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换。
聂欢睁开眼睛,原以为会看见一张熟睡的脸,但让她失望的是,除了身上的被子之外,弒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该隐的死估计很快就会传入释心耳中,誉浅身上中了毒,想活也活不久了,绝尘跟聂欢也算完成了任务。
又该到告别的时候了。
绝尘早已经打点好一切,等聂欢梳洗起床,便看见一堆人马恭敬的站在帐篷外面等候。
聂欢今日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气色却好了很多,绝尘轻轻的舒口气道:“太傅,我们准备今日拔营回去跟皇上复命!”
“嗯,的确该回去了!”
“那么您……”
望向远处不断推进的云层,聂欢幽幽道:“我回不回去已经不重要了,你们的陛下会理解的!”
绝尘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中午十分,天气还算暖和,绝尘带领步下拔营,将聂欢一个人留在原地。若是以前,绝尘绝对不会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身边有弒樱。那个被封为神一样的男人。
弒樱站在聂欢身后,与她一起目送绝尘离开。
马蹄声由近到远,直到听不见了,聂欢才睁开眼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直至今日她才明白,什么叫结束,大曜她是不会再回去的了!
弒樱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她道:“本座说过,会对你负责,你不必担心以后的生计问题!”
聂欢挑起上眼角,狡猾的看他一眼:“就为了昨晚的吻?”
在现代人眼中,即便跟人有个肌肤之亲也没什么,谈婚论嫁早就不看中这个了。
弒樱拢起眉头,有些不太喜欢她这样的口吻,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昨晚虽然两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对于男人来讲,既然做出了有违常理的事,就要负责到底。
见他一脸的窘迫,聂欢有些赌气道:“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昨晚我神志不清,其实也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你千万不要把这个当成束缚的压力,我没有那么保守!”
“你什么意思?”弒樱不解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对我负责!只是一个吻而已!”她偷偷打量了弒樱一下,虽然喜欢美男,但她还没有沦落到以一个吻来要挟他。弒樱很完美,除了不近人情之外,其他都非常好。但是,没有情爱的负责,跟施舍没有区别。
“你……”
“你根本不爱我,要你负责有什么用?”聂欢忽然惆怅起来,离开大曜,离开最初的那片土地,她还可以去哪里。浪迹江湖吗?一个人?那不是太无聊了?
弒樱听完,忽然露出一个坏到家的笑:“你要求本座爱你?”
“这种事怎么可能要求?”聂欢反应过来立刻否决:“又不是做买卖,价格合理就交易!”
弒樱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并非是那种浪荡之人,不看重女子清白,她想要的无非是两情相悦!
明白之后,弒樱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你当本座跟你做买卖?”
聂欢狐疑的看着他。
弒樱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通体枣红色的马儿急切的奔驰而来,并精准的停在他身侧。
聂欢惊悚的看着这匹马,以前从没想过弒樱以什么代步,一直都认为他是个变态,可能出远门都用轻功,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他骑马的一天。
胡思乱想间,弒樱已经翻身上马,并朝她伸手:“来吧!”
“干嘛?”迟疑的望着伸到眼前的手。她是很想握住的,但是又有些怕,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握住,再想放开就难了,那还不如放弃。
一抹淡笑绽放在他眼底,被:“你先陪我回南遥!”
“为什么要我陪你?”她有些矫情问道。叫她陪就陪,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弒樱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若不陪我回去复命,我拿什么证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呢?”
聂欢愕然的看着他,再看看伸到眼前的手。
心头有很多疑惑,有很多不安,但是在这只手面前,她竟然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世上绝对有一双手,能让你瞬间安定,感觉安全,只要握住了这只手,再多的顾虑都会烟消云散。
潋滟光芒中,弒樱感觉手掌心里搭上了一只小手,他微微一用力,毫不迟疑的握住。
两颗孤独的心,一下子交融在一起。
荒野上,弒樱带着聂欢策马奔腾,朝着他们想去的地方。
……
南遥皇宫
弒樱拿着大曜当年的租赁合约恭敬的递给龙椅上的男人,旁边站着的护卫居然是流云。
“弒樱!”皇帝开口。
“臣在!”
说来可笑,这居然是南遥皇帝第一次听见国师的声音,犹如清泉击石,清冽冷凝,以前也曾想过,如果弒樱不是哑巴,他的声音会怎样,没想到跟他想象的差不多。
“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南遥皇帝已经垂老,不过精神却不错,一点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弒樱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高深莫测的皇帝,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果然没错,现在的皇帝虽然一脸欣慰,可谁都不知道皇帝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寡人一直都在等你回来!”皇帝挥挥手,旁边的流云立刻会意,悄然退下去,并带走了一干伺候的宫女太监,宫门闭合发出闷闷的声响。
宫殿只剩下弒樱跟皇帝两人。
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只手摁住龙椅,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弒樱道:“陛体才痊愈不久,需要好好静养!”
“国师不用多虑。寡人身体好的很!”说完,他微笑起来:“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寡人恰好有事找你商量!”
“什么事?”
“前几日,有个人来找寡人,寡人见了他!”
弒樱波澜不惊的等候着皇帝的下文。
“这个你也认识!”
“哦?”
“誉浅!”
弒樱微微有些吃惊,但随后平静下来。
“陛下见他做什么?”
“他说有办法帮助寡人一统天下!”皇帝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
“陛下信了?”
“为什么不相信?誉浅才华横溢,寡人看他还是不错的,加上他曾经又是大曜的皇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弒樱,你以后要跟他好好合作!”
弒樱冷笑,跟誉浅合作一起对付大曜?倒不如直接让他直接把释心杀了!
“臣恐怕不能再协助陛下一统天下了!”
“朕已经册封你为南遥独一无二的千岁爷,与王爷共享封号!”南遥皇帝站起来,取过早已经拟好的圣旨。
弒樱不动如山的抱拳拒绝道:“臣不能接受!”
“寡人已经诏告了天下!”南遥皇帝加重了语气,容不得任何人拒绝。
……
“弒樱原来是南遥皇室的遗孤!”释心拿着手里的密报,喃喃道。
绿衣童子骑在大殿的屋梁上,悠哉悠哉的晃动着双腿,偶尔低头看见小师弟眉头深锁,一副很难过的模样,他急忙跳下来道:“你要我帮你插,我已经查了,查到了你又不开心,到底想怎么样呀!”
释心握着手里的密报:“有时候真相远远比谎言还可怕!”
“你是说弒樱一直在骗你?”绿衣童子皱起两道可爱的眉毛:“我最讨厌骗人的人了,我去南遥帮你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的!”
“那怎么办?让他留在世上你总不开心!”
“如果他不在了,我才会不开心!”脑海里忽然浮现起聂欢的脸,绝尘回来复命的时候,他刻意试探绝尘,虽然绝尘没有直说,但也旁敲侧击的说了一些。
聂欢现在跟在弒樱身边,如果弒樱死了,她肯定不会开心。加上……他也不可能灭绝人性的把身边的人全部杀掉!
这世上君王其实都不想当老虎,可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别人就会忌惮你,疏远你,防着你,即便你掏心窝子跟人保证,绝不会伤人一分一毫也不会有人信,那还不如做个彻彻底底的老虎。
“小师弟,你就不要再想跟弒樱还能成为朋友了,他现在可是南遥皇室的人,南遥皇帝已经下旨封他为千岁王爷,大曜跟南遥怎么可能会成为朋友呢?”
释心道:“你说的对!”
……
“誉浅还真是不屈不挠!”知道这件事后,聂欢并不觉得惊奇,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奇怪,誉浅居然能活下来。
已经入冬了,南遥比大曜虽然暖和一点,不过晚上还是得穿厚一点,聂欢披着可爱的貂皮大氅,盘腿坐在弒樱对面,两人面前放着一盘残局。
弒樱正捏着棋子,寻思在下在哪里,听见她说话,轻轻道:“恐怕天下再也难以太平了!”
若不是誉浅被逼急了,堂堂一个王爷怎会投靠敌人?释心在铲除异己的事上的确做的过分了些,好在他现在大权在握,即便誉浅再有能耐,想撼动释心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唉,你说你怎么突然从国师变成千岁了?南遥可以册封异姓王吗?”聂欢好奇的伸着脖子问道。
这时候,原本捏着棋子的手忽然用了几分力,棋子居然变成了粉末。
“我说错话了?”聂欢注意到之后,立刻惊恐的捂住嘴,可仔细会回忆回忆,又好像没说错什么呀!
“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弒樱一反常态的冷下来,完全没有给人一点回旋的机会。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以前倒还好,以为他冷习惯了,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聂欢知道,弒樱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事导致他变成这样的。
“喂,等等我!”
弒樱推门出去,在自家的院子里居然腾空跃起,聂欢抬头一看,我靠,在自己家都飞檐走壁的,想也没想的便跟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弒樱明明晓得聂欢就跟在后面,却还是兀自起伏在夜空里,聂欢好久没有使用轻功了,追的有些费力。
不过好在弒樱并不准备一直在半空待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弒樱停住了。
聂欢追的有些急,落地的时候差点没栽倒,弒樱飞速旋身的扶住她,眼睛里带着一丝恼怒道:“大晚上的跟过来做什么?”
“我就想弄明白,干嘛好端端的发脾气!”看着他深邃的眸子,聂欢声音低迷了一些:“即便是我做错了,你也不能丢下我不顾的走掉啊!”
弒樱又皱了一下眉:“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你说错了,郁闷的时候千万不能一个安静,越安静的地方,越能把人逼成死心眼,有什么话说出来多好,跟我一样,开始我很郁闷,但是跟你说了以后,我一点都不郁闷了!”
一滴黑线从弒樱头顶滑落,他在心里补充道,那是因为你把所有的郁闷都交给我处理了,你当然不郁闷了。
弒樱忽然僵住,因为他的手居然被她出其不意的握住了,聂欢大着胆子,将他的手环绕到自己的肩膀上,远远看去,就如同聂欢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弒樱高大的身体。
这个姿势,弒樱从未试过。她看似在自己臂弯里,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我们现在什么关系?”聂欢不着调的问道。
“你是我还未过门的妻子!”
“嗯,回答的很!你知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离婚!马上离婚!”聂欢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臂。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出来,那以后的生活是不是每天起床互道一声你好,幸苦了。那她还活不活了?
弒樱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有些不解,他说错了吗?夫妻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欢儿……”弒樱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恼,疾步追上去。
竹影交错,聂欢与弒樱并排坐着,语重心长道:“夫妻之间绝对不是相敬如宾的,说这句话的人肯定是太监!”
弒樱谆谆受教的模样坐在她旁边,听着她的滔滔不绝,原本灰暗的心情变得清爽不少。
“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是怎么处理夫妻之间的关系,不过我觉得你潜力无限,应该能听得进去我的理念!”
“那你说!”
“大家应该坦诚,有难过的事你一个扛着,当我是摆设吗?”聂欢望着他,她甚少这样言辞厉色。
弒樱对着夜空浮云叹气道:“我本是皇族之人,我的父亲是王爷,现在的皇帝是我的叔叔。”
聂欢安静的听着。
“我的父亲是叛国贼,他想造反自己称王,后来被我叔叔打压下去,叔叔见我年幼,便将我送到逍遥谷跟随三绝老人学习武艺!我自所以不留余力的帮助南遥,便是想替我父亲赎罪,他是南遥的罪人,我想以自己的功绩盖过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你装哑巴便是因为这个?”
如果弒樱会说话,想必南遥皇帝是绝对不会留他在世上的。
“呵呵呵,聪明!”
聂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弒樱为何文韬武略却甘心屈尊在南遥当国师,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如今我的伪装被戳破,叔叔自然对我有疑心,他封我为九千岁,不过是想让我时刻记住,自己是叛贼的儿子!”
“他想让你愧疚!”聂欢有些愤怒道。
弒樱点点头。
“干脆我们走好了!”聂欢看着他认真道。
“你想去哪里?”弒樱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侧头询问。
“嗯,很多地方可以去啊,找个风景不错的,认识你的人又不多的地方隐居,这个法子怎么样?让这些扰人的俗世都见鬼去!”
弒樱莞尔一笑:“好!”
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
弒樱有意抛下一切,但事与愿违。
誉浅向南遥皇帝告密,说当年崆峒山租赁合约其实是大曜设的一个圈套。
烈焰城干旱,无法有足够的雨水种庄家,便利用崆峒山里的干冰降雨。三年来已经将崆峒山里的干冰用的所剩无几。而租赁的条件只为了一颗天珠。
皇帝立刻联想到当初自己病重,安排这一切的人是弒樱。
“你认为寡人该如何做?”皇帝看着誉浅。
誉浅抱拳道:“给弒樱一万精锐,限他在一个月之内攻下大曜,若他不从,便就地正法!”
皇帝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誉浅:“这不是让弒樱去送死?”虽然对弒樱颇为忌惮,可弒樱毕竟是可用之才,若是这么白白死了,对他们南遥也是一种损失!
誉浅阴森森的笑了笑:“自然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臣不过是想逼他与释心翻脸,难道陛下没听过,弒樱与释心其实是同门师兄弟?”
皇帝点点头,眼睛里冒出一丝锐利的光芒:“可弒樱也是寡人的侄子!”
“陛下是想国运昌盛,还是想留一只随时会反咬您一口的毒蛇在身边呢?”
弒樱若想谋逆,简直易如反掌,当年只因他不会说话,南遥皇帝才安心把江山交给他打理,如今得知他是正常人,自然要忌惮颇多。
“给弒樱一万兵马并非要他去送死,而是要挑起释心的怒火,让他们师兄弟二人恩断义绝,若不然,释心跟弒樱都会为对方留一丝余地!这对南遥绝没有好处!”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