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潭 第三十九回:山嘴村闻异录(二)

作者 : 屎蹄分金

()水岛和一众部下,好不容易才护送三山王两位皇子平平安jiān来到山嘴村。当家长老在於此时此刻,查问水岛其人的意向。

「跟你们一起吃饭又怎样?自立门户又怎样?」水岛问。

「自立门户,我们恭恭敬敬奉上行脚盘缠,包君满意。兼送你外洋船一条,粮水全有。只是一出外海,你们就得永远忘了这村子的事,休得纠缠。

留在村子,那麽只要你们甘於平凡,安心渡rì,山嘴村无任欢迎。屇时要种地也好,跟着村子里外出跑船也罢,我们都视你为一家人,定必多多扶助。房屋婚配,休要耽心,自会有所供给。唯有一点:村子里的规矩,务必要严格遵守,不得有违。」

水岛心里一直放不下三山王所言,让二皇子三皇子东山再起的事。但若然留在村子,恐怕事事受人制肘。

正沉吟间,部下里一个黑人大个儿已不耐烦,转过头去问一个白人:

「喂,这老头儿叽叽喳喳的在说什麽?」

那个懂汉语的白人道:「他好像说,要麽听他们的话留在村里,要麽赶快滚蛋。」

那黑巨人听到,立刻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汉人,老子好不容易才保护着小皇子,来到你们这破烂地方。你们竟然这副态度对待我们?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村?」

这黑巨人讲的是南非语,是葡萄牙语、马拉语和荷兰语的混合。水岛一听大骇,生怕村子里懂外语的人会发怒。那时候可真大事休矣。还好他这南非话,就连同伴中也没多少人能听懂,张姓族人除了见他大呼小叫外,也不太明白他说什麽。

然而,虽然不明白他说什麽,但他大发脾气的样子却是看得出的。长老见他这样子,向水岛道:「你这位黑皮肤的大朋友,在鬼叫些什麽?」

「嘿嘿,他说,千辛万苦护送了小皇子来到安全的地方,却没有东西吃,没有酒给他喝。他很火。」水岛道:「我们都深受三山王的恩典,领了皇命,要照顾两位皇子到底。自然是留守在村子里,随时听候差遣。」

「那麽,我就当作你们愿意加入村子了。以後你们就是山嘴村的人。你们的命就是村子的命,村子的事就是你们的事。」长老道:「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什麽都好谈!现下我先让高老泉照料你们,安排晚饭,再给你们分配房屋即可……你们的头领,就只有这七人?」

「谢谢村长的美意。房屋的话,要配一所大一点的屋子给我们就够了。多年来我们共同生活,早惯了在一处。」

「呵呵,那麽女眷什麽办?」

「哈哈,所以才叨扰一所大点的屋子啊。」

※※※

之後长老果然替他们在村子外围安置了房屋,却是四五座木头搭成的寮屋,再以竹篱笆围上分隔。就在这里,住了水岛家族,以及其余外国人海员。跟随水岛船只来的其余汉人船工,早就混杂在村子里单身汉的圈子里,不复往来了。

这几天高老泉替他们奔走往来,废心费劲,倒不用水岛自己劳心,就让他贴心服侍。而长老也是对他们三rì一小宴,五rì一大宴:说是让介绍他们给其他村子里的大户人物认识。而本来就海盗的张家,宴会上哪少得了女sè?就这样,水岛他们终rì价的昏昏沉沉;早上睡,晚上喝,夜里醉,醉了再睡到rì上三竿。

某天,那个跟随水岛的黑巨人尚且在被铺里,喃喃梦语,回味着夜里的连场征战。

突然间,一股冷水当头淋下,冻入骨髓,登时把他吓醒。只见水岛和同伴齐集在自己房间里,一脸严肃的样子。

「干麽?大哥?啊……女人呢?」

「我让她们帮手干活去了。碰巧今天高老泉病了,少人使唤,正好调开她们。.

「哎呀呀……」黑巨人道:「我还以为早上再来一炮呢……」

「炮!炮你个头。」同伴中另一人骂道。

「他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酒是腐蚀肠胃的毒,女人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水岛道。

「大哥,这样子下去,忍着去跟他们喝酒,早晚会成废人,那件大事还怎麽办?」一个独眼的红发男子道。

水岛环视屋内,虽然随行有四五个女眷,但现时能够动用的人手,连自己在内,只有七人。

那个白净脸皮,长得唇红齿白的白人,名叫约翰,是葡萄牙人。人长得帅,口甜舌滑,擅於从女人入手打听消息。

黑巨人是尼格罗人,本来是阿弗列卡(^注1)一个荷兰庄园主人的奴隶,力大难制,最後给卖上了海盗船,辗转来到三山王旗下。一身蛮力,发起飙来无人能挡。大家都叫他“犀牛”。

注^1:阿弗列卡——明朝时代对南非一带的称呼。

红发独眼龙是西班牙海盗,是个双手都能shè短铳的神枪手。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应该说,没有人敢问他本名。三山国王张宝对他也礼遇有嘉,称他为“神眼”。

“大夫”,一头灰发,满脸于思的中年汉子。穿一身破烂的黑袍,却在脖子上挂了个纯金的十字架,伴着一个黑sè的大皮包。水岛识得他本来是三山王的御医之一,一直照顾着体弱多病的三皇子。来到山嘴村後,长老说自会用汉方草药调理皇子的身体,大夫也就没事可做。是队里唯一个只喝酒不碰女sè的角sè。

和大夫相反,拉蒙,是个臭名昭彰的恶贼。好酒、好sè、更好财;杀人抢钱第一个冲出去,见风扯呼最後一个跑回来。水岛觉得论起剑术,自己也未必打得嬴他的西洋军刀。

大力,是队里的小弟。才十四五岁,来自印度。他是僧侣和女奴私通所生,出生後母亲立即被处死,他也被送到其他贱民家中。他在出生地被称之为“大力”,意为“贱中之贱”。

大力是三山王在印度亲自收领的。三山王问当地人他叫什麽,人们都只管他叫“大力”。原来印度种姓制度,阶级森严,贱民不配有名字。三山王也叫他做“大力”,却对他这样告诫:「别人怎麽叫你,并不重要;你只要努力发奋,长大後有出息,让“大力”变成大英雄大豪杰的名字,这样谁也不敢小看於你。」因此上,大力虽然最年少,却是最效忠於三山王的。

※※※

水岛看着这六人,缓缓地道:「三山王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其实一共有两项。第一样是妥善护送两位小皇子来到这个秘密据点,这一项我们做到了。第二项,就是在三山王战事失利时,在这里扶立两位皇子,辅助他们重新成立义军,替父报仇。」

「可是,看那个村长,似乎并无协助皇子揭竿起义的意思。」约翰道。

「这也没有什麽不好,每天吃肉喝酒,晚上还有女人。」犀牛笑道:「而且也没有传来陛下失利的消息。我们就这样等着也不错啊。」

「饭桶!你以为就算真的有消息,长老他会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吗?」水岛道:「这是三山国王起义的军费,是rì後我们辅助小王子用的钱。我估计,那老狐狸是自己想要吞没那笔财宝。」

「不过,我看没这麽简单。」大夫道:「要是财宝就在这里,这麽多年来,长老不会自己跑去挖掘?要是他有心想独吞宝藏,应该老早动手了。」

拉蒙听到“宝藏”两字,登时眉飞sè舞,道:「也许他们老早挖出来了?就放在刚才……那个神殿叫什麽来着?」

「祠堂。也就是家庙。供奉家族守护神的祭祀地方。」神眼一路默不作声,突然说道:「他们不是不挖,而是没有线索。陛下不是给了你一只盒子做记认的吗?」

「不错。那原本是我投靠三山王时的见面礼。不过被陛下改造了,上面换成了块螺钿盖子。」水岛道:「我也怀疑那就是线索。可是一路过来,我拿着盒子推敲无数,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破解关键,应该只有三山王的亲属才知道。」拉蒙笑道:「没想到吧,其实三山王根本不信任我们。」

「你说什麽?」大力冲近拉蒙,一拳击出,打向小月复。拉蒙一把抓住他手臂,向前送出,险些将他摔倒。

大力恼道:「三山王又怎麽会不信任我们?如果我们要出卖他,难道不会将孩子送到明狗那儿?三山王就是信任我们,才放心让我们护送他的孩子。」

「不错。三山王就是想让我们在他有个“万一”的时候,能够有批钱财协助他孩子再次树起反抗的义旗。」水岛道:「但这不等於我们没事可做。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给咱们喝酒吃肉。所以我们要“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房间里其余六个老外都听不懂这汉语成语。

「就是主动出手的意思。」水岛道:「可是,村民都很排外,我们要如何入手?」

「虽然陪伴我们喝酒的姑娘很热情,但村子里的姑娘却很害羞唷。未必会容易搭上呢。」约翰笑道。

※※※

「……水岛头领……起来了麽?」外头传来高老泉的声音。

「糟,是高老泉。他不是病了麽?」大力道。

「可能只是小病,被长老赶过来监视我们……」

众人回到较大的一所寮屋,是水岛和家眷自住的,只见高老泉站在里头,脸上还发着cháo红。

「嗨,老高,今天干吗这麽迟?」水岛笑道。这几天相处,水岛已对他改了称呼。

「今天,再来,喝酒、漂亮娘儿们!」拉蒙也凑上来,搂住他肩膀,用简单的汉语道。

「不了,不了。小弟不似各位,连续几天,晚晚都喝酒、找女人,我可受不了。」高老泉道:「而且,今晚也不会有姑娘来了。」

「哦?此话何解?」约翰的汉语越来越流利。

「唉,这就是村长要我向你们交待的事。」高老泉道:「在村子里,只要不是别人的老婆,女人也同意,你们爱如何逍遥都没人管。唯独是一样:初一十五,千万不能行房事。」

「初一?十五?」神眼奇道。

「就是每个月的新月和月圆之夜。」高老泉道:「这个很能难说得明白。总之你们照做好了。我担心其他人忘了跟你们说,所以特地跑来了。」

「你、坐下、有病、我看。」大夫指了指高老泉的额头,拉他手臂,要他坐下。

「唉、唉,你干吗?」

高老泉被大夫拉得坐了下来。水岛在旁见到,暗道他果然有病;高老泉绝非等闲之辈,这样的大汉子,竟然被大夫一拉就倒。

大夫仔细推敲一番,见高老泉脑门烧得火烫,身子却是冰冷,手脚微有颤抖。再拉他下眼睑一看,却是苍白一片。大夫转过头来,一脸忧sè,道:

「老大,大事不好。这人有……。」

「你这洋鬼子胡扯什麽?」高老泉站起身来,刚骂了一句,又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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