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斯带他四处参观,讲述工厂的辉煌历史:“这个铸炮厂可有些典故。最初归葡萄牙人掌管,雇佣大明最优秀的工匠,拥有世界领先的铸炮技术,周边各国所用火炮,无论大明日本朝鲜,还是吕宋越南暹罗,均出自这一个地方,直可说垄断远东军火市场。”
小郎中艳羡不已道:“垄断远东军火市场?那岂不是赚很多钱?”赛斯掐着指头算道:“一年少说要卖百万两。以五成的利润来计算,至少也赚个五十万。”小郎中听得咂咂舌:“啧啧,火炮生意这么好赚啊?”赛斯避而不答反问道:“你说你哥哥也有铸炮厂,难道他的生意不好赚嘛?”说完专注地看小郎中,锐利地眼神带着疑问,似要打探出什么内幕。
小郎中郁闷地摇摇头,并未注意他的表情:“他的工厂从来不赚钱。他铸炮都是自己用的,从来没想过拿去卖。再说他铸的炮不咋滴,拿出去也无人问津。”说着轻悠长叹一声:“唉,他只想造出自己的炮,花多少钱在所不惜。他是一个倔强的性子,别人越劝说他越不听。”言下颇有埋怨之意,语气却说不出的温柔。
听小郎中一口一个他,赛斯心中有些别扭,强压醋意淡淡一笑:“从来不赚钱的生意,那还有什么好做的?”小郎中重重地叹道:“唉,他一点儿不在乎钱。平时连账本都不看的。也不理人家的劝说,一门心思要自己造炮。有洋人去推销火炮,全被他一气儿撵走了。”
赛斯忍不住揶揄道:“你哥哥还真有脾气。花钱铸自家的炮,跟花钱买别人的炮,骨子里又有什么分别?自己用土办法造炮,多浪费钱财不说,还要白白赔上功夫。”小郎中又长叹一声:“我也觉得没什么分别。只他说不想受制于人。不能输给那些洋鬼子。”说着吐了吐舌头道:“我这话可不是骂你。”赛斯故作大度一笑:“我又不是正牌洋鬼子。”说话间牵住他的手:“我带你去车间里看看。”
小郎中一脸惆怅地道:“哥哥花了很多功夫,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可是迟迟不见成果。我对造炮压根儿不懂,很想帮他出个主意,可又不知道从何下手。”见他一心惦记哥哥,赛斯忍不住探问道:“那他的成品率有多少?”小郎中犹豫了一下,终于舍得自曝己短:“唉,他从去年办厂到现在,只造出一门能响的炮,投进去的钱却不少,足够买十门大炮的啦。”
“这个比例确实太低。澳门铸炮厂的技术,十分之九为上等品。”赛斯听得一时兴起,忍不住吐露诀窍:“铸造的成品率低,那定是用的原料不行。铸炮须用精纯铁砂,配以精炼的上等黄铜。澳门铸造厂用的铁,都是从日本进口的。连烧炉的炭都有讲究,须得用山西出的精炭。那些烧锅打铁的物料,是绝对不能拿来用的。”
小郎中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倒是不缺。铁砂黄铜都是上好的,煤炭也是用山西的,只是工人技术不行。净是土生土长的师傅,生土灶打铁的出身,铸个铁锅铜鼎还可以,铸火炮就有些勉强啦。那些老式的土作坊,铸造的工艺火候技术,皆子承父业言传身教,沿用老师傅们的习性,没个成文的规章制度,哪像西洋人的工厂,有专业的工程师做指导,还要一大堆技术条文?碰的巧能造出一尊好的,多数时间是碰不巧。一大堆物料投下去,大伙儿夜以继日地忙活,赚到的只有次品一堆,还有废弃的炮弹壳子。”
说话间一直苦着脸,语气颇为沮丧失落,倒似自家的生意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