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东北的天气已经开始煞冷了。一般说到东北,不少人以为山海关以外的地界都一个模样,白山黑水,滴水成冰,给人最突出的印象跑不了一个“冷”字。其实大谬,白山黑水这个说法应该是特指吉林和黑龙江,没辽宁什么事的,顶多挂个边边角角,扯过一张中国地图看一眼就清楚了。白山黑水间,黑龙江的冷正宗而纯粹,脆冷,毫不含糊,是说打就捞刺刀见红的那种冷,所以,冰雕雪塑这类艺术,适宜在黑龙江整起来,主要原因就是天气酷寒,容易成型,整好后挺的时间长。冰雕近些年机步旅搞得少了,那玩意儿费劲,要到松花江上切冰。搞雪塑就容易得多,就地取材,可以弄出些体量大有气势的作品。新兵营也搞了雪塑,在教导队堆砌了一条雪长城,原材料当然是就地取材,把扫除的积雪全用上,这倒省得清理了,待天气转暖,推倒铲平,融化了正好灌溉草坪。
旅部办公大楼的一侧塑了一条巨龙,头外尾内,运势宏伟,看那架式,只要它愿意,随时可以拉扯着办公大楼飞升起来。段长龙的眼睛几乎对这条雪龙视而不见,目光一晃滑过去,径直走向旅部办公大楼。
“旅长,新兵家长来部队领人,要给儿子换个地方,放吗?”段长龙进了旅长办公室就放了一炮。
冯瀚东正在看电脑,看得津津有味。他指着电脑让段长龙看。段长龙凑过去,见竟然都是新兵营安铁栅栏那篇文章的跟贴。“旅长你有网络特工?”段长龙惊叹,“我的娘哎,收集了这么多,这么全!”
“什么网络特工,我让宣传科收集的。”冯瀚东问段长龙,“那个新兵家长真要把儿子带走?”
“对啊。”段长龙眼睛还粘在电脑屏幕上。
“你想把人放走?”
“首长同意放咱就放呗,只要他能拿来调令。”段长龙轻描淡写地随口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冯瀚东突然啪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吓得段长龙猛地直起身体,退后一步站定,不解地望着冯瀚东。“嘴里跑火车,太不负责任!”冯瀚东怒道。
段长龙掏出一张照片,就是刘亚雄风筋在铁栅栏上的那张,小心地摁在冯瀚东眼前。“这个……这个就负责任?”见冯瀚东看着照片不吭声,段长龙胆大了,“铁打的营盘──铁都打到窗户上去了,快要遮天盖地了,谁家的营盘这是?老美的军队够nb了,也没咱们铁!”段长龙眼睛覤视着。冯瀚东的脸色不好看,青色,是铸铁炒锅架在炉火上烧出来的那种亮青,就快要冒烟了,能把水珠子像子弹一样弹射出去。他不敢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见冯瀚东脸上的青色消退了一些,手指着电脑说:“我刚才看这里边有个小子说,‘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习惯把兵当成了宠物,’他妈的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
“哪个说的啊?是不是又是你那个肖晗?”冯瀚东脸上的青色已经不见了。
“我……我打算这就让他打铺盖卷儿滚回连里!”
“你打算的?”冯瀚东看了段长龙一眼说。冯瀚东的目光简直犀利无比,段长龙就觉得自己突然凉哇哇地挨了那么一下,整个人像被一把快刀从中间剖开了,肠肚心肝肺明晃晃地亮出来。“你,段长龙真打算让他撤出新兵营?”冯瀚东不依不饶地说。
“当然不只是我……”段长龙快要扛不住了,脸是绷紧了的,却挂上了一抹艰涩的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这小犊子可把我糟践稀了,他是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我呐,现在一天到晚跟在他后边,打扫他的牢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