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位插班生只在传说中出现,但有人会来插班这个事倒没有随之搁浅,而是一直被传得活灵活现,时时成为众人练嘴皮子的道具,长久戏弄着我们无聊的心,有空没空我们都要议论下。
“你说那个谁是男的还是女的?”蓝豆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问她同桌余好。
“肯定是男的啊!女生能有这么嚣张?”余好斩钉截铁地说。
“说的是噢,那我猜应该比较帅哦!”蓝豆豆开始惯性地想入非非了。
“你怎么就知道?”
“我猜的啊。”蓝豆豆眯起眼浅笑,已经自我陶醉了。
“切!”
“他肯定会和你同桌哎!”蓝豆豆忽地转过身,若有所悟地对我说。
“为,为什么?”我本来手里拿着笔杆子装模作样地做着作业,实则在偷听她们说话,忽然看见这张我仰慕已久的脸蛋,再也装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一下子僵住了,局促地说。
“教室都坐满了,只有你旁边还有个空位啊。笨啊!”豆豆得意于她的发现,似乎没注意到我的不自然。
分床铺时,我和花心郎是多出来的;分座位时,却只有我多出来。不知怎地我就被供奉在最后的角落,压阵。我前边是豆豆,余好。她俩长得也是天上地下,花心郎戏称为“天造”的和“地设”的。我不知道自己从何年何月开始,喜欢上了豆豆的小白样。她的六科也是即将灭亡却又死而不僵的那种。至于余好,花心郎说她长得颇具哲学意味,谁也不会想深入研究。她是埋头苦干型,可惜天道也并没有像人想的那样酬勤,她的学习成绩几乎跟她的努力成反比了。
听了豆豆自以为是的议论,我不置可否地“哦”了声。豆豆仿佛已经着手白马王子坐她后边后的Romanticstory构思,也不讲话了。其实我也想过那个谁会不会就和我坐,不过答案是否定的。老班的语气里好像很得意他,那么他应该不会忍心让那某某和我为邻,我想老班必会用一种十分委婉的手法让另一个人和我坐,而让那谁独坐。搞不好那“另一个人”就是花心郎。想到这我就不安,打心眼儿里担心豆豆有危险。——别人对青霉素过敏,我对花心郎过敏。
不久,豆豆就大约完成了构思,又和余好兴致盎然地扯起来。老班最初放出的话引起的激动,仅仅等同于一粒石子扔到水里就会有波纹;现在还激动,是因为这个只闻其人不闻其声的外来客带来了漫无边际的想象,于是那些被恒久压住的寂寞枯索便在这一点决裂,放浪成洪水猛兽。豆豆的持续关注,让我对那个谁,也有了莫名的不安。但稍感安慰的是,大半个月后那个谁也没出现。他就好像传说中的龙,传得活灵活现的,可就是没人真正见过,老班也没再提过。
由于月考在即,大家本能地将那个谁放下,温存起书本了。
月考前一天晚自习上,我哀怨莫名地瞧着窗外。外面月光冷惨惨的,我一下子想到“沧月”。冬风围捕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出揪心的嘶喊,别人无心看,也无意去听,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呱呱的读书声,好似空谷里嗡嗡的一窝蜂,都应景着明天的考试。
我怔怔地呆望着窗外。——时常这样子,花心郎笑我有“妄想症”。不过窗外的所见,并没有真引起我多少的感触,我不是一个善感的人。多数时候我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这样呆呆地看,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想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人生虽贵,或许也离不开这种浪费吧。
朦朦胧胧地,我感觉教室门口来人了,便转过头,望去,果然,老班进来了。只见他面有喜色,大步走上讲台,用黑板擦响亮地敲讲台,然后伸开双手,作势往下压了几压,朗朗书声就被压扁了,没声了。
“同学们,我曾经给你们说会转来一位新同学,今天终于来了!让我们欢迎!”
下面“轰”地炸开了,刚刚搁置下的“插班门”又重新东山再起,使大家惊奇地竖直了眼睛,惊奇地转过来转过去谈笑,简直坐不住了,然后目光转向门口,等待。
那个谁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头发有点乱,卷曲的,很长,扎在脑后,眼睛有些忧郁冷峻,像耍文艺的梁朝伟,一看就觉得特别。我会有特别感,也许是因为心里之前就有这样的期许吧,也许是他长长的卷发与众不同使然吧。
老班笑笑,说:“他叫尤龙。”然后又写到黑板上。随后老班一指我,对尤龙说:“你先和别后坐。”
尤龙略带疲倦的脸向大家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然后伴着掌声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落座。
从他进来开始大伙儿的灵魂就又出窍了,注目礼一直行到座位。也许在这日复一日毫无变化重三遍四的复习里,他的出现无疑算是一个“9-11”式的新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