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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公公回到皇上身边,又重新将规劝梁王的话说了一遍,皇上笑骂道,“为人谦和,温柔贤淑,亏你这奴才想得出来。”沐歆宁这性子要真如小高所言,他也就用不着夜夜苦恼该怎么讨她欢心,只要她肯多说两句话,就算是冷言恶语,他听着也开心。
“歌舞继续,奏乐!”为了转移众人对沐贵妃的猜忌,皇上命小高奏起宫中礼乐,一时间,金石丝竹,钟鼓铿鍧,管弦烨煜,犹如仙乐乍现,磅礴大气中又带着帝王家独有的尊崇。
宫宴正是开始。
殿内舞姬罗绮珠翠,细腰楚楚,而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皇上举杯,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而坐席上的皇亲贵胄也跟着连连附和,虚以委蛇。
因皇上有意的庇护,刚刚之事再也无人敢提,沐歆宁虽面上淡然,但被满殿的人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尘暄,小高到底说了什么?”浮阳大长公主年逾四十,但仍然面色红润,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绰约。
坐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笑,就犹如一道暖煦,衬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变得愈加的柔和,再加之出身欧阳世家,又是大长公主之子,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也掩不住他得天独厚的贵气与儒雅。
同样是世家嫡子,但欧阳尘暄却没有贺兰槿的年少气盛,也没有安竹生的谨言慎行,他的性子是温和的,不急不躁也不易怒,不经意地抬头,当不偏不倚恰好对上皇上身旁那道清冷的眸光,欧阳尘暄温雅一笑,这一笑,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一切,也仿佛能看透这千变万化的人心。
他从不是个好奇的人,但今日,他却偏偏对皇上的女人有了几分好奇。
面纱下,她的容颜是否也和她的眸子一样,清冷淡漠。
千夫所指,羞辱诟骂,为何她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皇上纡尊降贵,对她已是百般讨好,可她却依然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世上怎会有这般难以捉模的女子。
欧阳尘暄忽而起身,执杯向临川公主,“八表妹,表兄提早祝你与安太傅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今日的家宴,本就是借着临川公主与安太傅的大婚之名,只是刚刚被老王爷这么一闹,众人才一时忘了。皇上虽强行压下了众人对沐歆宁的猜疑,却也在苦恼着该怎么挽回局面,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帮他的竟是这个从不多话,也不理夏侯皇族纷争的欧阳尘暄。
话一出口,欧阳尘暄连自己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而身旁的浮阳大长公主更是震惊地险些摔了手中的酒杯,她这儿子什么时候懂得顾全大局,肯为夏侯皇族出一分力了。
几个占据一方的藩王心中暗忖着,这欧阳世家何时与皇上达成了共识。
临川公主苦着小脸,笑得勉强,“多谢尘暄表兄。”不到最后,她是绝不会嫁的。
随后,临川公主的七位皇姐携各自的驸马也一一向临川公主道贺,临川公主高傲地仰着头,鄙晲地看着她们。
“八皇妹,恭喜啊。”大公主谄媚地道。
“父皇就是疼爱八皇妹,竟然将名满天下的孤竹公子招为了八驸马,简直羡煞了我们姐妹几个。”三公主边说边频频望向安竹生,暗叹道,如此谪仙般的男子,要是她的驸马有多好。
三公主面若桃花,举止轻佻,据说她光在公主府养的面首就有几十人,而且每次一出府,只要看到长的俊美的男子都会被她强行抢入府中,但这些事虽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也曾被御史台的谏官告到皇上面前,当皇上审问三驸马到底怎么一回事时,三驸马说他与公主夫妻情深,甚至将面首说成了是府中的下人,于是,无凭无据,再加上三驸马的包庇纵容,皇上即使心知肚明,但为了皇家颜面,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三皇姐,莫非你又动心了。”五公主捂着嘴笑道。
对于五公主的取笑,三公主也不示弱,她媚眼轻抛,朝五公主身后的男子道,“五驸马,好久不见了。”
“夏侯婧,你别欺人太甚!”五公主一听三公主连她的驸马都敢染指,气得直呼三公主的闺名。
“我怎么了,有本事你就看好你男人。”三公主冷喝道——
又开始了。临川公主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颌,黝黑的眼珠子在三公主与五公主之间左右转动着。
玉阶前,三公主与五公主一言不合,也不顾皇上、太后、皇后与众皇室宗亲在场,就大吵大闹起来,沐歆宁微愣之后,随即恍然,看这两位公主的对骂,似乎应该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否则明太后,皇后,还有皇上怎么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而坐席上的各位王爷、王妃、世子等人也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亦或窃窃私语。
“姐,皇家的宫宴,确实让人大开眼界。”贺兰槿揶揄道。
“只要不牵连到我们,管他们怎么闹。”楚王妃担忧道,“我就怕皇上不会轻易放我们离京。”
楚王野心勃勃,而自己又不敢来京面圣,却逼得姐一个弱女子孤身犯险,贺兰槿收起笑容,正色道,“姐,我会保护你的。”
楚王妃正欲开口,忽然传来明太后一声厉喝。
“好了!一见面你们两个就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哀家问你们,在你们眼中,可有哀家与皇上的存在。”明太后指着三公主与五公主,不耐烦地道,“快给哀家退下,还嫌不够丢人吗!”
“是,太后。”三公主与五公主吓得慌忙回到坐席上。
三公主与五公主有恃无恐地敢在御前争吵,若是换了旁人,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但她们最多也只是被皇上与太后训斥几句,沐歆宁心中了然,三公主的母妃出身洛阳卢家,而五公主的母妃是江阴程侯爷的胞妹,皇上要借助这两家的势力,自然不能怠慢这两位公主,更何况公主又不是皇子,皇上即使把两位公主宠得无法无天,也威胁不了他的皇位。
余下的几位公主驸马见明太后面含愠色,皆讪讪地坐在各自的坐席上,也不敢再多言语。
歌舞依旧,但却多了几分凝重。
“八皇姐,越儿祝你与太傅两人白头偕老,比翼齐飞。”这时,一声稚女敕的童音在席上响起,身穿绀青色小锦袍的福王走到正殿的中央,先是朝安太傅躬身揖了一下,然后亲自给安竹生倒了杯酒,便退回了席位。
福王虽年纪尚小,但其言谈举止却颇有皇家风范,全然不像一个八岁的稚子。
老王爷见此,欣慰道,“这才是我们夏侯皇族的子孙。”
老王爷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夸完了福王,也不忘奚落三公主与五公主,直把两位公主骂的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皇叔不敢得罪贵妃娘娘,就只会拿我们两个出气。”三公主不满地嘀咕道。
五公主亦附和道,“就是。”
这两位公主难得有同仇敌忾之事,她们身旁的两位驸马不禁有些喜极而泣,特别是五驸马,刚刚被三公主调戏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就没命回公主府。
“越儿真是长大了。”梅太妃目光柔和地看着福王,褪去一身素装的她,容颜艳丽,明媚动人。
民间传言,说皇上有意将皇位传给福王,当时福王少不更事,诸王并未多加留意,只是今日观福王进退有度,又拜了安太傅为师,诸王的心中便有了提防。然而,他们一想到宫中的贵妃娘娘也已怀上龙种,故而对福王的敌意又少了几分。
整个宫宴上,沐歆宁一直都未开口说话,但她即使不轻举妄动,那些人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瞥向她,不,应该是她平坦的月复部。
幸亏在媚药发作前,她用银针制住了皇上,否则——,沐歆宁微微地睁开清冷的眸子,面纱轻拂,吐气如兰,“皇上不觉得今晚的歌舞是形同虚设吗?”
一会儿是梁王大骂她红颜祸水,一会儿是三公主与五公主姐妹两大打出手、吵闹不休,任凭这些舞姬跳得再美,也抵不过皇家中人的一出接着一出的闹剧。
“宴席才刚开始,是不是虚设还尚未可知,宁儿你一定会陪朕看到最后,是吗。”皇上苍白的俊颜带着几分阴森,这种阴森,甚至是有着杀戮开始的暴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