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难得看见这个向来淡定漫不经心的少女出现惊慌的神态,那原本缓缓合上沉重眼皮的艳绝少年,失了血色显得苍白的唇畔微微勾出一抹虚弱浅笑,他努力又慢慢撑开了眼睛。
轻轻道:“小语,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困,想闭一下眼睛而已。”
东方语知道此刻他因失血过多,之前又一直疲劳打杀,意识肯定随时会昏迷过去。
但她不能在这时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宁楚,她只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以最快的时间迅速镇定下来,扬眉,明眸转动,泛出故作轻松的揶揄笑意,“宁楚,你这家伙,这时候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们赶紧游到上面,找个地方上岸才是正经。”
宁楚点头,眼皮几乎又在他点头的动作中再度合上。
东方语连忙拽着他手臂,道:“别,宁楚,拜托你千万别闭上眼睛,现在可是冬天,你也不想把我累死江中吧。”
宁楚又笑,他的笑容即使虚弱,却仍旧那么温润清雅,让人看着也觉得心安。
“小语,我们一起游到上面去,我绝不会让你变成一条冰美人鱼的。”
东方语加快了划水的速度,却不敢闭嘴节省力气,因为她怕她一住嘴,宁楚会立刻昏迷过去。
她拼命划水,此时几乎是半拖着宁楚往上游逆流而行。
吃力的程度可想而知。
“嘿,还懂得玩笑,证明精神还不错。”少女故意清脆笑起,眨眼调侃,“嗯,宁楚,你说你那位好弟弟,会不会在上游也派了刺客在热烈欢迎我们呢?”
她语气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这却正是她心里最担忧的事。
宁楚那涣散的意识似乎被她这句话击中了一般,忽然便狠狠地集中了起来。
他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身体疼痛。
“你说得不错;他们既然没将我们留在江里,又将我们的船给弄沉了,自然会派人在前头最近可以上岸的地方埋伏等着我们。看来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
少女心下一凛,刚才她只是为了分散宁楚的注意力,才一不留神将心底的隐忧给吐了出来。
现在看他似乎来了精神的样子;她心下顿时是又忧又喜。
忧的是,他失血过多,若不能赶紧上岸止血,情况实在不太乐观;喜的是,他居然能够再度集中意识,证明这人也是个意志极力的控制帝。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会再那么容易的昏迷过去。
因为未知的危险近在咫尺,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昏迷,丢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困境。
“宁楚,不管他们欢不欢迎,我们都得尽快找到可以上岸的地方。”少女说着,眉头低了低,目光隐隐透着一丝担忧凝落他脚下。
宁楚微微一笑,他努力想将虚弱的笑容维持久一点,但落在少女眼里那艳绝笑容只不过浮光掠影而已。
她抿着唇,拽着宁楚,奋力往上游划去。
也不知划了多久,反正东方语觉得自己快精疲力竭了,前面险滩众多的江面忽然便变了,除了多出几道叉江口之外,两旁的绝壁也似骤然被人用刀削平了一般,从那样高耸入云的万丈山仞被一刀下去,削成矮平的土坡。
东方语呼着白气,眼角无意一掠,立时喜出望外;觉得浑身流失的力气瞬间统统又回来了。
“别到前面,我们就在下面的险滩找个地方上岸。”宁楚原本合着嘴唇,只为保存那一点力气;但此刻他看见东方语还欲继续往上划去,只好出声提醒她,“十八弯的河滩之上,虽然有人家,但肯定也有刺客埋伏在那。”
东方语眼神微微暗了暗,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会,他需要止血,还需要营养补充体力,尽快补回流失的血液,他才能……。
宁楚摇头,露出让人安心的眼神,微笑,“小语,别担心我,他们沉了我们的船,也没将我们留在江里,一定猜测我们会到十八弯上岸,要么再找船,要么改道易辙,我敢说现在埋伏在那等待我们自投罗网的刺客不会少。”
东方语心下紧了紧,她知道他说的都对。
但——
她目光深深扫过少女艳绝而苍白的脸,一点晶亮留在他那朵虚弱难以灿烂的笑容,良久,她没有说话,而是拽着他手臂改了方向。
最终,让她找到了一处可以爬上岸的地方。
当她将宁楚粗鲁地连拖带拽的拉上去之后,她觉得自己这会真快变成死鱼了。
冰冷的江水,寒风呼啸的天气,还逆流游了差不多两里,她觉得自己这会比人家专业的游泳健将还要厉害。
她摊在地上缓了一下。
随后便爬起察看了宁楚的伤口。
宁楚被长剑戳破了脚底,东方语看着他的伤口;这会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那些刺客的武器显然淬了毒药,但是因为宁楚一直在水下游动,他失血的同时,那些毒药也随着流水自他伤口往外排了不少,这会,他血差不多流干;毒药也差不多被清洗了干净。
两人浑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眼下自然还滴溚地落着水珠。
东方语就地给他暂时止了血,随即又一滩烂泥般躺了下去,宁楚因失血差点要了一条命,她则是因为累得快瘫掉,而去了半条命。
她这一躺,差点就睡了过去,正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原本已半陷昏迷状态的少年在她耳边柔声喊道:“小语?小语?快起来,这样睡过去的话,你会生病的。”
东方语被他这么一吵,深重的疲倦之意瞬间浅了些,她幽幽苦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随即不由分说,便要扶着宁楚,“看样子,你的命是捡回来了。嗯,我们该找个地方弄干这身湿衣裳才行。”
宁楚本也不欲拒绝她的好意,但就在这时,在他们刚才躺过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起了一阵十分轻微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衣物相摩擦所发出的窸窸声。
东方语一心往前面张望寻找落脚点,根本没有留意到这阵微末的响动,但宁楚那前迈的脚步却忽地停滞了一下。
就在这一下的瞬间,从他们背后忽然撞来一阵卷着杀气的疾风。
那道疾风就如高山上的冰雪,仿佛浸着万年的寒气而来,寒冷中又卷着无边的杀气。
这股杀气并不是针对宁楚,反而是直扑东方语过来。
这个时候,无论是以宁楚眼下的情况,还是以毫无武功的东方语,都不可能避开这狠绝毒辣又急又疾的一记凌厉杀着。
但是,既然避不开,那就迎上。
宁楚挥臂,以血肉凡躯格挡上那夹着呼呼杀气而来的利器。
“哧”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并不是钢筋铁柱,很自然被利器砍入了皮肉;然而,就在那个潜藏于他们身后的刺客露出狰狞得意笑容之时,他略一瞥目,眼角是冷淡讥讽的寒芒,右手弯过一扫,纤白精致的手掌乍然拂向那刺客的脑袋。
凝着宁楚淡淡憎恶与恼恨的手掌,成了那个刺客能够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最后冒出的念头居然是:这只手掌好美。
无论是刺客扑来的一砍,还是宁楚以左臂格挡,再以右掌拂脑,这个过程这些动作其实都是在眨眼之间便完成。
待东方语愕然回首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刺客瞪大双眼软倒在他们身后。
她一回眸,看见那个刺客倒下的位置,心下微微一怔,眼里随即交杂着泛起一阵凉意与感动。
若非宁楚反应得快,此刻倒在地下的人就该是她。
一怔回神,抬首,自然一眼看见宁楚左臂那道刀伤。
自皮肉里冒出的血水几乎瞬息就由鲜红变成了暗紫。
东方语心下一沉,知道刺客的利器上都沾了毒药。
她立即撕了衣袖在宁楚那道刀伤上面绑紧,先阻断毒血蔓延,她一边缠布知一边道:“宁楚,你可要撑着点;嗯,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止血解毒的万用药丹。”
“万用药丹?”原本安静看着少女替他包扎的宁楚,闻言,不禁怔了怔,神态虚弱中居然渗了一丝难得的古怪。
少女没有抬头看他,继续与手中的布条奋战。
“嘿,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发觉书上都在写,像你们这样的人物,只要是会点武功的,不都会在身上带上什么不管是什么伤都能用得上的丹药吗?既然是什么伤都能用,自然就是万能的了。”
宁楚垂眉,艳艳唇角微渗一抹讶异苦笑。
虽然他不知道她说的从书上看到,是从什么误导别人的书上看的;但此刻他还真宁愿自己身上带有那什么万能药丹。
只可惜,他没有。
“小语,就算没有什么万能药丹也不要紧的,这点小伤对我而言只是小事。”宁楚心下泛过一阵惋惜,然再开口,仍是一派温和闲适。
他那般云淡风轻的儒雅姿态,似乎身上压根没受伤一样。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暖,知道他不过是不想给她压力而已。
她笑,笑容灿若明星,“放心吧,有我在呢,自然会没事的。”
少女伸手去挽宁楚;却被宁楚状似随意地避开了。
他避过少女伸来的手,随即迈步往山中走去,他知道此刻,少女的体力并不比他好多少。
“小语,看来我们暂时只能先往山上走,最好能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弄干衣裳。”
东方语在他身后,看着他勉强撑着脚伤往前走,见他虽然身上处处挂彩,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但那人潋滟绝伦的风采却连这样难看的姿势也无法减损一分,这样走路的姿势若在别人身上,看来一定叫人惨不忍睹,可眼前这艳绝少年,虽浑身湿透,形态落魄还受了伤,却仍然独具魅惑的楚楚风韵。
少女心下一阵默然。
她没有再试图上前扶着宁楚,而是仔细留心四下的绿色植物,期望能找到一些可以消炎解毒的草药。
因为刚才刺客那一刀,上面的毒药虽不是剧毒,但若不能及时将毒血排出来,对他的身体自然是不利的。
幸而老天虽喜欢捉弄人,却还是心疼好人多些。
东方语这仔细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两三味有助于消炎解毒的草药。
而她一路采摘这些草药,一面留心四周的情况。
“你放心,刚才那个家伙,八成是掉队干私事的,我可以肯定,四周已经没有刺客;我估计,他们应该都已经到更上游的地方去等着我们了。”宁楚暗地咬着牙根,不让脚下的疼痛在脸上显示出来,他没有回头,便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对东方语的举动了若指掌。
东方语想了一下,随即略略放松下来。
她没有在山里转悠的经验,所以一直都跟在宁楚后头,一来是存了暗中保护宁楚之意;二来存了寻找有利帮助宁楚恢复的草药之心;三来,她心里微微有些惭愧,觉得这个时候还得靠宁楚找什么可供他们暂时栖身的地方。
幸而上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们在树木里转悠了两刻钟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子没有人居住,看样子应该是猎户所建,方便打猎的时候有个落脚处。
屋子虽然简陋,但好在家什都挺齐全,连日常用具,柴米油盐食物什么的都有。
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间屋子,对他们来说,那好比是雪中送炭,实在是够令人欣喜的。
进入这山中猎屋,东方语立时迫不及待将宁楚推倒。
宁楚愕然,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嘿,宁楚,你最好乖乖的别动,我们在山里转了这么久,你脚底下的伤口一定已经再裂开了,若再放任如此流血,你很快就可以去下面跟阎王下棋了。”少女推倒他,还不由分说蹲下,一把月兑掉他的靴子。
目光在那些层染得殷红的布条上,少女心下一阵绞痛漫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解开布条,清洗了一遍伤口,这才再重新上药包扎起来;处理完脚底,自然得再处理他左臂那一刀。
还好山里有不少好药,才不至于废了宁楚一条胳膊。
处理好宁楚身上的伤口,东方语从屋子里找到了一套猎人所留的衣裳。
“宁楚,先将你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让我拿去烤干了再说。”东方语喜出望外,拿着那套衣裳,第一时间走到宁楚跟前,还要动手帮他换衣裳。
宁楚看见她的动作,因失血过度而显得苍白虚弱的脸庞,忽然奇异地泛起一阵红色。
他略显尴尬地缩了缩,企图避开少女毫无男女之防的手。
“小语,你还是赶紧换掉自己身上的衣裳,我就穿着烤烤火行了。”
少女眉头一挑,嘴角上扬,勾出一抹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笑意。
那笑意清淡,却又明媚热烈,似是能看透宁楚的内心。
“你少在那谦让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就靠你保护了,所以你得赶紧的给我好起来呀。”
宁楚心下微微一暧,其实他从来不觉得她是那种柔弱时刻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
宁楚淡淡一笑,笑容温和中透着不肯退让的执着。
“小语,你是女子,这套衣裳,你比我更需要。”
东方语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将宁楚全身上下瞟了一遍。
忽然凉凉笑起,眨着清亮透澈眼眸,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迫近而去。
她才不相信,他真敢让她动手剥衣服。
“小……小语?”从来镇定冷静,即使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蛟玥太子宁楚,居然被这样一个浑身狼狈淌着水滴,噙着微微笑意,一步步往他迈近的少女给迫得面露惊慌。
东方语迫近他,在距他面前只有三寸的距离站定,却俯来,闪着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她锃亮的目光就如冰川上那熠熠闪耀的冰晶。
她挑眉,伸出葱白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笑吟吟地慢悠悠道:“嗯,宁楚,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换下这套湿衣裳;要么我动手帮你换。”
宁楚不是那外表冷漠内在热情的墨白,如果是墨白遇上这样霸道的东方语,一定会微微含笑,满目温柔地回视她,淡然道:“欢迎动手。”
宁楚也不是那个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风昱,要是那洁癖的家伙,遇上难得肯对他热情的东方语,肯定会眉开眼笑无限厚脸皮道:“快点来吧,最好将我身上的衣裳全部剥干净。”
所以,这会,宁楚被那个笑意吟吟的少女逼得苍白艳绝的脸,瞬起美艳红晕。
他甚至不敢直起身来,因为他若直起腰,势必要碰上对他逼迫不避不让的少女。
他心里虽然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但那样的感情却是圣洁的,他内心向来是尊重她的。
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越礼,不该在不适当的时候做不适当的事,玷染了少女那份美好圣洁。
“嗯,宁楚,你想好了怎么选择了吗?”
东方语又眨了眨眼,目光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一路瞟过宁楚全身。
看着宁楚苍白的脸再度飘红,她心中十分得意地轻笑起来。
呵呵,看来她还具有当流氓的潜质,调戏美男的感觉实在不坏;难怪那么多男人都喜欢调戏美女;单是看着眼前这艳绝少年在视线内露出挣扎无措尴尬的表情,东方语就觉得今天她扮这一回流氓实在太值了。
宁楚脸红过后,忽然便不再尴尬了,他直直回望着少女,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清香气息,微微笑道,“好吧,你将衣服留下,我自己动手换。”
东方语露出满意的表情,终于结束了演流氓的戏码,将衣服放在宁楚身边,将窗户关上,以免冷风倒灌,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她虽然走出了屋子,却没有走远,她将门掩上之后,在隔着门说道:“宁楚,你若是需要帮忙的话,就出声,我就在这侯着。”
宁楚心里忽再起那奇异的涟漪,他知道她是担心他手臂上的伤不方便。
“嗯,我知道了。”他沉默了一会,淡淡应了一句。
这回隔着门,东方语没有机会看到他脸上那温柔的表情,也没有机会看清他眼里那令人安心的眼神还含了其他的情绪。
她在门外,听着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心里缓缓吁了一口长气。
之后,她一面烤着宁楚的衣裳,一边动手做了些简单的饭菜。
就在东方语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那个即使换上猎人一身粗劣衣裳的少年,仍难埋他本身天生高贵气质,还有他那自然散发的艳绝风采。
少女即使背对着门口在低头忙碌,却在那人随意往门口一站的时候,立时感觉到他的到来。
少女回首,微笑,“你怎么来了?你这时候该躺在床上歇一歇,你再这样不停走动,你脚下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你的伤不好,我们就不能启程赶路。”
少年在门口站了一会,却不理会她的抱怨,径自走了进来,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忙前忙后,我却躺在床上等吃,你觉得我能做出这种事情吗?”
他微笑,神色温和中流漾着浅淡光芒,眼神里流转着那抹不散的光芒一直凝绕少女身上。
他的目光不热烈,相反,那种温润的光泽还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但再舒服的目光,也有让人感觉不自在的时候。
比如此刻,一直被他似有若无的视线环绕的少女,就觉得有些不自然。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道:“呃,抱歉,我的衣裳还在那边烤着,只能先穿你的,你不会是心疼我穿着它们在这忙活吧。”
宁楚温和一笑,眼神掺着点点星芒,眼神凝在少女挽起长袖露出那一截皓白上凝了凝,“能够被你看上,那是它们的荣幸。”
是的,荣幸。
这也是此刻他心里的想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刚才他在门口小站那一会,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看着少女穿着他的衣裳,穿着他的不合身的衣裳,他忽然便生出恍惚错觉,觉得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每日都在为他洗手做羹,心甘为他燃起袅袅炊烟。
这样的场面如此温馨和谐,这样的生活如此平实美好,恍惚这便是他在心里勾勒多年想要的憧憬。
想到这,宁楚略略昂头,目光温和而安润淡淡凝向少女,含笑道:“小语,你已经忙了很久,你先去休息一下,这顿饭就让我来做吧。”
东方语惊讶转头看着那风采艳绝的少年,“你会做饭?”
宁楚又笑,神态永远那么温和让人舒服,“我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凡体肉胎,我会做饭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模样,丝毫没有为他会做饭这事而生出半点炫耀之意。
倒是东方语,在一怔之后,在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在观音庙的某一夜,她与宁楚在山坡赏月那一夜,她就已经很清楚,蛟玥太子这个身份,对于他而言,只是一种责任;并不是一种高华尊贵的身份。
这样的人,平时会自己动手做饭倒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想虽这样想,但东方语还是没办法将烧火炒菜的厨房工联想到眼前这姿容艳绝的少年身上。
让一国太子为她做饭,她不怕折寿,可她担心万一那天宁楚不小心露了口风,她会被蛟玥百姓给撕成碎片。
刚想到这种画面,东方语心下就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心道,为了她的小命着想,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你还冷吗?”少年温润令人觉得舒适的声音立时轻柔地绕了过来,宁楚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身上,她拢衣襟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他眼里。
“那你赶紧坐下来烤烤火,这饭就让我来做吧。”
他说着,伸出手去便要夺过少女手里的锅铲。
这样一来,因为猎户那套过短的衣裳,而露了半截手腕在外的臂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少女,这一碰自然不是碰到别处。
因为东方语为了不弄脏衣裳,早将袖子挽起了一大截。
一个要夺,一个却偏不肯相让。
所以两人露在衣衫外的肌肤避无可避地触碰在了一起。
虽然两人手腕一相碰,宁楚便立时将手缩了开去。
但刚才一触一碰间,少女腕间细腻光滑的肌理却如在他心里撒下一把热烘烘的火种,一下烧得他心思激荡起来。
这一烧,连带着让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含了赤烈的火,而他脸上原本温润儒雅的表情也微生了尴尬。
真实的肌肤相触,根本不同于之前他们迫不得已的近距离相接;这一次少女给她的感受,自是与前面几次的相触大不一样。
就连在江中,他让她抱紧他那会,因为他要专心一致对敌,所以那会虽然不时感受着少女温热清香的气息缭绕周身,他没有生出一丝绮念;再后来,她固执地拉着他手臂不放,一直将他带着游上了岸,那会他心里的感觉也没有一线男女情怀,只为她觉得心疼,为自己的大意而生出无边的自责。
但是这会,听着炉灶里噼啪的柴火声,看着锅里冒出的丝丝烟气,在如此平实简朴美好安宁的时刻,他却因为无意,切切实实触碰到少女光滑细女敕的肌肤,那像雪中玉,玉中冰一样的肌肤,竟让他心如鹿撞,呯呯地乱跳不停。
东方语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宁楚此刻那艳绝脸庞上变幻的表情,但她却是个细心而感觉敏锐之人,她听到了宁楚微生紊乱的呼吸。
她在心里暗地叹了口气,随即侧身弯腰,装出拿水勺舀水的动作,道:“宁楚,你脚下还有伤,实在不宜走动;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坐等吃饭过意不去的话,那就麻烦蛟玥的宁太子坐到炉灶前,帮忙烧烧火,如何?”
少女笑眯眯说完,这才优哉游哉拿了水,回过头来,慢吞吞抬头,看那心神生乱的少年一眼。
宁楚迎上她的目光,她眼神十分清亮,就如同她已知晓一切,却又将它放在心里忽略不提,晶亮的眸子透着的都是蓝天包容万物般的纯净;但她的眼神却又似对什么都懵懂一无所知,清亮得那样勇敢无畏的纯粹干净。
他微微一笑,笑意化在袅袅炊烟里,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别人难觉的苦涩滋味。
垂眸,将露出大截手腕的两手往腰后放了放,道,“好。”
宁楚搬来一张小板凳,在灶前坐下,然后做起专职的伙夫,而东方语则站在一旁,熟练地挥动着锅铲,炒了些简单却别有风味的家常小菜。
两人在火光暖暖中,轻声交谈着,灶里柴火不时冒出噼啪响;锅里不时飘散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温馨和谐的一幕,拉开了东方语与宁楚即将在这间简陋猎屋度过的三天生活。
宁楚毕竟身份尊贵,自小被无数珍品滋补培元;又师从梵净师太为门下,所以他身体的底子打得十分好;之前大量的失血,居然也在短短的时间内补充了回来,而他身上那两道伤,也因为这座天赐的药庐,而好得十分快。
三天之后,宁楚看着自己身上已结枷的伤口,便不肯再留在这里耽搁下去。
东方语认真检查过他的伤口,确定无碍之后,便同意离去。
毕竟他们在这里多留了三天时间,蛟玥皇宫那头的皇帝不知能不能熬多三天等他们回去。
宁楚与东方语商量之后,决定从官道光明正大回去,既然他们绕道也遇险,何不让自己走得舒服点。
可他们要走出这座山,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他们离开那间屋子之后,在山里转了半天,都还没有看到官道。
原本东方语与宁楚是并肩而行的,这会她却悄悄落后了两步,还停了下来。
“小语,怎么了?”宁楚几乎立刻察觉到她的反常。
“嗯,那个……你先往前走,我去干件事,一件不论男女都不得不干,但却不方便有人观看的事。”
东方语说得又急又快,宁楚听完她一堆绕口令似的什么干不干,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也难为他在一怔之后,居然一下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想到那情景,宁楚脸上立时飘过一缕可疑的红云。
他随即背转身,柔声道:“嗯,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东方语这会早走远了,她找了处隐蔽所在,立即迅速地蹲了下去,正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生理需要。
但就在这时,薄薄的日光下,忽然投来一条斜斜的身影。
------题外话------
嘿嘿,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偷窃我家小语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