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妄生贪念

作者 : 断桥月

顾湘月走到后园小门,许漠就住在那儿,不过是间小小门房,还亮着灯光。

她喊了一声,许漠几步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月月,我可想死你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找了你好久,饿的时候身上没有钱,偷了人家几个包子,差点被人打个半死,没办法只好在码头替人抗包,每天只有可怜的十文钱。你一直都在杭州?还是从苏州过来的?”

“别这样!”顾湘月甩开他的手,“这里是明朝,是礼部尚书府!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叫人看见了,你我名声都难听,还要被人唾弃,被人赶出周府,你还想去做挑夫么?你就别白费我一番苦心了。再说,我还摊上人命官司差点身首异处呢,我给人做工被打骂了一个月的日子你没看见。”

“好吧!”许漠松开了手,四周望了望,“这里是礼部尚书府?你真是磕头碰到了天,走了狗屎运!这可真是稀奇了,你说我们怎么碰上了这种事?我们该怎么回去?对了,一定是那块玉佩,我们必须找到那臭小子,我一天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玉佩……”顾湘月刚想说玉佩在文徵明那里,但想到许漠的为人,生怕说出来会对文徵明不利,改口道:“有那玉佩也不见得就能回去,也许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个奇迹,只是先得找到那个男孩才行。对了,你不是一直历史不错,来到古代不正合你胃口?”

许漠皱眉道:“我历史成绩好,只是历史简单些罢了,我从小就记忆力还不错,背课文自在多了,不像金融电脑那些。我就是喜欢历史,古代有什么好?没电话没电脑没电视没轿车,落后得要死!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周府每个月给我三两银子,不用吹风不用淋雨,不用做苦力,实在舒服。”

“我记得你知道明朝江南四大才子。”顾湘月可不想听他说这些,道:“他们的遭遇是怎么样的?”

“我哪记得许多?”许漠想了想,道:“四大才子是唐寅、文徵明、祝枝山、周文宾。我记得明史里说过唐寅因科举舞弊下了大牢的,我当时看了还好一阵失望,为什么没有三笑点秋香呢?说是被冤枉的,谁信!为什么不冤枉别人作弊就冤枉他?”

“你滚蛋!”顾湘月推他一把,“你胡说!他不是那种人,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以他的才华根本用不着作弊。”

“哟,急了!”许漠不怒反笑,“我都忘了,这是明朝。你是不是见过他们了——这周府,那个长得小白脸似的周公子,不会就是周文宾吧?你是不是看上了唐寅?还是周文宾?我想一定是周文宾,瞧人家是才子又是王孙公子,你想攀龙附凤?别做梦了,就你?你又不是绝世美人,人家会看得上你?你只是个丫鬟!别多想了,还不如跟我一路,我们偷他几幅字画,离开周府把字画卖掉,用这些本钱去贩些私盐来卖。虽说做这种事情铤而走险,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贩卖私盐可是发财的捷径!既然回不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还是搞一笔钱,置处大宅子,安安乐乐地过完这一生也不错。”

“我跟你只有七个字,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湘月扭头就走。

其实刚来到明朝来到周府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向周文宾要一些东西回去卖钱,但是当她和周文宾还有文徵明他们相处下来,她已将他们当做朋友当做亲人,试问她怎能算计朋友的东西去卖钱?

回到房中,周文宾已睡下了,她上前帮他掖了掖被子,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湘儿,我方才想了,让人去将令尊令堂接来府中照顾,我想见见二老,问他们可愿将女儿交给我。说来也惭愧,认识你这许久,还不曾仔细问过你家中情况,我这就派人去你的家乡接二老来享福。我想你心中多有犹豫,大概也是念着二老不在身边之故,若是二老喜欢我,想必你才会心软答应我。”

“公子,完全不是这样的。”顾湘月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我知道你待我好,但我心中喜欢着小书呆却嫁给你,你是不在意,我哪能这么自私?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虽然我并没有嫁给小书呆,但我在感情上只能许他一个人。我以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这样的人,但见了小书呆才知道,有些感情真是上天注定的。我看你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她们都比我好,只是你没见过。这才叫夫唱妇随。”

周文宾坐起身来,皱眉道:“你这丫头!你既然如此倾心于衡山,我定有办法教你与他终成眷属,可你却又不肯,嫁我你也不愿,你可曾想过自己与家中二老?你已十八岁了,还想耽误到几时?你这一迟疑,待文伯伯回了书信,事情便再无转圜之地,须得快快决定为是。我与衡山深交十年,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只要你愿意,我自然可成全你,你心里到底作何想?”

顾湘月无言以对,古代哪有女子二十好几还不嫁人的道理?但周文宾也是为了她好,她怎能辩驳?只温言道:“公子,睡吧!别操心我的事了,你待我好,我一辈子服侍你也是愿意的。”

周文宾看了她片刻,倒头面朝里睡了。

这一夜,两人皆是辗转反侧,一刻都没有睡着。

翌日一早,田琳儿跑来找顾湘月,拉着她在园中拉了一会儿家常,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极品黄山毛峰,昨日我去茶铺买茶,说了几句,原来那掌柜是我老乡,他特地送给了我。我只求姐姐把这茶献给公子,求他把我要到身边侍候,堂堂尚书公子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也不成话,小厨房太苦了,求姐姐体谅我。”

顾湘月道:“小厨房真的很辛苦么?”

“姐姐哪里知道小厨房的事?”田琳儿伸出双手来,“你看看我的手。小厨房一共十名丫鬟,一等丫鬟两名,二等丫鬟三名,三等丫鬟五名。我来时说是顶倩珍的位子,其实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她们欺我新来乍到,什么活计都扔给我做,我这些日每日睡三个时辰不到,累得要死要活,这不是人做的呀。在客栈虽说活计也苦也累,哪有一个人做十个人活的道理?”

顾湘月看她双手皴得厉害,还有好多条小伤痕,不成样子,叹了一口气,道:“这欺负新人啊,真是到哪儿都没变!整个周府明面儿看起来多么和谐,谁知内中也有这样的事,公子与老太太自然是不知情的。你别担心,我帮你去给公子说,把你要过来,咱们姐妹俩一起侍候公子,贾宝玉身边还有袭人与晴雯呢。”

“多谢姐姐!”田琳儿开心地说,“贾宝玉是谁?”

顾湘月笑道:“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公子。”

回到房中,周文宾竟然还没有起身,上前仔细一看,脸色发红,一模额头烫得厉害,忙差人去请郎中。

他一直沉沉睡着,到傍晚才醒过来,“别动,好好躺着。”顾湘月按住他,“肚子饿吗?口渴吗?”

“有些渴了,”周文宾笑道,“不知怎地,竟睡到这个时辰。”

“一定是昨夜风大着了凉。”顾湘月倒了杯水过来,喂他喝了,给他擦了擦汗,笑道:“昨夜我听到风呼呼地刮着窗纱,响得很,你肯定是蹬被子了。”

周文宾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听到了。”

他精神不济,眼皮沉重,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这一睡又到二更,当他醒来时,顾湘月靠坐在床边睡得正香,头微微偏着,左手手肘杵着床沿,支着腮帮子。

他悄悄爬起身来穿了衣裳,见桌上放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一股清香扑鼻,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他病体初愈,加之睡时出了不少虚汗,正想喝茶。

他自去小厨房提热水,谁知小厨房却没有了备用的热水,他又不会生火,刚要出门,差点就撞上了一个人。

“公子!”那丫鬟娇声道,“公子要热水么?请稍等,婢子来烧,很快的。君子远庖厨,公子别脏了手。”

周文宾站在外面廊下,高热一退,感觉身上十分轻松。

“哎呀我的公子,可别站在风口下,仔细着凉。”那丫鬟忙将他拉进房中,麻利地生火烧水,不时偷瞟一眼周文宾。

灶里生起火来,周文宾才看清这丫鬟样貌,长着一张瓜子脸,柳眉凤目,嘴角一颗小小红痣,看着面熟,道:“你是新来的田琳儿?”

“是!婢子琳儿!”那丫鬟笑道,“不知今日湘月姐姐可曾向公子提起?”

周文宾微微一怔,道:“何事?”

田琳儿脸色一黯,又笑道:“公子,婢子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只有湘月一个姐姐,但人不能昧着良心,虽说她是我姐姐,有些事公子不知道,可婢子觉得到底还是让公子知晓的好,否则大家都瞒在鼓里,到头来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周文宾道:“你想说什么?“

田琳儿坐在他身边,道:“那日晌午,姐姐将我叫到苑中说话。她说在周府不是长久之计,寻思着让我跟她一起离开周府,但在离开之前她打算拿点东西走。公子,府里值钱东西可得看好了。”

周文宾无声一笑,道:“湘儿如此打算,也无可厚非,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愿将你一道带上,足见她待你情谊。琳儿,今夜这番话我不会向湘儿提及。你来之前我听湘儿说起过你,我深信你心地是不错的,切莫因某些原因迷失了本性,我为何如此说,我想你也心知肚明。”

见他热水也不要了,起身要走,田琳儿急了,一把扯住他袖子,他转过头来,她扑入了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呢喃道:“公子,就让我到你身边侍候你罢,我不求富贵,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只想在你身边侍候你,能时时都看到你。”

周文宾明白过来了,微笑道:“那盒黄山毛峰是你交给湘儿让她帮你在我面前说情是么?你别怨她,今日是我偶感风寒,一直昏睡,她未及与我说起,不是她不愿帮你。明早我与嫂嫂说一声,你来淸湘居罢。我身边事情不多,但你来替湘儿帮帮手也好。”

“那我替你提水过去罢。”田琳儿高兴地提起茶壶来,帮周文宾送回淸湘居,替他泡好黄山毛峰,退了出去。

周文宾端着茶碗出神,闻着茶香气如兰,轻叹道:“此等好茶,若是不饮,未免暴殄天物,若是饮下,却又有如吞下苍蝇一般……”

顾湘月一下跳了起来,往床上看了一眼,一惊一乍地道:“公子,你怎么爬起来了?快快,躺下!”

她拖着周文宾袖子就走,周文宾就势将茶泼在门外,笑道:“我觉得身上轻快了些,睡不住了。”

顾湘月不管不顾,将他摁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你不懂,风寒感冒就要捂着,发几次汗这才好得透,你爬起来到处跑,要是吹了冷风,刚刚好些不就又着了?”

她闻着茶香味,不是她往常泡的西湖龙井,一下子想起田琳儿交待她的事来,支支吾吾道:“公子,我……我想让琳儿……”

“我已让琳儿明日起来淸湘居侍候了。”周文宾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顾湘月问道,“我还没说,你是不是病了一趟突然变得可以未卜先知了?”

周文宾笑道:“湘儿,我原来听你说起琳儿,也觉她身世可怜,你在这里无亲无故,故而你与她结拜姐妹,我很是为你高兴。我将她安排过来,只是不希望她埋怨你。这小小淸湘居能有多少事?我何须两人侍候?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你与琳儿交往,切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明白么?”

顾湘月忙道:“公子,你似乎意有所指啊?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还是琳儿对你说了什么?”

周文宾摇头道:“她不曾对我说什么!湘儿,替我倒杯水来,我口渴得厉害。”

顾湘月笑道:“你既然口渴,方才将那杯茶泼了干嘛?”

周文宾笑道:“茶里落了苍蝇,喝不得了。”

顾湘月道:“难怪我听到你在念叨什么苍蝇呢。”她从方才田琳儿拎来的水壶中倒出水端过来,喂周文宾喝了。

周文宾温言道:“去睡罢,你今日照顾我想必也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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