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第三十九章5
第三十九章5
“说啥子呢?”河马慢腾腾的,又模出那半截烟头燃上了,“你说的那些子事情,只是你个人看法。你要是揭发呀,说出去了吧也未必有人肯信,敢信!”他把“敢信”一词吐得很重,很响。然后亡顾左右而言它地居然一笑:“倒是我看出来了,你和金琬至今还在一堆儿一块儿。要不然,有些事儿你咋晓得那么多?怪不得人家说哩,这影响的的确确是很不好呀。”
卯生气得七窍生烟,他盯着河马低垂的脑袋,直怀疑眼前这个东西倒底是不是人。面对河马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对付了。是的,在此无法可依,投诉无门的荒唐时期,他能把河马怎么样?到社会、到人前去揭发河马吧,无奈乡间人口众多,居住分散,从何说起?更严重是河马犹同一方土皇帝,如若说他长揭他短,胆小怕事的百姓,恐怕真的是没人“敢信”?他深深感觉到了,眼前这家伙城府颇深,有恃无恐,赖气十足,绝非白麻子那么好对付。
“你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绝对了。今天不代表明天,百姓不是阿斗,‘敢信’不敢信那只是一时间的事情。”卯生强自沉静下来,“至于你后面说的那句,纯是废话,我们不在一堆儿一块,能来找你开结婚介绍信吗?你扪心自问,凭心而论,我和金琬两相情愿,到底触犯了谁?你要有良心的话,你不感到自己过去做了些违法而又缺德的事吗?现在,这些都不说了,我也自认倒霉。说内心话,不到万一,我也不想揭发你,此来只为开张结婚介绍信。至于你说的群众影响,我认为那只是借口。即使你真顾及群众影响,我想那也是小事情,因为我和金琬一旦拿到了结婚证,结了婚,什么事都澄清了,也无须你去向哪个解释,更不会有你的什么责任。现在你只说说,这个介绍信,你开还是不开?”
河马这下抬起了头。他两眼闪闪有光地沉思了一下,说:“我就是开了,你们也扯不到结婚证。何必呢?”
“这个不关你的事。我们办不到结婚证书,绝不怨你。”
河马稍一思考,忽然又用一种耍赖的口吻说:“你说的多轻巧啊,乱开介绍信,我是有责任的。”
“乱开?难道我同金琬申请自愿结婚,不符合婚姻法?”
“你看你又来了。我是说为犯过男女关系错误的人开结婚介绍信,我有责任。”
卯生忽然站起:“但是,阻碍、破坏婚姻自由,你也有责任;如若因此逼出人命你更有责任!”
“你莫吓人哟!”
河马唰地睁大眼睛,而且更加闪闪有光,挑战似的咄咄逼人。他脸色阴冷,冷得像他婆娘那般一脸青色。他南瓜形的大脸盘上原来藏有如此凶狠,颧骨高耸,青筋跳动,一副寡毒形象。
卯生两眼喷火般地迎战着对手。这瞬间,他又度想起河马过去的所作所为,真恨不能生食其肉。然而他仍在克制自己,也在想怎么制服对手。面对这个软硬不吃的,旧军队混出来的老兵痞、老无赖,他忽然想起哪位名家曾说过:“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手段”。是的,对付流氓就应该特殊对待,就应该不择手段。正如孔子说:“知人为之智”。对于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就应该像砸核桃一样“硬”来。于是,他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平静地说:
“我不是吓人,更不是威胁。而是被逼急了就以牙还牙!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你若敢再次欺人太甚,逼人太狠,我就真向社会公开你的诬告、陷害人的诸多罪行。如果真正没人‘敢信’,没人管你时,我就干掉你两个人,然后再去自首,再去抵命。你懂得什么叫‘我以我血荐轩辕’吗?我会做到的,一定会做到!我处理了你这个无视法律、横行乡里的角色,权当为民除害,更是向社会提个醒,反正,我不会放过你!”
“你你你,你反了!”河马的手指发颤,牙齿打架,“你,你这样子的无法无天,真当没有王法了?”
“王法?你心中还有王法?你不觉得你很滑稽、很可笑吗?”
卯生一见对手如此狼狈,陡生一种快感,他语气带有嘲讽而又十分平静地继续说:“你此刻一定在想,马上去报告,何卯生是阶级敌人,他威胁、扬言,蓄谋杀害大队干部。是吗?但是,我还是劝你再想想,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大,不要太自以为是。俗话说:‘叫花子还有三个烂朋友’。苟步文曾经那么嚣张,那么能耐,那么自以为了不起,不也有人敢打得她屁滚尿流吗,不也有坐牢的今天吗?再说你,你干了那么多坏事,不也仍然逍遥法外吗?我就不能学人也学你!”
河马被震惊了。
他那双刚才还闪闪有光的眼珠子,这会儿像定格在牛一般眼眶中一动不动,他变傻了,失神了;满脸的阴冷之色也被一脸呆气所取代。最后,他终于垂下了头。但这只是一小会儿,他又那么令人厌恶地贼一样瞟了卯生一眼,声音居然变得出奇的和蔼,道:
“哎呀,我们这都把话扯到哪儿去了呢?亲戚俚道的,上屋坎下的,咋样子把话越说越生疏呢?都怨我、怨我。不过,这个介绍信,不是我不给你开,而是情况特殊,我一个人当不了家呀。你总得、总得让我们几个大队干部凑一块儿商量商量,共同拿个章程吧,啊?”
河马态度急转直下,理由也合情合理。卯生一时倒犹豫了。他虽然怀疑河马突变有诈,但对方理由正当,言辞恳切。如果再说什么,不是无理取闹、强人所难么?想了想,他只能说声可以。他问:
“那,你说说,你们什么时候商量,我啥时候再来找你?”
河马想了想,说:“刘书记在大公社开会,估模还有三几天,等他一回来我们就商量。要不,再过几天你也去找刘书记一下,他说给你们开介绍信,我一定开。这行不?”
河马显得十分老实,语言和语气中都听不出异样。卯生不由几分高兴。他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个核桃型人物:挺硬,不砸不开窍。
但当他离开河马家后,心中总有一种七上八下、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