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开训就开训。
肖晗一上来就来个模底考核。五公里重装越野兵不卸甲,直接转入实弹射击,结果成绩普遍下降,有几个人竟然把子弹打飞了。还有的在规定时间内无法完成射击动作,手捧着肚子蹲在射击位置,哇哇吐,其中一个就是维修队的赵保定。
肖晗当场公布了模底考核成绩。士官们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注意到他们脸上的愤怒和沮丧。这么个考法,可能是他们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成绩,也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们中的一些人,一定已经开始恨上了肖晗,特别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班长,平生哪遇到过这么丧气的事!他们的目光要咬死人似的,整个人快成**包了,这个时候,哪个傻了巴叽的去碰他们,无异于拽开了拉火环。
肖晗当然感觉到了这一切。他就知道,这些平素基本不把自己这样的“菜鸟领导”放在眼里的士官,今天要跟自己磕上。开考前肖晗就讲,都说你们是士兵队伍的骨干,是咱们旅最值钱的家底子,今天你们都得让我看看你们的半斤八两,判断一下你们是骡子还是马。他强调,一周的集训时间之内,将根据集训情况随机进行考核,每一次的考核都要计入集训总成绩。对于集训结束时综合评定不合格的士官,将会影响到本人年内的评功评奖,直至晋级。
肖晗知道,这样讲过,他就是他们每个人心目中的隐身靶了。潜意识里,他们恨不得随时将他击倒干灭。他要的就是他们的这个──不敢懈怠。
模底考核,受打击最大的可能就是顾彪了。旅里比武,他连着几年都下不来前两名,这回,却被个小小的集训考核搞到前五名之外。本来就够倒楣了,在火车上打架刚被关了禁闭,大伤面子,主动辞了班长职务。本想哈下腰,头拱地干一场,把失去的面子找回来,哪知半道冒出这么个纪律作风集训,让他闪了腰。纪律作风整顿是常有的事,有既定的程序和套路──部队上下铺开,学习,讨论,查找问题,树立典型,最后开大会总结。当然也有考核,可那都是纸和笔的功夫,从头到尾,唱的还是一出文戏。纪律作风集训而不是整顿,这是他头回经历,而且,开场就玩飞刀跑马,弄得飞沙走石。顾彪的脑袋刚挨了一闷棍,这下,又遭遇了挥刀刀卷刃跑马马失蹄的厄运,就是有天大的脸也不够丢了。
顾彪是真急了。
“报告!”顾彪在队伍里喊,“我对这次考核有意见!”
“你可以到前面讲!”肖晗说。
顾彪跑步出列,真就站到了队列前面。
“立正──”他竟然喊起了口令。
整个队列条件反射般,咵地击出一记钝响,士官们立正了。
“请稍息!”顾彪抬臂敬礼,很首长的。
队伍稍息。
肖晗必须承认,顾彪的口令太牛了。部队里,在底层玩军事的,喊口令是顶门的功夫。口令不在音调的高拔险峻,不在音色的亮丽肥润,喊,是谁都会的,给声音涂些脂粉呀抹些紧肤水之类地修饰一番,做起来都不难。好的口令其实不光是命令,那更是一种召唤,一种对于部众的熟稔,一种相濡以沫的照应,一种肝胆相照的挟持和被挟持。好的口令总是收着一股劲儿的,喊成了一马平川一泻千里就没意思了,那就成了一种蛮横和霸道。预令到动令,起承转合,都收着,提着心气的,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决不拖泥带水,画蛇添足。真正好的口令,喊出来的是一份从容和坚定,传达出高度的自信,让自信去接应自信。还要特别干净,干净到口令一旦喊出去,这口令的执行者除了执行口令,心里再无一丝杂念。一个小班长,能把口令喊到这种程度,不多见。嗨哟,这是九连的班长啊,而且是个丢了脸的刚刚去了职的班长!
顾彪今天是太牛了,牛到天上去了,能牛郎一把去跟织女七七鹊桥会了,牛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吧?他应该出列,与队列方向一致站立,向此时队列的指挥员提出自己对考核的意见,而不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取肖晗而代之,并且旁若无人的喊开了口令──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次考核,我没看到‘纪律’这俩字。也没看见‘作风’这俩字。只是看到‘军事’这俩字。是不是跑偏了?报告完毕。”顾彪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队列里涌出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