬素怜恼怒地提高了音量,“它只有嗅到特别的味道才会狂燥不听话。”
“哦,那是什么特别的味道呢?”少女定定站在姬素怜前面,语气懒洋洋之极。
“薄荷!”姬素怜似是想通了什么,忽然眼神一亮,声音略略透着激动,道:“对,一定是表妹涂抹的脂粉含有薄荷的成分……”
“是你,是你对不对?”姬素怜激动中,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瞪着东方语,几乎立刻就做出决定,她要将这件事告诉夫人。
是东方语在脂粉里做了手脚,才会引得灰猫发狂去抓东方舞,害东方舞被抓伤的罪魁祸首是东方语,而不是她的猫。
“姬小姐,”东方语笑吟吟看定她,半晌,才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这药不可以乱吃,这话同样不可以乱说,大小姐刚才一定告诉过你,她今天擦的是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对吧?”
“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姬素怜目中露出惊骇之色,几乎立即的,她又激动道:“对,一定是你在石榴粉中做了手脚,就是你!”
她未说完,便拔腿要往东方舞的绮香苑跑去,因为夫人现在正在绮香苑。不过,她跑不了两步,立时便被神情冰冷,全身煞气无形散发的少女给拦了下来。
东方语一边弹着自己手指,一边慢条斯理踱步走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哎呀,姬小姐,你激动什么呢?我知道大小姐今天用的脂粉是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那是因为我们众多姐妹,在昨天下午,人人都拿到了一盒。”
东方语说完这句,拦在姬素怜前面的冰冷少女这才略略让开身子;但姬素怜这下半迈的脚步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人人都有的东西?她去告什么状?
“哼,你尽管在这得意吧,如果真是脂粉有问题,我才不相信查不出来。”姬素怜看着少女嫣然微笑的绝色容颜,对上她那双透着笃定自信的明亮眼眸,心下更恼怒得厉害,当即冷哼道:“我这就去告诉姑母。”
“呵呵,姬小姐真有信心,”少女仍旧笑意微微,坦然里透着绝对的自信,她不仅一直含笑看着姬素怜急燥不安的样子,还一边拔弄着胸前一缕发丝,一边作出请的手势,谦恭道:“那么姬小姐请吧,哦,这回进入绮香苑,可记得一定要看好你的猫哟。”
姬素怜暗地咬了咬牙,冷眼掠了容光艳绝的少女一眼,当下再不迟疑,果真紧紧抱着她的灰猫,大步往绮香苑赶了过去。
东方语瞄着姬素怜逐渐变小的身影,扭头看向略站她身后的圆脸丫环,见那丫环正怔怔地模上自己因大火而变得无法回复如初、带着凸凹不平感的脸颊。
少女垂下明澈眼眸,掩去眼底飞闪的伤感,忽地勾出一抹邪恶的坏笑,凉凉道:“胭脂,大小姐受伤了,我作为姐妹的虽然不能为她分担苦痛,不过,我依然感同身受,所以这时候,我也很应该到绮香苑表达一下我的关心才对。”
东方语进入到绮香苑的时候,大夫正在替东方舞诊治,她环视了一下屋内情形,自发的站到进入内室那道圆弧形的拱门处,凭柱懒洋洋俏立着,一双熠熠生辉眸子不时掠望里面一眼,悄然流转间,静静绽放出一室光华。
半晌,在众人屏息而紧张的等待中,大夫终于皱着眉头,对夫人招了抬手,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大夫,舞儿的脸怎么样?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如初?”
“唉!”大夫望着一脸担忧的夫人,先叹了口气,才慢慢道:“夫人,大小姐的脸……只怕难以恢复如初啊。”
夫人怔了怔,一口气卡在喉咙半天难以吐出来,她惊骇欲绝地睁大眼睛问道:“难以恢复?大夫你这话何意?”
“夫人,她脸上的抓伤,伤口极深;想必那只猫定是灰色毛种的猫,它的爪子又长又尖,如果用力凶狠的话,伤人几可见骨。大小姐脸上的抓伤,虽然没有深到见骨的地步,但是——”
大夫瞄了瞄脸色骤变的夫人,顿了一下,又慢慢道:“大小姐涂的脂粉中含有某种能令伤口在短时间内扩大加深的物质,所以……请夫人恕老夫医术不精,我只怕对大小姐的伤无能为力。”
大夫这番话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霹得夫人整个人都懵掉了。
半晌,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大夫你是说……舞儿她的脸以后、以后再也好不了?”
大夫在她哀恳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如果夫人能为她寻些疗伤去疤痕的圣药,大小姐脸上的疤痕应该可以淡化一些。”
姬素怜听闻东方舞日后只怕容貌尽毁,一时又惊又惧,咬了咬唇,硬着头皮上前,对夫人小声道:“姑母,刚才大夫说表妹的伤口因为脂粉中含有某种能令伤口扩大加深的物质,这才会……,我的猫从来不会随便伤人,只有在嗅到特别的味道才会狂燥不听话,我怀疑有人在脂粉里做了手脚,这才令表妹……”
夫人本来急怒攻心,听闻姬素怜这话,除了狠狠剜她一眼外,立即便对荣妈妈吩咐道:“荣妈妈,大夫说大小姐用的脂粉有问题,你即刻带人到各处院子里搜查,看看其余人的脂粉有没有问题,免得再有人像舞儿一样,受到畜牲攻击。”
荣妈妈怔了怔,眼角斜斜瞄了那个凭柱悠然俏立的少女一眼。
夫人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时寒着脸,皱着眉头,道:“小语,这事关重大,为了安全起见,你的绿意苑也得搜上一搜。”
东方语懒洋洋抬眸看向夫人,微微笑道:“夫人,荣妈妈大可以放心带人去搜,不过在搜之前,请容我多嘴提醒荣妈妈一句;现在的绿意苑可再没有什么各房遗失的东西在里面了,除了每月府里定例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其余或装饰的或值钱的东西,可都是白世子与六殿下后来送进来的,荣妈妈搜查的时候可要小心了。”
“万一不小心损坏了什么物件,我倒是不在意,怕就怕白世子或者六殿下他们不肯息事宁人。”
夫人脸色灰白里又黑了一层,荣妈妈垂着眼睑,嘴角无声抽搐了一下,自是不敢多说半句。
夫人含着一口不散的怨气,冷冷盯了东方语一眼,然后对荣妈妈挥挥手,道:“去吧,搜的时候小心点就是。”
荣妈妈得令,很快就领人下去到各房姨娘或小姐院子里搜查去了;用不了多久,所有人的胭脂水粉都被荣妈妈一一搜罗到了夫人面前。
“大夫,麻烦你检查一下,看看这些胭脂水粉里,有没有跟舞儿脸上那种一样的。”夫人说罢,又目光阴厉地瞅了东方语一眼,随即又怒又无奈地掠过姬素怜强装镇定的脸。
大夫很快将有问题的水粉挑了出来。
夫人一看,全都是昨日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而且是各个院子都有,真是人人有份,唯一与东方舞那盒不同的是,别人的还全都是新的,未开始使用过,而东方舞是第一个使用者,所以才会招致这场不幸。
也就是说,东方舞被姬素怜的灰猫抓伤,纯属意外中的不幸罢了!
夫人又恨又无奈叹了口气,随后让人送走了大夫;就在姬素怜也想离去的时候;东方舞忽然从她的闺房跑出来,不过,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日后再也不能恢复,她脸上被布条缠着,像具木乃伊一样吓人,但更吓人是她盯着姬素怜怀里那只灰猫的眼神。
凶狠中溢满暴戾阴毒之气。
“表姐,你可以走,但这只猫——你一定要留下来,我要将它生&13541;活割、不将它挫骨扬灰,实难泄我心头之恨!”
姬素怜闻言,吓得当即腾腾倒退了几步,两手抱着灰猫搂得更紧了,她戒备地看着神情疯狂的东方舞,一边求救似向夫人叫道:“姑母,你劝劝表妹,这是意外……我的猫、我的猫它也是因为……”
“素怜。”夫人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沉声道:“你还是将猫留下吧,你看看舞儿伤成现在这样子,看在这事是意外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但是这猫,你必须留下。”
“不……姑母,它是无辜的!”姬素怜还是紧紧抱着灰猫,一路戒备地后退着,满眼倨傲里亦透着倔强。
夫人皱起眉头,朝旁边的荣妈妈丢了个眼色;荣妈妈立时一个箭步冲过去,眼疾手快下一把就将灰猫给抢了过来。
东方语看到这里,慢悠悠走向门口处,忽在姬素怜旁边停了停,漫不经心道:“胭脂,听说龙虎斗这道菜肴,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你有没有兴趣尝一尝?不如改天我亲自下厨,弄一道给你试试!”
胭脂飞快瞥过姬素怜惨白的脸,十分认真答道:“小姐,奴婢觉得吃猫吃蛇的太恶心了,这道菜还是留给那些黑心肝的人吃吧。”
东方语抿唇,无声笑了笑,她走后,据说姬素怜也失魂落魄走了,而那只害东方舞毁容的灰猫,当真被东方舞给挫骨扬灰泄恨了。
基于皇帝那道东方舞永不得晋升为皇子妃之列的圣旨;夫人在安抚住东方舞的同时,不得不再次进宫求见皇后;最后商定的结果,东方舞自然是由正牌的准五皇子妃一路直降到了毫无地位可言的侍妾。
但是,即使沦为只能以侍妾身份进入五皇子府,夫人最后也只能认了。谁让东方舞与风情在沁香斋共渡一晚的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侍妾,自然只能用纳的,别说什么有体面的聘礼,就连进府当日,也没有资格从大门进去的。
不过,皇后为了安抚夫人,还是差人意思着送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聘礼过来。
只待择定黄道吉日,就将东方舞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这一日,百家旺又赌输了钱,垂头丧气回到府里。
他无精打采路过花园的时候,忽听得假山后有人在低声说道:“妈妈,这几日,我每天早晨都看见大小姐她一下床就偷偷躲起来猛呕吐,我以为她病了。可又听人说,她坚称自己没病,不肯看大夫,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脸被猫抓伤了,也连累到身体其他地方?”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神秘地笑了笑,“小丫头,根本不是你猜的那回事,依我过来人的经验看,大小姐她呀八成是有了,并且那月份该离两个月不远呢。”
“有了?妈妈你不会猜错了吧?”
“这怎么会错,早晨起来没痛没病的无故呕吐,那就是一个女人怀孕的症状,要不你留意一下她走路的样子;怀有身孕的人走路的姿势跟平常人都是不同的。”
只听得那丫环又问道:“如果说大小姐是有身孕了,那也说得过去,毕竟她之前跟五殿下在沁香斋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谁知道他们那晚有没有……,不过,你说她的身孕差不多两个月,这个就太离谱了吧,我记得五殿下上回到沁香斋的事不过是半个月前……”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苍老的声音又轻笑道:“要是真怀上,这开始半个月是不可能有什么孕吐症状的,你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暗中留意一下她的肚子,一定微微有些不同了,没有一个多月以上,那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可是,她跟五殿下的事在半个月前发生的,这就快两个月的身孕从何而来?”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大小姐她之前就没跟别人有那事呢!”
假山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即听闻有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垂头丧气懒懒散散走在假山不远处的百家旺,听完这段话后,脸上的颓唐之色突然一扫而光,浊黄双眼还隐隐流露出兴奋的神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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