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评选1809年年底,最引人瞩目的重大事件:
欧洲人会抱怨,“哦,该死的科西嘉小矮子又打败了我们,差不多征服整个欧洲大陆!”
法国的外省人喜欢嘀咕,“真可怜,皇帝与皇后离婚,但却不减免臣民的税赋!”
巴黎人谈论最多的,却是另一个话题,“好样的,私生子打败了啤酒商之子!”
圣诞节前两天,发生在贵族院的那场政治闹剧,仅仅数小时后,就顺着寒风冰雨成功侵入到巴黎的每个角落。
巴黎的民众显然高兴起来,如同他们父辈在178-9年,围攻巴士底狱时的那般亢奋。此时,他们忘记了该死的兵役,忘记了拿破仑承诺尚未兑现的战争红利,忘记了圣诞节期间无良商家伺机哄抬物价的丑恶事实,冒雨聚集在革-命酒吧,三分之一法郎咖啡厅,以及某个能遮风避雨的街头巷尾。
或是高声阐述自己对于此事的看法,还上纲上线,引申到革-命政治的无限高度;或是低声谋划着什么,试图借用此事来推动自己的主张与想法;或是绘声绘声描述着发生在贵族院的激烈场景,如同自己现场亲临。
“嗨,我们应该支持私生子的正义行为,他是在捍卫178-9年以来形成的自由人-权,打倒包办婚姻,德赛将军万岁!”革-命酒吧里,装扮成无套裤汉的失意酒徒开始振臂高呼。
“先生们,赫鲁纳公爵似乎在借此发泄他对拿破仑不满,想想吧,这应该是我们的机会,嗯,不错的机会!”有人在廉价咖啡厅内煽动一场反对皇帝的阴谋。
“该死的皮埃尔,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德赛公爵一拳头就打爆了乌迪诺元帅的鼻子,鲜血直流。欧仁亲王也在为他母亲复仇,与杜洛克将军拳脚相加。”讲述者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拉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两名宪兵,求他们作证。
“快放手,科拉尔老爹!我们有任务要执勤,还有,拜托你别在这里聚-众闹事,我不想再听见婶婶的哭泣声,又一次跑到警察局里保释你!”
……
很明显,巴黎市民对德赛公爵的好感程度远远要高于乌迪诺元帅。前者是英俊潇洒,年少多金,温文尔雅的贵族;后者却是一副头发秃顶,大月复便便,耳朵残缺,总想着老牛吃女敕草的糟糕形象。对比之下,高低立判,再加之,有人在暗中进行偏向性的舆论-引导,同情私生子而厌恶啤酒商之子的情绪,就成为首都公-民的思想主流。
巴黎民众的情绪也很快影响到波旁宫,即帝国议会下院,国民议会所在地。
与贵族院闭门谢客,不许外人参观的情形不同,国民议会依然延续了大革-命时代的亲民风格。那个陈设装饰简约朴素,犹如一间扇形阶梯教室的辩论大厅内,全年一半以上的时间里,都是对关心国家大事的热心民众敞开。
一位来自巴尔勒杜克的国民众议员,提出一项“狗拿耗子”的动议,要求帝国下院发表一项声明,谴责举止粗暴的赫鲁纳公爵,当众殴打功勋卓著的帝国元帅。
此言一句,随即引发众多旁听者的一片嘘声。大巴黎地区的议员们也纷纷跳出来高声反对,他们向提议者和附议者投掷自己手中的文稿与铅笔,以此来博得民众们的喝彩声,还有一位热血沸腾的青年议员想着挤上前,推攘支持乌迪诺元帅的拥护者。
国民议会的局面开始失控,有着向贵族院群殴的方向发展。幸亏,经历疯狂大革-命时代的下院议长早有准备,他毫不迟疑的直接下令,让守候门外的国民自卫队开进会场维持秩序。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蜂拥而入,首先驱赶所有旁观民众出辩论大厅,接着将两股立场对立的势力隔离,这才避免了帝国下院的全武行,只是下院辩论却无法继续进行。
发生在喧闹酒吧、廉价咖啡馆、还有巴黎街头的民众情绪,以及国民议会延续性的那一场闹剧,自然有警务大臣富歇提交陈述报告。摆放在皇帝胡桃书桌上的这份日常简报里,警务大臣仅以平淡的语气一笔带过,全然没有携带猎犬的敏锐判断与缜密分析。
……
杜伊勒里宫的皇帝书房里,正式恢复独身状态的拿破仑,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他急躁的在地板上来回走动,发出不和谐的噪音,时不时还要模起额头,或是冲着无辜的贴身侍从,康斯坦男爵,大声叫嚷一两句。
“该死的小德赛,简直就是一个四处惹是生非的小混蛋,在马德里如此,在巴塞罗那如此,回到巴黎更是如此,他怎么就不能学到老德赛那与世无争的优雅气质。乌迪诺也是一个口不择言的老混蛋,活该被人打得像猪头。你说说,康斯坦,到底谁是谁非?”
男爵侍从耸耸肩,摆出一副“我不知道的”可怜模样。这是康斯坦的为人之道,从不参与将军贵族们的争端,也不对国家事务发布评论,唯一的职责就是尽心尽力为皇帝服务,保护皇帝的安全。
心无杂欲,所以在愤怒的皇帝面前,康斯坦始终泰然处之,深受拿破仑信赖。
发泄过后,皇帝也没指望比鸭子嘴硬的贴身侍从会发表什么高论。实际上,德赛将军与乌迪诺元帅之间的争斗,既不影响拿破仑的个人威望,也未削弱皇帝的执政地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军与元帅的不和,这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自然现象,事实上,他一直如此。
愤怒的缘由,是两个“坏家伙”的支持者们,将官司打到拿破仑身边,导致皇帝不能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圣诞节,与刚结识的某位公使夫人秘密幽会。
皇帝身边的高级副官,拉普将军,自然是支持赫鲁纳公爵,杜洛克将军穿着一身被扯坏的军服,也在为乌迪诺元帅、为自己辩护;不仅如此,皇帝亲人也卷入其间,幼弟热罗姆?波拿巴认为乌迪诺元帅无理在先,活该被打。妹夫缪拉则竭力诋毁德赛,还翻出后者调遣“海盗”围攻那不勒斯的陋习。
“应该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作为对我圣诞假期的赔偿!”拿破仑决定如此,
他让康斯坦坐到自己的书桌旁,捉刀代笔,起草对一位公爵和一位元帅的处罚决定:罚没赫鲁纳公爵下一年度的贵族年奉,取消其贵族院议员资格半年;勒令乌迪诺元帅在家闭门思过,新年过后第二周,调任荷兰王国。
这份高举轻放的处罚决定保留了“老元帅”的脸面,但也没能带给“小公爵”丝毫损害。德赛的所谓贵族年奉,早在3个月前就被皇帝无限期的剥夺了,至于取消半年议员资格,正是德赛所期望的。事实上,拿破仑自己也非常清楚,大部分的贵族院议员,其参议积极性远不如国民议会的议员,因为前者通常是无所事事的干坐。
几分钟后,康斯坦将皇帝署名的赦令交给门外的卫兵,他转过身,对着拿破仑说,“陛下,如果您再不进入浴缸,我又要准备重新烧水了。”
“我就去,该死蠢东西,记得浴后给我量身高时,必须看准点!”
“放心,我的陛下!您最忠实的仆人会在他自己的回忆录中,认真记录伟大皇帝的身高是一米七三,绝对没有垫高五厘米!”
“康斯坦,你真是一个又蠢又老的混蛋,我绝对不会买你的书!”
……
皇帝处罚令在半小时后送到两位当事人的家里。被打的鼻青脸,一幅肿凄惨模样的乌迪诺元帅本来就不敢出门,皇帝命令一来,他便顺势在家调养。
而在那场偷袭战中,大获全胜的德赛公爵,依然表示的格外高调,他一结束在贵族院的拳击表演,就忙碌着四处寻亲访友。直到第二天,德赛才看到皇帝给予自己的处罚令。
德赛公爵寻亲的第一站,自然是巴黎郊外,拉纳元帅修身调养的僻静庄园。结束与教父的两个小时的密谈后,临走前,德赛在拉纳一家人,以及众多仆人的感激目光中,一脸悲愤的他不得不将那个高傲的高卢公鸡,拉纳元帅曾经的守护神,如今属于德赛军团的吉祥鸟,小心翼翼的抱回自己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豪宅。
回家路上,德赛一直都在竭力压制自己的罪恶邪念:掐断那只装模作样的高卢鸡脖子,挖掉不会飞傻鸟那鄙视全人类的小眼珠。
当马车停在自家门前时,德赛终于长吁一口气,自我开启的“地狱模式”终于暂停。他觉得自身的忍耐性再度渐长,居然没对那只一直鄙视自己的骚包鸡狠下毒杀。
一下车,德赛便望见莉蒂西雅小姐闻讯赶来,跟在她后面的是,永远都是那头步态和谐,优雅高贵的意大利灵犬。
“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莉蒂西雅小姐兴冲冲的迎上前,未等回复,她便一把夺过德赛手中的高卢鸡,轻柔抚模它那五彩艳丽的羽毛,还用俏丽的小鼻子顶顶吉祥鸟的小脑袋。
小混蛋被环抱在少女酥-乳前,似乎感觉很舒服,居然没有啄人。颇感意外的同时,德赛感觉浑身轻松,该死的包袱总算顺利转手。
现在,轮到地面的贵族犬不乐意了,它收紧了优美躯干,背毛竖起,头颅扬起,朝着女主人的新宠呲牙咧嘴,故作恐吓装。
对于贵族犬的威胁,吉祥鸟颈脖高昂,显得不屑一顾,它从小就是被吓大的,见过的枪林弹雨,比起贵族犬上的狗毛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