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何?”
空旷的大殿之中,香烟袅袅。细细闻之,尽是些安神固本的草药,用药低调,精妙之至。
殿中东侧有几方檀木座椅,此时众人正聚于此处,围着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紧张。
听岳烬之的称呼,这老者定是横天宫宫主玄海尊者无疑。
“经脉沉疴,柔肠百转。烬之你所断无错。”老者直起身,缓缓说道。
“那师父可有何医治之法?”
“自是有的。”老者回道。
听闻此话,众人皆是满面喜色。
“这病无外乎只有两点,一是如何化解柔肠百转。此阴毒有两种方法可破,其一是寻一万年阳参,以纯阳之力冲散阴毒之效。其二,则是我横天宫的聚阴**,以真元聚合体内阴毒,使之全在檀中,放血即可。虽然横天宫中精于此法门的人不多,但烬之就是其中之一。此法虽对内力有损,却相对而言不甚严重。”
老者稍稍一顿,接着道:“最难解决的怕是这第二点,经脉沉疴。这种病症我也是头回得见,没想到还存于世间。这种病症可用换至亲之血延缓压制,但恐怕只有那张专治沉疴的古方才可治愈。哎,我有一老友名唤庐阳,医道精妙在我之上,却已多年未见音讯全无。如果他在,说不定……”边说边摇头,言语之中满是可惜。
众人欣喜之意瞬间冷却下来,人生无奈之事不知凡几。宁朝暮满脸苦涩,对玄海尊者说:“多谢前辈诊治。家师正是庐阳真人,十余年前曾出手帮舍妹压制病情,可如今舍妹的病重加重,怕是家师也束手无策没了办法。”
“原来你竟是庐阳的徒儿。”玄海尊者眼神之中一阵唏嘘。
“师父,我跟朝暮已经填好了那张古方,请师父过目,看是否可行。”岳烬之边说边将药方递至玄海尊者面前。
玄海看了半晌,不时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便面露喜色,对两人说:“你们二人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方药精妙无匹,可用之。”
之后又稍有踌躇,开口说道:“但是歆儿姑娘的身体底子太差了,即便你们已经严密斟酌用药,但药性刚猛却依旧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烬之,你去司药殿去找你师叔拿三颗褪骨丹,先替歆儿温养着。”
听闻此话,岳烬之大喜。这褪骨丹是横天宫的高级丹药,培元固本温养身体之效是天下万药之最。
“但是,这药方之中的几味药却并不好寻啊,这五色断肠花和一线天即便我横天宫中也并无存余,这……”玄海尊者眉头紧蹙。
“宫主莫替我们担心,药方之中的药这些年来朝暮已寻之大半,惟有五色断肠花还未曾寻到。后来遇到烬之,更改方子之后又添了一味苏木藤,据说只有这幽云之巅才有,此次前来亦是想拜求一二。”宁朝暮回答。
玄海尊者展颜一笑:“丫头无须如此客气,等会儿让烬之带你去找就好。另外前几日,我似乎听说成国有一世俗家族要召开赏药大典,这彩头之中便有五色断肠花。实在无法,便也只能走一趟了。”
“师父,我们此次回师门第二件事便是为此。歆儿身体不便,再加体内柔肠百转极易复发,所以我们商量之下便决定将歆儿先安置在师门,然后我与朝暮二人下山求药。不知师父可否麻烦师叔帮忙照顾?”
“自然可以。不过你师叔如今并不在横天宫,似乎下山寻友去了吧。正好师父我出关不久,与歆儿这丫头又颇有眼缘。便不用麻烦你师叔了,我照看着就好。你们放心去就好。”
“多谢师父(前辈)。”岳烬之与宁朝暮二人一揖到地,惊喜万分。
待到三人走后,玄海尊者转身细细端详歆儿,问道:“歆儿丫头,你是哪里人?”
歆儿笑意甜甜,回答道:“回禀前辈,歆儿姓宁,是成国宁国师家的女儿。”
“你与朝暮是嫡亲姐妹?”
“这道不是,”歆儿笑的一脸淡然,“我是爹爹娘亲收养的孩子。”
“那你可知亲生父母的消息?”
“这倒不知,听娘亲说,父母将我放到了钧天城慈悲寺门口,恰巧那日爹爹陪同娘亲来慈悲寺上香,便将我带了回去。其他的,爹娘就再没提过了。”语气之中稍有落寞,却转而消失不见,“我虽不是爹爹娘亲亲生的女儿,但是自小他们对我很好,姐姐更是疼我更甚,歆儿很知足。”
“哦……”玄海尊者心中一动,便不在说话。
这孩子,与我那老友,面上似乎有些神似啊……
宁朝暮三人正往司药殿行将而去。
“岳越,你准备怎样?是与我和朝暮姐姐前去成国,还是抛弃少爷,徒恋美色,留在横天宫陪着歆儿?”边走,岳烬之边问道。
岳越走在后面,表情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儿,一张小包子脸揪出了褶子。
“少爷,您这是身为一个长辈该说的话吗?您觉得对我这样一介可爱无比的后生说这样丧尽天良的话合适吗?”岳越眼泪涟涟,悲愤出声。
“呜呜,人家以前都说了要陪着歆儿的……可是这不是不忠不孝……您干嘛说的那么严重……”小小的声音在后面自言自语,语气之中满是两难的心酸。
的确,自家少爷这话一说,就如同戳开了一层窗户纸,即便自己再怎样想留在横天宫陪着歆儿,这下都化为了泡影——自小的家教,他不能背上这种丧尽天良被强加于身的不忠不孝不义不仁的罪名。
“好了,你别吓唬他了。”宁朝暮看不下去了,虽说这孩子平日里淘气又气人,却要是真真难过起来,这张正太小脸对女性来说倍儿有杀伤力。
边说,宁朝暮边将岳越搂到怀中,软言抚慰。
岳越心里如今就如冰火两重天,一边是不要脸欺负人的少爷,一边是温柔可人三温暖的朝暮姐姐。他甚至顿生后悔之情,为何以前没有认识到朝暮姐姐的好,总是百般刁难万般斗嘴。再说,歆儿妹子凡事都听姐姐的,再不讨好以后包准没什么好日子过。
思及至此,岳越仿佛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金光大道。不由得面生孺慕之情,脑袋在宁朝暮怀里蹭了一蹭。
——难得这货于“逆境”之下瞬间明悟,可喜可贺。
“无妨,他习惯的。”岳烬之一脸云淡风轻的无所谓,让自家小书童碎了一地的心又再碎了几分。
“好了,我们到了。”岳烬之停步,面前是一座精致古朴的药楼。
只见说话之间,一橘黄衣衫的女子从里面迎来,飞也似的奔至岳烬之身边,挽住了他的臂膀。这女子柳眉凤眼,娇俏喜人,体态玲珑窈窕,却一脸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岳师兄,我早先就听陆水师兄说你回来了,正想去看你呢。你这离山的几日,小遥很想你呢。”
“呕……”岳越头埋在宁朝暮怀里,发声总是犀利而不合时宜。
“师兄,这位是?”顺着声音传来方向一看,刚欲张嘴教训这个和她一直不对付的小子,却看他此时正在一红衣女子怀里,这女子美若谪仙,柔情温婉,让这自称小遥的女子心生莫大的威胁之感。
感觉到怀里的岳越不住地拉扯自己的衣角,再转颜看向岳烬之后者亦是满面无奈,当即眼珠一转,心中有数。
“妾身乃相公之贱内,姑娘有礼了。”松开岳越,宁朝暮摆出一副三好夫人的姿态,向小遥招呼道。
见那小遥姑娘瞬间便如被雷劈过的一样,脸面之上如同开起了染坊,岳越忍不住笑将出来。
良久,小遥才缓过神来,满面心痛、不敢相信的神态,问岳烬之道:“师兄,她所说是真的?!”
岳烬之笑笑,并未否认,将手臂从小遥手中抽出,道:“师妹,此次我们回来是为了寻苏木藤,烦请师妹领路。”
小遥泪眼迷蒙,跺跺小脚,扭身便往司药殿内去了。
门外岳烬之对宁朝暮说:“多谢朝暮替我解围。这易小遥是我师叔的小弟子,又因得是女子便从小备受娇宠,性子娇蛮,姑娘莫怪。”
“哼,我就看不惯她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还总把公子当成他的未婚夫婿,我呸,她也配,就凭她那副胸大无脑,眼睛长在天伤的样子,公子怎得会看上他。”岳越一脸鄙夷。
岳烬之无奈一笑,一行人随之往殿内去了。
待取得苏木藤之后,岳烬之便与易小遥简言道别,别无它话。
宁朝暮走在岳烬之身后,稍稍落后几步。却不曾想,被易小遥追了上来,并肩而行道:“你难道就是师兄心系多年的那个女人?不是听说你嫁人了吗,又回来纠缠他作甚!”
宁朝暮面上并无变化,心中却翻起了重重波澜。
却又听这女子接着道:“不过我告诉你,师兄是我很多年前就看上的,我是不会放手的,你等着。”
见宁朝暮不为所动,便自讨个没趣,转身回去了。
宁朝暮立在原处,手中轻轻摩挲着那锭银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