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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黑下来,刘才山就出来了。月亮还没有上山,只有星星,在浮云间,不时探出头,顽皮地向大地眨着眼。一阵风从远处过来,抚上刘才山的脸,他感到异常的清爽。
到了街上,刘才山径奔一家小吃店。这家店名叫“达理小吃店”。店老板名叫朱达理。他的一个外甥,同刘才山是同学,那些年,就是通过这个同学,一个月,至少跑两趟刘才山的办公室,都是三五担的,批走平价煤的条子。
“哇——刘经理,”一到门口,朱达理立即迎出来,热情地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请进来坐。”
刘才山刚坐好,朱达理就上了一杯茶,说:“刘经理,近来在哪里发财呀?”
“到外头跑跑,”刘才山说,“小本经营,谈不上发。”
“刘经理过谦了。”朱达理说,“像你刘经理这样,有福有财气,搞什么赚什么。你准发了。”
“托朱老板的吉言。”刘才山苦着脸说,“我发的那一天,一定请你朱老板。”
“那好,我等着,”朱达理说,“不过,今天上我店,我得先请。刘经理,想吃啥,随便点。”
刘才山说,“晚饭刚用不久,要不,来碗扁肉吧!”
晚饭时间已过,夜宵还没有开市。这个时段,店里是最空闲的。扁肉上来后,在刘才山的对面,找了个位置,朱达理坐了下来。
“朱老板,”不久,刘才山说,“近来,你的生意还好吗?”
“还行!”
“朱老板,”刘才山不想多呆,一粒扁肉下肚,他便单刀直入,问道,“听说,你这儿可以拿到利钱。”
“听谁说的?”
刘才山说:“外头的人都这么传。对吗?”
“对是对,”朱达理说,“不过——这利——不是很高。其实,就是贷款,民间贷款。”
“多少利?”
朱达理说:“不一定,一般是三分。”
“不一般呢?”
朱达理说:“两分半,还有两分的,不过比较少。”
“啥情况下,两分拿得到?”
“一般看两方面,”朱达理说,“一看人,二看数目。”
“数目要多少?”
朱达理说:“十万以上。”
“朱老板,”刘才山说,“看人,你们都看啥?”
“信用度,还有家道。”
朱达理一说完,刘才山又问:“朱老板,你看,我信用度如何?我家道咋样?”
“刘经理,你咋这么说,”朱达理说,“在这安得镇,刘经理你,可是响当当的人呀!”
“那好,朱老板,”刘才山说,“现在,我要是向你借利钱,你肯吗?”
“刘经理,你干啥开这玩笑。”朱达理说,“刘经理你是何等人物,你要是要借利钱,那全镇的人都要饿肚皮了。”
“真的,朱老板,我急着用钱,要一大笔。一时半会筹不起来。只好走借利这条道。”
朱达理犹豫了一阵,便说:“刘经理,你借钱,干什么用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那是一定的。”刘才山说,“是出国。”
“出国?”
“对!”
“你自己吗?”
“对!”
“那好,”朱达理说,“现在出国,时尚着呢!钱贷出去,回笼最快。向人调钱,也最容易。你要多少?”
“三十万。”
“这么多?”朱达理一震。“这么多,刘经理,你来得可不巧。前两天,人家刚拿走,也是出国用。是两分半的利。共十五万。现在,我能拿到的,最多只有五万。不过,刘经理你开口了。我答应你,两分利。”
“能不能多拿些?”刘才山说。
“这个——”朱达理正在犯难,忽然,外头来了一个人,是个女的。他一拍大腿,“有了!”说着,他“霍”地,从座上站起来,迎出门去……
外头这个来人,刘才山也识得。她姓杨,名叫佩佩。她开一家店,有好些年头了。是专门加工豆腐的。前些年,通过刘才山爸爸的朋友,也常到刘才山这里批煤条。
两个人在外头,叽叽咕咕,谈了好一阵子,才双双走进店来。见了刘才山,杨佩佩故作一惊,问道:“哎呀,刘经理,比起从前来,你的福相,可是越来越好啦。要不是朱老板刚才提醒,怎么瞧,也想不出是大驾光临。”
刘才山没有吭声,只是冲着她笑了笑。
杨佩佩说:“刘经理,你这么有才,这么能干,到外头去闯,准大发。”
刘才山频频点头。他说:“谢谢吉言!谢谢吉言!”
“刘经理,”杨佩佩又说,“是你开口,我今天才去筹钱。现在出国的人多,前些日子,多少人向我借,出的都是三分的利。都被我推掉了。不信,你问问朱老板。”
“不不不!”刘才山说,“杨老板你的话,我咋会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杨佩佩说,“我们这些钱,全是血汗钱。这五万块,我自己只有两万。其余的,我嫂子一万,我女儿一万,我媳妇一万。万一出了事,我一家人,都得挂绳上吊。”
“不会的,”刘才山说,“杨老板,你尽管放心,我刘才山,你们不是都认识吗?你说,我是那种人吗?”
“就是信得过,”杨佩佩说,“我们才这么放心,将钱借给你。”
“谢谢!”刘才山不住地点头。他说,“谢谢你们的信任。”
“但是,刘经理,”杨佩佩说,“我是个粗人,有话当面说清,免得以后纠结。现在,我问你,以后还钱,是先还本,还是本利一起还?”
想了想,刘才山说:“这么大的数目,一下子本息一起还,肯定有困难,可能要先还息。”
“刘经理,”杨佩佩说,“我们都在这里,既然说了,还息的时间,也一并约清。时下,还息的时间,一般为两段,一是半年付一次,一是一年付一次。拿两分利的,都是半年付息。这是行情。”
“这没问题。”刘才山说。
跑了一个点,就弄到十万,还是两分利的,这让刘才山欣喜万分。于是,他走进天道宾馆找宰千道,就信心十足。
“哎呀呀!刘经理,”一见到刘才山,宰千道便问,“好久不见,近来生意还好吗?”
“马马虎虎,”刘才山说,“反正混一口饭吃。”
“刘经理,”宰千道说,“在外头,有好的投资门路,我这旧日的朋友,可别忘啦!”
“咳!宰老板,”刘才山说,“现在生意难做,赚不到大钱。最好的就是出国。”
“对!”宰千道说,“在出国方面作些文章,人家出去要钱,我们借钱。他们出去赚大的,我们收利捞小的。大家都有好处。很公平啦!怎么,刘经理,在这方面,你也有兴趣投资?”
“不不不!不瞒宰老板说,我也想出去。”
“喔——”闭着眼,拉长声调,宰千道说,“我明白了。刘经理你,想赚大的。说,要多少?”
“十五万。”
“没问题。”
“利息呢?”
“两分。”
“多久付一次?”
“一年。怎么样,刘经理,我宰千道够朋友吧?”
“谢谢!谢谢!”刘才山频频点头,过一会儿,他又说,“宰老板,啥时候我可以拿到钱?”
“现在,”宰千道说,“只要你出条,现在就可以拿。”
“那好,我马上写。”
从宰千道手里,刘才山接过笔纸,在上头这样写道:
兹向宰千道暂借人民币壹拾伍万元整。月以每元贰厘计息,一年付息一次。此据。
宰千道接过字据,刚看了三个字,便将字据退还刘才山。他说:“这样写不行!”
刘才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