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四下静寂无声,除了寒风过时,偶尔刮起落叶的沙沙声,便只有懒洋洋敛了热度只剩淡淡金影的阳光。
那条斜斜的身影,自然也是静谧无声的。
东方语却在这一瞥之中,心里瞬间似被人点燃了炸弹,愤怒排山倒海般冒出心头;而在愤怒的同时,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并不害怕,而是觉得恐怖。
恐怖于这条不知何时发现她踪迹的人影,竟然完全没有外露一丝杀气,就那样悄无声息朝她逼了过来。
但凡即将要对他人下杀手的人,都会从他的气息中透露出隐隐的杀气,武功好的,能够最大限度地收敛自己的杀气,而武功次一些的,杀气外放得便强烈许多。
但这会,以她的敏锐触觉,却丝毫感觉不出来人身上的杀气,这说明来人的武功定然不低。
不过,幸好,来人大概是惯常以杀人为职业,所以他身上的杀气并不明显,只是那股发自肌骨的戾气却无法收敛掩饰。
这个时候,东方语想要站起来,都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她一站起来,势必会惊动到她身后那条人影,而一旦让那人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她就连一丝反击的机会也没有;因为这条影子在向她靠近的同时,右手还执着一柄十分古怪的武器。
依地上的影子看来,那是一柄类似于剪刀的东西,只要那人从她背后无声无息来上那么一剪,她可爱的脖子立马就将跟她的身体分家。
她垂下眼眸,目光在她四肢可及的范围内四顾,务必要找出什么东西能让宁楚第一时间知道她处境不妙,还能第一时间掠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更令人恐怖的事情也来了;就在那条毫无声息的影子,那个手执古怪武器的家伙朝她逼迫的时候,四周居然伴着呼啸的风声,而响起了细微的窸窸声,那是寒风掠动衣袂带起的声音,很轻微,但也也明显。
东方语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狗屎运,怎么可能每次都碰上落单掉队的刺客。
不过这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她看到那影子已经将武器张开,对着她后项形成了一个大开的口子。
她甚至可以从影子那道张开的嘴巴,听得出他心底狰狞的狂笑。
她低头,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影子,紧提着自己裤子,右脚突然一滑,脚尖似是无意踢中了一块石头,而石头在她这一踢之下正正击中了前方一块破碎的瓦砾。
这连串的意外,自然引得瓦砾一声脆响。
脆响传开的同时,东方语却是顺势往后一仰,看起来就像是意外滑倒的姿势。
那道正悄然逼近,想将她无声绞于怪刃下的刺客,突然听到那声击响,很自然地惊愕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愕的时间,东方语倒地,右手却扬起,空气波动,一瞬自她手腕处发出轻微的“嗡”声。
随即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再然后,那刺客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惨叫声。
他倒地,换东方语一瞬打挺跳起。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埋伏的那些影子齐齐现身,朝东方语凶狠地围打过来。
而在他们接近到东方语之前,一道银色身影更急速地掠了过来。
东方语俏然站定,宁楚已似大山一样屹立在她身旁。
那些原本像风一样朝东方语围卷过来的刺客们,在看见天神一样的宁楚,目光淡淡迎风玉立,一时间都怔了怔。
他们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又立时朝东方语与宁楚围拢过来。
宁楚本意是要将东方语护在身后免受伤害;而东方语却不肯老实被他纳入羽翼之下保护,因为刚才这些家伙差点将她看光,她心里正气恼得很,这会有了宁楚这座靠山做后盾,她哪肯轻易放过这些家伙。
因此,她拒绝了宁楚好意,而改成与他靠背站立的姿势,一齐面向外面对着那些风一样面无表情冷恻恻围过来的刺客们。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
刺客们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向他们攻了过来。
宁楚生怕东方语有一丝闪失,因而一出手便宛若天神发怒一样,根本不留余地,手掌起落之间,便是刺客齐声倒地之时。
东方语见状,有些悻悻地看着那些被宁楚像切豆腐一样送在地上的刺客,也不准备出手了,干脆抱着双臂懒洋洋看着;遇上有那么一个不长眼的倒在她脚尖之前的,她便使劲补上两脚解解气。
而那些刺客原本并不该如此不济的,但他们似乎有所顾忌,出手的时候似乎并不敢全力,就是拼到后来,不得不使全力的时候,也只是但救自保,却不敢伤宁楚分毫。
这个现象,别说是宁楚早看出蹊跷来,就是不会武功,看着他们刀光剑影的东方语,也看出了端睨。
而且,那些刺客的目标人物,原本是朝着东方语而去的;不过被宁楚强大的拦在前头,他们根本没法靠近东方语,被迫着与宁楚动手而已。
在久攻不下,连一丝便宜都占不到的情况下,刺客的首领开始打眼角做手势,招呼着刺客们撤退。
“嘿,想走?”宁楚一声温和冷笑,眉宇上挑,下手速度突然加快,“可以,不过先说清楚了才行。”
撤得较慢的刺客,自然被他成功留了下来。
宁楚留有活口,自然也没有兴趣去管其他人。
他凉凉看一眼那些作鸟兽散的刺客,悠悠踢了一脚被他放倒在地下的刺客,淡淡道:“说吧,究竟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我的?”
那刺客在地上挣了挣,忽然露出绝望的神色,“我说,是……是……”
两声支吾之后,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宁楚眼神微微一缩,温和的声音透着一丝惋惜,“我竟然忘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东方语俯来,仔细地观察了那刺客一会,“你已经封了他周身大穴,不过,要问他口供,你当然不能封他哑穴,这事是防止不了的。”
宁楚默然,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刺客的规矩,任务失败未必要死,但若失手被擒,势必得死。若不肯自尽,一旦被组织的人发现,下场会落得比死惨上不知多少倍。
“我们走吧。”东方语收回视线,看着已经渐渐黯淡下来的日光,淡淡道。
宁楚轻轻颌首,默默又看了那刺客一眼。
对于这批刺客的古怪举动,东方语相信宁楚心里明白,但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也许刺客后面那个人是谁,宁楚其实早就心里有数。
很明显,那些刺客一定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耐心等到东方语单独的时候才行动;他们的目的并不想惊动宁楚,也更不想伤害宁楚;他们只是想要东方语的命而已。
东方语看着宁楚修长的影子在日光下逐渐淡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蛟玥皇宫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那个想要她死,却不想伤害宁楚的人,也许就是下毒来害蛟玥皇帝的人;因为皇帝一死,宁楚作为太子,自然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宁楚似乎沉浸在自己心事当中,一向温和微笑的神色微凝了冷意,眉宇之间还泛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烦愁。
脚步也在不自觉地加快,快得忘了要等一等在他身后跟不上的少女。
幸而他这一赶,终于走出了层峦叠嶂的山峰,看到了蜿蜒前去的官道。
但官道只是官道,四周并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任何车马经过。
宁楚与东方语默默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只得顺着官道往前再继续走下去。
“宁楚,我看我们还是找个机会休息一晚吧,这么走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有人烟的地方。”
少女皱眉,停下脚步,弯腰使劲捏着自己双腿,作出十分疲累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是在担心宁楚的伤受不了。他伤在脚底那位置,虽说眼下已结枷,可连续长时间走路,对于他的脚来说,根本得不到休息,伤口再裂开的可能性极高。
嗯,也许已经他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只不过宁楚这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表现出来,这人温和的脾气与超然物外的姿态,无论受多大痛楚,都一定会默默忍受着。
少女如此想着,目光随即往宁楚受伤那只脚瞄了瞄。
一瞄之下,她觉得他的姿势果然有点古怪,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宁楚,你老实告诉我,你脚底下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少女敛了嫣然笑意,明亮双眸盈盈流泛着不容抗拒的严肃。
宁楚侧目,淡然看她,微微笑道:“你想多了,我的脚好着呢。”
“嗯,我知道在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客栈,我们还是辛苦一些,赶到前面再抽空。”
他淡雅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纤弱染了奔波风霜的脸上,眼底一霎转过一丝怜惜。
“真的没有裂开?”少女皱眉,撑大眼睛看他,她斜睨的角度显然表示并不相信他。
至于宁楚所说的前面不远有客栈,她倒是没听进耳去,反正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的野外生活。
“真的。”宁楚转正身体,定眼看着她,目光诚恳而澄亮,“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月兑了靴子,让你亲自查看伤口。”
他说着,提起脚,作势便要月兑掉他的靴子。
东方语心下轻轻叹气。
宁楚越这样,便越显示他在说谎。
既然他觉得尚可忍受,又不欲让她担心,那她就成全他善意的谎言吧。
少女挑眉,微微一笑,笑意却透着几分古怪几分森凉,道:“算了,你既然说没裂开,那我就相信你了。”
“嗯,你不是说前面有客栈吗?我们赶紧走吧。”
少女说着,率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宁楚落在她身后,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神态,心里微微有些失神起来。
东方语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发现哪里有宁楚所谓的客栈影子。
这会,她才深刻体会到能够淡定撒谎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本事。
宁楚所谓的前面不远,就让她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未看到影子,若是他说远,她估计她可能得走上个几天才能算完。
但是,这会,她即使在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心里其实雪亮着,宁楚之所以不肯让她在荒野露宿,完全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东方语暗地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哀怨地对自己说,继续努力加油吧,希望宁楚这个不远,眼下是真的不远了才好。
宁楚看着明明已呈倦态,却硬在撑着轻松闲悠的少女,长睫掩下,心间自落一声无声叹息,那是心生相怜的感叹。
长袖悄然抬起,修长的手如这漫天笼罩的黑一样,轻轻抚上少女瘦削的肩头,以他稳健的臂湾助她几分精气力。
“小语,再转过一个山拗,就到了一个城镇,那里的确有一家客栈。”艳绝少年淡淡开口,用他他温和的声音隐去他润物无声的关怀。
东方语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这句话成功转移了。
当下也不觉得全身疲惫,也不觉得前路漫漫而修远了。
笑意爬上眉宇,倦意瞬息无声褪去,她目光晶亮烔烔如明灯盯着前路。
声音微微透着欣喜的兴奋,笑道:“真的,可算到了。”
那轻手搭着她肩头渡她力量的少年,看见她明华灿烂如灯的一笑,顿时觉得黑夜下深重的寒意也被她那拈花灿烂一笑驱散了几分。
连带着心也温暖起来。
他微微勾唇,也淡淡笑了起来,“嗯,我以前就在那个地方留宿过。”
“可我们这么晚才到,会不会没有客房了?”少女声音悦耳,她的倦意也被兴奋所取代,“若是客栈的老板与伙计都睡下,没有人给我们开门怎么办?”
宁楚淡然听着少女似是一瞬打开了话匣子般,在担忧这个担忧那个,一路只是温和笑着,十分认真的神情,不时轻轻应上一句。
前路漫漫,寒意习习,但有少女那如珠玉落盘一样轻悦动听的声音不时响在耳际;宁楚忽然觉得这路也不远这寒露也不深重,只要在她在身边,无论什么样恶劣的自然条件,都让他觉得无限美好。
只是,这条路不会太长了。
少年看着夜幕下黝黑的山口,在心里轻轻落下一句结语。
而当他们前行着再转过一个山拗时,视线果然便豁然开朗起来。
密密成列的房舍,显示这个城镇其实还不算荒凉。
在宁楚带着东方语找到这镇上唯一一间客栈之时,就在路口处,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神态急切中透着激动的熟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东方语一路那些无谓的担忧,其实不过是在没话找话,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困倦疲惫而已;而她也不想在那个时候问宁楚关于那些刺客的问题。
当宁楚掏出一角碎金子递上去的时候,在打瞌睡的客栈伙计立时清醒如夜猫,生猛如野虎般快手快脚开了门,安排好他们住下。
夜阑人静,好梦正酣的时候,东方语也就真的睡得很沉很甜;因为她真的累得呛了。
但是,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见不得别人安静平好喜乐的人。
就像专门在黑暗的夜里出来活动的鬼魅一样。
不但扰人清楚,还想要人性命。
月柏镇,唯一的客栈,夜阑客栈,这个夜晚并不平静。
就在东方语舒舒服服躺在那生硬微微有些臭霉味的床板上,累极而眠的时辰里,一群似夜生物的蒙头蒙脸的蒙面客们,乘风而来,饮黑生津,无声,无息。
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潜入到客栈里,还极致地发挥了虎壁功,在客栈那不高的楼层上,爬上爬下。
这些黑中还簪妖冶红花的蒙面客只是第一批;他们潜入客栈之后,大部份都模到宁楚所在的客房,只留下了那么一两个人监视着东方语所在的客房。
在他们确定里面的人睡得死沉,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察觉到一丝踪迹之后,这些人开始像夜蝙蝠一样,从客房各个可以进入的地方齐齐涌了进去,客房里随即响起一阵沉闷的打斗声。
而在这些从头蒙到脚却是黑中簪着妖冶红花的刺客,进入宁楚的客房开始打斗之后,这个不算荒凉的小镇,那蜿蜒的官道上,又再来了第二批蒙面黑衣人,这一批人的服饰自然也是黑如墨斗,透着死亡气息的黑,但这些黑衣中却还绣有一朵白花,他们的衣饰让人看来实在是诡异又醒目。
这批黑衣人也同样发挥游风般的无声精神,以极迅速极整齐的步伐眨眼就自极远的地方模近到那间夜阑客栈,不过,他们的目标显然与上一批不同;在他们一个打尖刺探情况的同伙接应下,这批黑衣人却是集中往东方语所在的客房而去。
当然,为了防止宁楚突然惊醒坏事,所以他们也不会忘记再派两个同伴监守宁楚所在的客房。
不过,他们的举动显然属于有些多余了。
因为里面已经开打得热火朝天。
后一批刺客发现宁楚那边的情况不妙之后,似乎怔了怔,还犹豫了一会;但过了一会,他们却决定对那边的情况视而不见,继续执行他们被东方语的行刺命令。
对付东方语这样一个不会武功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些刺客显然漫不经心多了。
他们进入东方语所在的客房也是大大咧咧,根本没有一点小心翼翼的防备。
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东方语曾经说过,看轻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现在这批黑衣绣着白花的刺客,就为这个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漫不经心从窗户与门口窜入里面,立即招来了漫天的暗器相侍。
待那些人莫名其妙死了之后,跟在后面的那些刺客才开始毛骨悚然战战兢兢起来。
之后,无论是宁楚的客房还是东方语睡的客房,都有人与这两批目标不同的刺客们热火朝天地打拼着。
不断有金戟相交之声传出;不时有鲜血自人体的血管喷涌溅出,洒红的墙体,染暗了地面。
他们打得好不热闹,但是,在他们打斗半天,死伤无数之时,他们却突然惊恐地发觉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自进入客房开始,一直都没有见到目标人物露过脸。
而他们以为非常容易对付,以为一刀下去就能收割某语那颗脆弱的人头,却实际上,自他们进入客房开始,就被一轮密集的暗器招呼着,连目标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边两客房两批刺客精彩打斗。
客栈最下面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房,床板生硬,房里还散发着阵阵霉味,但这间客房里,却有一个人睡得十分香甜,在这个旁边,还有一人闭着双目,看神态十分平静安祥,也正似睡非睡地和衣躺着。
客栈上面那两间因激烈打斗而呯呯作响的上房,那些不消停的声音终于将那个酣睡的人儿给吵醒了过来。
不过,她仍旧发懒地闭着眼睛,她竖着耳朵静听了一会,忽然凉凉冷笑道:“果然来了,好热闹的家伙,大概想把这间客栈都给拆了才算完。”
“喂,宁楚,你确定你塞给店伙计那角金子够赔偿他们的损失吗?”
旁边和衣躺着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糟老头才对。
他动了动上唇,试图挪挪粘在上面的胡子,声音苍老但语调十分平和,“嗯,我估量过了,就算他们将那两间上房给拆了也无妨。”
躺在旁边那少女,此刻自然完全看不出少女的影子,无论谁看到她现在的模样,都一定会以百分之两百肯定的语气告诉你,这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
她声音也充满了沧桑感,但仔细去听,仍能听出悦耳的味道,她冷笑,“嘿嘿,这就好,那我们继续睡,让他们折腾去吧。”
“不过,你确定你的隐卫真能将那些黑狗子收拾干净吗?”
“你放心。”声音苍老的糟老头,语调仍旧平淡温和,“他们以为他们在暗,其实不知他们早就转明了;对付不知自己短处的敌人,以他们的能力还是可以胜任的。”
那闭目养神的老太婆可有可无地轻点了下头,居然将他所说的几个他们都分得明明白白,没有一点混肴。
“那就好;那我们不如再睡睡?这会距天亮还早着吧。”
糟老头的声音温和而轻柔,淡淡响在这间普通的客房里,细听起来,还含着隐约笑意,“那就再睡睡。”
他们这一睡,还真是非常人的睡,定力果真非常人可及。
他们这一睡,便真的睡到天大亮才转醒过来。
而那两批衣饰不同,目标不同的刺客在客栈两房上房闹腾了大半夜,在临天亮前终于渐渐停息下来。
客栈老板被吓了半死,其实夜里那么剧烈的打斗,全客栈的人都被吵醒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给多事去找死,大概都吓得全躲被窝里发抖了。
天亮之后,听着打斗声停歇了,老板才催促着店伙计上去看个究竟。
他们以为必会看到尸体遍地的惨烈恐怖情形,然而,客房里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尸体,只有损坏的物件,与溅洒满墙体与地面的鲜血,还有放在门口的一块金元宝。
老板看见金元宝,立时不害怕不惊慌了,而是笑得眉开眼笑,两眼眯成一条缝,收好金元宝,立即招呼伙计将两间客房收拾干净。
化装成一对老夫妻的东方语与宁楚,看见老板乐疯般颠颠跑下楼,两人无声相视一笑,随即继续埋头吃他们的早点。
早膳过后,他们坐着一辆破牛车慢悠悠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而负责替他们赶牛车的,却是一个庄稼汉模样的瘦小汉子。
“语姑娘,这牛车不比马车,速度快不了,你可以在车上再补补眠。”那赶着牛车的瘦小汉子压着声音淡淡开口,不过她的称呼一下就泄露了所有人的身份。
“哎,夏大叔,这哪有什么姑娘,你要看清楚了,这只有两个老不死而已。”
那丑不拉叽的老太婆皱眉,叹气,神情十足的老不死,但她的声音却年轻充满蓬勃朝气。
坐在她旁边那糟老头听闻她这句调皮话,忽然扯着不自在的嘴角,轻轻笑了笑。
而前头赶车的瘦小汉子也微微抽了抽嘴角。
东方语闲散地枕着手躺了下来,她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心里就乐开了花。
她与宁楚一路在山里转悠却还是遇到刺客的时候,她就在想,假如精于易容一道的夏雪在身边多好,给所有人都换一副容貌,他们的麻烦也就少好多了。
天天被那么多甩不掉的尾巴跟着,再好脾性的人也会急燥。
而他们进入那个镇子,在去那个夜阑客栈之前,就在那个客栈路口处,他们果然遇到了东方语心心念念的夏雪。
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夏雪那天在江中与他们冲散之下,在与刺客不断打斗中,一路顺着江水往下游飘去。
这一飘就是好几十里的路,夏雪当时寻思着,要是雇船再回头去找东方语他们的话,也未必会寻到着,况且那个时候,根本雇不到船,夏雪于是便上了岸,又一路打听过了十八弯之后官道的岔道口,还有可供住宿的地方都有哪几处,也庆幸这个地方偏僻,在她再三确定离十八弯最近的就得唯一一条官道而已,而在这条官道上,也就一个小镇,一间客栈,她便守株待兔般,在这个小镇与客栈之间来回查探,等待东方语的消息。
在连续等待了三天之后,果然让她遇到了宁楚与东方语两人。
宁楚与东方语一合计,既然夏雪能在此地守候他们,那些刺客迟早也会找来;于是他们便决定来一场移花接木,让夏雪为他们改装,然后,召来隐卫埋伏在他们原先要的两间上房里,等待那些刺客的光临。
在他们占尽先机的一场打斗,那两批刺客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
而这会,他们为了摆月兑不必要的麻烦,便仍旧顶着丑陋的面相一路坐着牛车招摇过市往蛟玥心脏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似乎出奇间料的平顺,令东方语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夏雪易容术之精湛,当然,他们有时易容成上年纪不利于行的老人,有时又易容成跑江湖卖艺的落魄人氏,总之一路上形象变化多端,只为扰乱敌人视线,摆月兑尾巴。
这天,在他们一路优游了十几天之后,终于顺利到达了蛟玥心脏——华京。
回到自己地盘,蛟玥皇帝近在咫尺,宁楚终于换下一路丑化他的妆容,露出原来的艳绝美貌风采来。
东方语却不肯褪去那一身古怪粗陋的装扮,说是这样不显眼让她有安全感,可以降低危险性。
就这样,她以一身不堪入目的粗褴布衣,跟在宁楚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堂而皇之登入了太子府。
她神态从容,气度镇定自若,面对异样的目光竟还微笑友好点头致意,丝毫不在乎别人惊讶却没有蔑视的眼光。
看到这一点,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以示对宁楚这人的满意。
世人大多习惯以貎取人,按衣论贵贱,太子府的仆从看见她副粗鄙的模样,却只微露惊讶并无轻蔑之意,这就说明宁楚这个人平日对仆从要求极严。
由于他们进入太子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华灯初上时分。
所以宁楚并没有急着让东方语进皇宫为皇帝看诊。
而是妥帖亲自安排好东方语住下,又吩咐厨房按照东方语的口味做好饭菜,再然后陪着她安安静静用了晚膳,让她再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看着她沉沉睡去,他才独自回房,思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相对于太子府的安静,皇宫里某处奢华富丽的宫殿里却注定不平静了。
重重幔帘后,淡淡的灯晕落在一个身形中等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身华服,眉宇风流,但这会却拧着眉头,半眯的眼睛里不时闪烁着阴森的戾气。
“秋凤,阿楚他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
“他回来了难道不是好事吗?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文秋凤就坐在灯下不远处,看着男子皱着眉头,微微有些不悦地叹了口气。
“他回来自然是好事,可他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据说那个女人是他千里迢迢从东晟那边带回来的。”
那男子仍旧皱着眉头,声音也有些沉沉的森冷,眼光闪烁中,不时透出阴森戾气。
“女人?”灯下的女子手心蓦地一紧,她也随之皱了皱眉,她拽着手帕的时候,也拽动了迤逦的华丽凤袍,“难道他真将东晟那个什么神医给请回来了?”
“我看就是那个女人。”那男子又沉沉道,“否则你以为我愁什么。”
文秋凤轻轻站了起来,她神态优雅典贵,垂眸想了想,轻嗤道:“就算真是那个女人又如何,那个人在龙榻上睡了那么久,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法叫醒他的。”
“可我听说那个女人的本事非同一般,很多棘手的病患到了她手里,都能死里逃生,活生生再从鬼门关走回来。”
那高雅典贵的女子掠了下拽地的凤袍,挑眉看他,“那你想要怎么做?”
男子眼神一沉,嘴角形成一个残酷的弧度,他抬起手掌,无声劈落,却是做了一个砍杀的姿势。
“依我看,不如趁早结果了她,免得夜长梦多,一旦让她进入皇宫皇到那个人,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那高雅曲贵的女子似乎被男子眉宇间那股深沉狠戾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蹙起眉头,美态盈盈双目略起了犹豫,姣美的脸庞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缓缓道:“这样不太好吧?她毕竟是阿楚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人……”
男子拧眉,声音微微泛冷,他的目光也冰冷如铁,就像此刻寒凉的夜,“秋凤,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女子轻轻一笑,她笑容清浅,然绝美如夜香昙,在静谧的夜色里,安然绽放着她绝灼的美艳;她微弯的唇畔,似乎弯出一分嘲讽两分苦涩三分凄寂。
而她看男子的眼神也晶亮如冰雪,冷冷的,带着迷离梦幻的遥远。
------题外话------
可怜的小语,无时不刻不处在被人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