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越千重山,于九死一生而心不悔。♀我胸有沟壑,志在千里,却是郁郁不得志而抱憾终身。
谁说女人没有志向,她只是目光不够远大,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出不来。
琳琅左手边是阮琳瑜,右手边是阮琳珠,两位准嫁娘貌似情绪都很低落,看不到新嫁娘该有的喜悦和期待。
除了五妹妹阮琳玲秉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隐居作风,给祖母请了安就早早回屋练习女红,阮家的姑娘们尽数都到齐了。
在琳琅屋子里,一二三,排排坐,吃果果。
阮家的子嗣像是受了诅咒般兴旺不起来,千百年来,几乎每一代各房子女的数量,用一只手就能很快数明白。
阮琳琅将桌上的糕点往两位姐妹面前推,她们破天荒赶着相差无几的时间到她这里做客,她身为主子,理当盛情款待。
好像从出生到现在,三个人从未如此融洽过。气氛太和谐,画面很美好,感觉非常奇妙,她都不敢闭眼,怕是一场梦,睁开眼就没了。
自从阮琳瑜和阮琳珠定亲以后,她们似乎变了,真要深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尤其是半个月前,她们亲眼目睹阮琳玢出嫁的场面,几人神色各异,脑子里估计又开始想东想西,高速运转了。
怎么形容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很热闹,很盛大,相当气派,相当喜庆。
阮琳瑜看着二妹妹被喜婆背出闺阁。
她绝望满怀。追不上了,永远追不上了,一嫁定终生,嫁高嫁低,注定了女人这辈子的悲喜祸福。
阮琳珠看着二姐姐被喜婆背出闺阁。
她忧心忡忡。来不及了,永远来不及了,无论欢喜与否,这辈子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得过且过了。
阮琳琅看着二姐姐被喜婆背出闺阁。
她百感交集。嫁出去了,总算嫁出去了,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福祸未知的新生活,又要整装待发,奔赴新战场了。
那天,欢喜嫁女的贾氏格外高兴,但看到女儿被喜婆背着上花轿时,贾氏又哭得分外伤心。
这种感受,只有做母亲的体会最深刻了。
阮琳玢被大红喜帕盖住的脸看不清喜怒哀乐,她只让身边的随嫁丫鬟初蕊带了句话给贾氏。
当贾氏听到女儿捎来的话时,她那喜极而泣的神情不自觉愣住,只是一瞬,她很快挤出僵硬的笑容试图遮掩过去。
阮琳玢到底说了什么,贾氏不提,没人知道。而且,贾氏似乎也不想让人知道。
阮琳玢嫁了,留下两个心神恍惚的待嫁女在闺阁里发呆。
“三妹妹怎么如此悠闲,你就没想过,祖母会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阮琳瑜面对琳琅时总会全副武装,摆出嫡姐高高在上的姿态,扬着下巴用鼻孔说话。
果然,沉默是金的美好时刻如浮云般短暂。
琳琅笑了笑,正要和和气气作答,却被阮琳珠抢了先。
“她这样泥巴做的软人儿,哪来自己的主张,你好心推着她走,她都未必动一下。长辈们指了哪家公子,她就乖乖嫁给哪家当个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的贤惠小媳妇。”
阮琳珠说完琳琅,目标转向阮琳瑜,看似真诚貌似痛心道:“大姐姐少操心她的事,先想想自己吧。你给家里添了多大的乱子,尤其是祖母,都被你气晕了,缓了好一阵才醒过来。先是二婶婶,再是祖母,你多厉害啊,想气谁就气谁,都成气人专业户了。一会儿想嫁这个,一会儿要进那家门,进不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都是小户人家的做派,大姐姐怎么就不学点好的呢。”
多么真诚的语气,多么诚恳的批评。
阮琳珠就一个宗旨,我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个懂事人,就给我好好听着,从现在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琳琅甩了帕子掩在嘴边。
要笑不能痛痛快快放声大笑,憋死她了。
阮琳瑜那脸色跟调色板似的,赤橙黄绿蓝靛紫,逐个变换,好不漂亮。
“妹妹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利索了,管他体面与否中听与否,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鬼话连篇。但愿罗家和祖母大伯母一样,能忍妹妹一辈子。”
阮琳瑜几乎是咬着牙把话说完。
阮琳珠不置可否,拉过琳琅问她:“我前头那些话,可有说错。”
“这,”琳琅支吾,阮琳瑜拉回她,双目紧盯她,“三妹妹,我说的话难道不对。”
她们两个争吵,何苦难为她这个局外人啊。
愁死琳琅了。
“都挺对的。”琳琅决定和稀泥,反正如四妹妹所言,她就是个谁都能捏一把的泥人儿。
阮琳瑜失望看着妹妹,阮琳珠失望看着姐姐,表情不约而同,亮了。
琳琅能如何,呵呵干笑,装傻充愣。
阮琳瑜前脚走了,阮琳珠后脚离开。琳琅双手托腮,盯着墙上的字画发呆。
走吧,走吧,都走得远远的,还她一个山清水秀,自在清静。
阮琳瑜不甘心,阮琳珠又何尝甘心,即便两姐妹汲汲于营的目标大相径庭,但总归是两颗心一处情。追根究底,一个字,怨。
阮琳瑜未能寻得如意亲事,反抗的终极法宝就是以死相逼,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以后,发现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她死了,她们依然开心过自己的日子,那她死得未免太亏。
死了一次,不管用,阮琳瑜怕了,一边义愤着怨天尤人,一边妥协般听天由命。
反正,阮琳瑜屈服了。
而阮琳珠呢,她对包办婚姻的反抗则是无声无息的,悄悄进行中。
是夜,阮琳珠避开了好几个值夜的丫鬟婆子,提着细软,踏着夜色,猫着脚朝内院垂花门方向挪动。
她隐在暗处,扔了粒石子引开守门人,待守门人循着声音探查之际,她赶紧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向垂花门。
阮琳珠跨过门槛,正劳神思忖如何引开前院的家丁时,忽觉眼前一亮,她打了个哆嗦,心肝儿一颤,激灵灵抬头。
“母亲!”
阮琳珠惊叫出声。
“住嘴,你还有脸叫,把府里的人都叫过来,看看四小姐干了什么好事。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老死闺中算了。”
贾氏绷着脸,双眼冷厉,大力扯过阮琳珠胳膊,拖着她往回走。贾氏提前让身边得力的嬷嬷打发了路上值夜的丫鬟,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阮琳珠屋里。
回到屋,贾氏放开阮琳珠,关了院门房门以及所有能关上的门,打发原本睡下却被外头声响惊动出屋的丫鬟回去继续睡,只叫秀月留下来罚跪。
这场还未进入高-潮便戛然而止的私奔计划,便是阮琳珠继大姑娘以死抗争之后的又一惊天动地的壮举。不同的是,阮大姑娘轰轰烈烈搏长辈们关注,而四姑娘则打算黑灯瞎火夜会意中人,趁着天雷勾动地火之际,郎情妾意之时,两手儿相牵,勇敢地偷溜出府,共同奔向美好灿烂的明天。
想法是好的,计划也照常实行,就是中途出了岔子。贾氏正巧过来看女儿,女儿不在,秀月吞吞吐吐,于是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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