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龙坐了蜡。
段长龙红口白牙地答应了集训结束时让“猴子们”打一次狙击步枪，结果坐了蜡──旅长不同意。教导队打上来的请领弹药报告是逐级呈报，司令部主管训练，自然先报的是参谋长，恰好报告送到参谋长手里的时候，冯瀚东也在，参谋长瞄了一眼报告。“打狙击步？”参谋长随口一句，然后看了冯瀚东一眼。
冯瀚东伸手从参谋长手中接过报告。“是了解科目吧？别整出事。”说着把报告递还参谋长。
报告正式送到冯瀚东这儿。参谋长签署的意见是：集训队打靶要以落实和检验训练内容为主，我意见不搞狙击步枪射击。冯瀚东看完参谋长的签字，在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签署具体意见。打个枪，主管部门有个明确意见足矣，犯不着他这个一号首长具体表态。集训队打不打狙击步枪，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因了这次集训的特别，因了旅里的重视，就凭空添加了不大不小似有似无的敏感成份。他已经明明白白地把意思表达给参谋长了，而且是两层意思──了解科目，可打可不打，不打为好；子弹不长眼睛，狙击步枪射程远，威力大，万一操纵不妥跳了弹把什么活物给狙击了，麻烦就大了，所以不打最好。
在报告上签完字，他一个电话打到段长龙的手机里。
“首长请指示！”段长龙开口来这么一句。
“打狙击步枪是你的主意？”
“对……是。”
“你赶紧卷铺盖卷儿滚回你的九连！”
“……是，集训结束马上滚回去……好象谁稀罕这破地方似的！”
练什么打什么，狙击步枪射击被改成了95自动步枪精度射击，趴着打。打之前，要校枪，段长龙领着肖晗，背了一堆枪来到靶场。段长龙射击，肖晗报靶。段长龙打一枪，躲在靶壕里的肖晗手持报靶杆报环数，指示弹道偏差。有风，三四级的样子，吹得报靶杆忽悠忽悠乱晃，把持起来很费劲。于是，待段长龙发完一枪，肖晗就从靶壕里跳上来，一把揪掉报靶杆顶端的小红牌。这东西挡风，报靶杆晃悠都赖它。他在距离靶子两三米处坐好，等着段长龙射击。
段长龙本来是趴着的，是个待发状态，等肖晗糊好靶，跳下靶壕，他就打下一枪。可他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肖晗一个巨沉的──那小子咣当一坐在了靶子旁边。他又等了一会儿，肖晗没有动作，竟生了根一样。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跃站起，冲肖晗挥动胳膊，意思是让他下去。肖晗把手里的光杆报靶杆杵向靶子，又缩回来，立在胸前反复横晃。这应该是十环的标记。可他晃完，仍然坐着没动，丝毫没有下靶壕的意向。这就不是“十环”了，是对段长龙催促的回应，是拒绝了段长龙的催促，是不从，是抗命，是反叛，是挑战──我看你段长龙敢不敢开上一枪！
肖晗的报靶杆立在胸前，直挺挺地立着，硬撅撅地戳向天空。
段长龙也立着，也是直挺挺的。
段长龙趴下了，开始据枪瞄准，射击。
“就是想看看子弹是怎么从靶子上钻过去的。”事后，肖晗面对段长龙的质问，笑嘻嘻地说。
“看见没？”段长龙冰着脸。
“看见了──看见了弹孔，没见着子弹。”
段长龙飞脚朝肖晗蹬过去：“狗日的！”
肖晗闪身躲过这一脚。“我也打两枪？”见段长龙暂时还没有再飞一脚的意思，肖晗说道。
段长龙不吭声，瞪着肖晗。
“不敢？”肖晗嘴角挑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怕子弹跑偏从你身上钻过去？”
“我老婆孩子一大堆，我死了，你替我养活啊？”段长龙恨恨地说道。
“你是对我缺乏信任。看我，我就信任你。”肖晗嘿嘿笑，“我坐在那儿，连想都没想你的子弹会扎在我身上。”
“说！真会说，让你打两枪，也让我信任你一回？”
肖晗想都没想，一个扑倒，趴在射击位置，迅速调整身姿，据枪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