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旺这才想起来,他虽在季家玉器作坊做过工,可从未踏进宅门半步,平日遇到过和和气气的四少爷、贼眉鼠眼的管家和账房来玉器坊查看,大少爷、二少爷他哪里得见!虽说他李水旺财迷心窍,也不能眼睁睁把闺女送入虎口吧,谁想到狼心狗肺的季家人会来这一手!眼见定好的日子临近,李水旺不敢去想悔婚的后果,季宝臣财大气粗,手眼通天,动动手指就能让李家人粉身碎骨,更要命的是,是他李水旺亲自挑选的“乘龙快婿”,敢不认账!也罢,认栽吧,这下可苦了我那如花似玉的闺女,李水旺暗自在心里叫苦。
玲珑心如刀绞,李水旺长吁短叹,李琥珀更是垂头丧气,可季宝臣、季鸿江得意万分,不仅收获了玲珑的拿手绝活给季府效力,还美色兼收,张着血盆大口的季府石狮子仿佛能一口吞下玲珑娇小的身躯。黑洞洞的宅门藏污纳垢,各个如狼似虎,毫无背景的弱女子即将被阴差阳错地推入宅门,玲珑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就在季鸿海遭遇悍匪的第二天,一顶花枝招展的轿子抬着蒙着红盖头的李玲珑进了季府,没了喧天的喜庆鼓乐,也没了送亲队伍的排场依仗,更没了锦衣加身的哥哥策马陪伴,孤零零的玲珑默默承受着凄楚,任凭命运折磨,两行冷泪沿着火红的盖头蜿蜒而下,顷刻之间就打湿了红霞般的衣襟。
眼睁睁望着女儿被季府抢走,李水旺肝肠寸断,拄着拐杖一直尾随花轿。李琥珀早被打手唬破了胆子,哪敢直面季家的家丁,干脆躲在家里不敢露头。李水旺孤零零一人,远远地跟着花轿,可走着走着就体力不支,两眼一黑晕倒在路旁。
山风肆意吹来,花轿早已没了踪影,李水旺恍恍惚惚,孤零零躺在旷野之中。这时,一辆途经这里的马车停了下来,头戴草帽的车把式跳下车来,他飞快扫了地上的李水旺几眼,拽起晕乎乎的李水旺扛在肩头,三两步走到马车跟前,将李水旺塞进车厢里,又跳上车扬鞭策马,马车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傍晚,李琥珀在家左等右等不见父亲回来,着急的他赶紧出门寻找,可几个时辰过去依然没见父亲踪迹,彻底慌了神的李琥珀一时没了主意,蹲在自家的院子里大哭起来。
是夜,狂风大作,漫卷的飞雨自西向东肆虐横扫。
季府宅院一角的竹林随风狂曳,低弯的枝干有时几乎触碰到湿冷的地面。可季府那间专门用来娶亲的婚房里却温暖异常,袅袅的熏香烟雾缓缓升腾。红烛高照,红顶子床、红喜字、红帐子,就连床榻上也是火红色的崭新被褥,婚房内一派喜庆场面,可玲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悄然掀起红盖头,她甚至一点都不想看这里一眼,只是双手紧紧攥着那把从娘家偷偷带出来的锋利剪刀,僵硬的手指早已毫无血色,麻木之极,但胸如烈火的她仍然一动不动,像是藏在暗处的老猎手,正静静等待着那一只迟早都要出现的“猎物”。
而另一边,季府四少爷季鸿海的卧室内灯火通明,季府上下神情恍惚地期盼着,床榻上的季鸿海双目紧闭,季宝臣斜靠在椅子里,困涩的双眼紧闭却仍坚守在儿子床前,恍恍惚惚中竟还做了个梦。少顷,季鸿海骤然“哼”了一下,顿时让丫鬟一惊,叫起来:“老爷,四少爷好像醒了!”
闻声,季宝臣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酥软的身躯霎时又蹲坐在太师椅里,睡意虽未全无,可两眼瞪得溜圆,脑子里不自主地浮出梦里杂乱无章的怪景。
“真的?我看看。”季宝臣强撑开酸软的眼皮说。
只见床榻上的季鸿海嘴角微微颤动,枯黄的右手无力地动弹了一下。“快叫郎中老马。”声嘶力竭的季宝臣嚎叫起来,原本围成一团的众人四散开来,冯伍率先蹿出了房门,连喊带叫直奔前院去了,紧随其后的耿金标也大呼小叫,脚步跌跌撞撞。
醒了,这么快?晕沉沉的五姨太正斜靠着“贵妃床”上打盹儿,却被呼叫声猛地惊醒,她不敢相信疲倦的杏眼,但耳朵本能地听见了外界的讯息,全力刺激着麻木的大脑,她本想全力从靠背椅上站起来,可坐久了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圆润的身躯东倒西歪。身旁的女儿季玉佳见状,赶忙搀扶住母亲那柔软的臂膀……
可心细如丝的五姨太马上发现这位四少爷好像消瘦了许多,发际线有些靠前,而且眼神内透出一股青涩,与往日的那个眉目英挺、清烁闪光的俊后生有一丝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