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柳欣语此刻正陪坐在太后的身边,刚用过晚膳,二人皆褪下了一身的朝服,淑妃只松松的将一头青丝挽起,一个简单的薄衫,却也别有副慵懒的态势。
太后一身暗色荷花对襟衫,罩了一件镂空的丝衣,她虽年长,然先帝在时,对她呵护有加,少了心机谋虑,自是未有老态。
先帝先去之时,她也曾萌生去意,但那遗旨在手,命她辅佐太子治理天下,他信她,没有理由的信她爱她,她却是不愿再辜负他毕生心血。
她深知,自己个儿的这个儿子被宠的早已不成器,论谋略不及当年陆贵妃的儿子他的兄长傅阮枰,论武功不及他的那些个弟弟们,只是因为他是嫡子,便当然的享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没有经过腥风血雨的争斗,凤凰涅槃,他的一切,包括这个皇位始终是岌岌可危的。
此刻,她一手执名册,一手轻磕桌面,当今之计,唯有稳住那些忠心之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届的秀女们都是很优秀的,欣语,真是辛苦你操持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这是欣语该做的,臣妾只是守好本分而已,当不起太后娘娘的夸奖。”淑妃只轻轻一笑,一副端庄之态。
太后点点头,却是道:“日后就不必太后太后的叫了,你是哀家的嫡亲媳妇,自是该和皇儿一样,该叫哀家一声母后的。”
柳欣语受宠若惊的抬头,看到太后正笑意盈盈的瞅着她,她掩不住自己的感动和兴奋,双手都有些抖,按说,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叫太后一声母后。
如今,太后这般,自是认为她这个淑妃是当得起这皇后的,定了定神,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了大礼一拜,言:“臣妾谢母后恩典,日后自当为母后尽心尽力。”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扶起尚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淑妃,只是一双眸子掩的太深,任是谁也看不穿她的心底如何。
柔晴进得内室,步履匆匆,来不及行礼,就嚷道:太后娘娘,不好了!”
“冒冒失失的,发生什么事了?”太后有些不悦的一凝眉,她向来是极重礼教的,虽说日常疼爱柔晴,但还是不喜她有失身份的这般嚷嚷。
柔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诉委屈,言:“皇长子,皇长子……”
淑妃大惊,一听皇长子,心下竟有了不好的预感,一颗心怦怦的跳着,急着站起来追问:“皇长子怎么了?”动作生猛了些,*的小臂竟被那硬实的梨花木椅子蹭了一下,但也顾不得喊痛。
“喘口气,慢慢说。”此刻太后也有些慌乱,倒不再计较柔晴的失礼。
“皇长子害了急病,怕是,怕是……”柔晴一句话不敢说完,淑妃已急急奔了出去,却不忘停下问了一句:“通知皇上了吗?”仿佛有他在,她就会平白的安心不少,会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还没有,栖云宫离慈宁宫最近,那边的掌事姑姑就先通知了奴婢!”
淑妃听后,言:“皇上在哪里?那你快去请皇上!”
柔晴眸色一暗,但依言一福身,言:“是。”
太后略一思索,道:“就说是哀家去请他!”淑妃一愣,已是明白太后的话意,感激的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只淡淡一笑,若是鼓励,淑妃当下不敢耽误,坐了轿子朝栖云宫而去。太后遣了众宫人们催太医,请皇上,一通忙活。
当傅胤赫从柔晴处得了消息,匆匆离开嫣熙宫至栖云宫时,淑妃正搂着皇长子不肯撒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在皇长子红红的小脸上,呜咽声不绝于耳。
太后也坐在那里暗自摇头叹气,两个太医在侧各个面色沉重,浓眉紧锁,皇帝心一紧,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了,只大声急问:“怎么回事?皇长子如何了?”。
太医见皇帝来了,急忙俯身行礼,傅胤赫挑眉不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这些个虚礼作甚,赶快给皇长子把脉医治呢!”一边喝问一边从淑妃怀中轻轻搂过皇长子。
细细的看了一番,只觉孩子呼吸有些紧,一双小手已是逐渐紧缩且泛紫。尚是痛的厉害,双眉紧紧拧着,却咬着牙不哼声。
“这……”两个老太医皆面有难色,
“快啊,都死楞着干什么?”看皇帝怒极,二人急急下跪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微臣之前已查看殿下的病情,无奈微臣医术浅薄,无能医治啊!”
“那,那皇长子这是什么病?”此刻,傅胤赫也是失了主心骨,他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个孩子可以平安,祈祷可以借着自己的帝王龙气让这个孩子度过厄难。
“依微臣和隆大人商议,认为皇长子此乃确是中毒之兆,只是微臣们生平对毒物少有研究,这才无法啊!”那稍胖一些的太医如是说,他口中的隆大人也频频点头。
“废物,都是废物,太医院都是废物吗?”然而他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两位太医已是太医院妙手回春德高望重之辈了,若他们医不好倒也罢了,只连这毒物是何都分辨不出,看来此次,只怕凶多吉少,来者不善,此番必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只恼自己为何生为皇帝,却日日捉襟见肘,似被人牵纵一般,却不明白,帝王之术,原本就是如此,彼此牵制,也彼此玩弄。
眼看皇子气息逐渐微弱,痉挛也不停的加重,似乎是听得他父皇的声音,沉沉睁开紧闭的眸子:“父皇,父皇”,声音微弱的只能凑在他唇旁才听得见。
他的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一般,傅胤赫俯首只一声声的应着,却是心痛如有把刀在他心上剐,难道这是报应?
“父皇,父皇终于和母妃一起来看禹儿了!”孩子絮絮的说着,傅胤赫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陪伴了他六年的那张容颜,这张此刻充满疲态的脸,为人夫,为人父的愧疚让他忍不住轻轻环住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柳欣语。
就在众人皆失了希望之时,小德子禀报:克霖克御医求见。
这克御医平日了并无什么出众之处,行事也有些癫狂,不过,多一个御医,总是多了那么一点希望。
克霖得了准话,此刻正接了皇长子细细把脉,却原来他对毒物是有些研究的,只觉这孩子的脉象絮乱无比,凝神闭目,众人也皆屏了气息唯恐惊了他。
过了半响,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银针封了皇长子傅沛禹各处大穴,才转了身子对众人言:“皇长子确是中毒,只是这毒物却有些奇怪,定是几种剧毒之物配练而成,一时还无法确定是哪几种毒物,微臣只能先行封住他的周身大穴,待查探一番,方可配解药医治皇子。”
“只是……”这克霖说至此处露出一副难色,欲言又止。
傅胤赫此刻顾不及其他,只道:“只是什么?”
“微臣验药配药,需独自一人不断静思,否则,如此凶险,微臣也没有几分把握!”克霖爽快道。
“朕准了,但若是你医不好,就别怪朕严办!”
傅胤赫说完,便扶着哭的失去力气的淑妃去了旁侧的耳房,太后也带着两个御医进了耳房。
淑妃心里惴惴的,这个孩子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乖巧,他懂礼,从不忤逆她,反而一次次的安慰受伤的她,她舍不下这个孩子,她视如命的孩子。
那日,他还一丝不苟的站在她身前给她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丝不苟的样子至今仍在脑海,怎么今日就命悬一线,她失措的埋首在傅胤赫怀中,久违的安心。
“皇上,皇上,会没事的吧?沛禹如此乖巧,他不会有事的吧?”
傅胤赫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此刻,他忘却了她们之间所有的那些莫须有,他们只是一对为孩子担忧的平凡夫妻,在厄难之前,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过爱莫能助罢了。
殿内,克霖伏在皇子的口鼻处细细的闻着他的气息,那所散发的毒物的气息,又在皇子全身上下皆仔细检查,过了好半响,他才默默点点头,似是确认,忙将所想内容抄写于身侧木桌上摊开的宣纸上。
将他药包内的银针又一一刺在皇长子背部,慢慢捻旋,穴位不可差之毫厘,只一阵,他便汗如雨下,只得抬手用袖口匆匆抹一把把的汗。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方舒口气,一把扯开了殿门,耳房内的众人听得声响,霎时已齐齐站在殿中,看克霖将那宣纸递给那隆大人后,太后才问道:“克大人,如何?可是法子医治哀家的孙儿了?”
“恩”克霖点点头,浓眉已舒展,面容上浮起一丝得意。
三人皆放下了高高旋起的心,淑妃急急至榻前,孩子背上皆是银针,此刻早已昏睡过去,淑妃不敢碰触他,只不停的抹泪,那些银针仿若插在她心上,她宁愿扎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让孩子受这样的折磨,他还小,他无辜,却被无端的扯入这后宫之争中。
“断肠草配了夹竹桃,微臣已将毒逼至背部,又开了药方,待皇长子服药后,不出五日,即可痊愈了。”那克霖如是说,傅胤赫舒了口气,总算,这个孩子福大命大,熬了过来。此刻,他想,他需要采取行动了。
不消几日,宫中就流传出这样一个流言,各宫的宫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言:晋妃的受伤是因为宫里出了军中的人,不知是要谋害皇上还是怎地,这几日,皇上正秘密查访所有宫内与军中有瓜葛的,一旦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一来,后宫凡是娘家有带兵的将军什么的宫妃和宫女,皆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流言不管是真是假,小心些自是没有错。
不过,皇帝近来确实是在秘密排查,只不过,不知是谁就此走漏了风声,傅胤赫正咬着笔杆子凝眉思索,就这件事,晋妃失了龙嗣,他尚在她身侧,那作恶之人还敢下手,看来定是熟悉宫中之人,而且皇长子莫名病重,更令他生出一种担忧,他才就此在宫中展开搜查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太傻,作为一个帝王,竟然从未对宫闱安全不放心,他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而此刻,他握紧双拳,这天下,这后宫,是他的,翻手为云覆手雨也是只有他才能,他要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说到泄露秘查的人,定是有什么目的,此人就是突破口,只要查到此人,那么,距离那次箭刺的真相和皇子莫名病重的真相就不远了。
傅胤赫如是想,后宫中,知晓他欲彻查宫闱之事的也只有晋妃了,那日他离去之时,也曾随口提及,但她是绝不会说出去,因为,那牵系着她的孩子,她定不会这样做。
只可惜,傅胤赫千算万算,终是算漏了晋妃,墨旒汐虽然失了孩子,但她知道,这种事情靠皇帝终不是办法。
此刻,她散发坐在殿前的秋千架下,新近涂了海棠花的指甲穿梭在她如云雾般的三千青丝中若隐若现,如此闲适惬意的日子很快就没有了,她的伤已近好,不能总是躲在嫣熙宫了,该面对的始终都要去面对。
她微倚在绕满花瓣的秋千索上,一下一下的晃着,身侧的宛儿也只端了些茶水,并没有去推那秋千。
“宛儿,这几日怎么本宫总是听她们在传皇上彻查宫闱一事。”她以手遮面轻飘飘的开口问道。
“是啊,奴婢也不知道她们从何处得知呢,真是奇怪。”宛儿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转着,但还是乖巧的答道。
“奥?本宫还以为是你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呢!”墨旒汐轻笑一声,宛儿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自那日娘娘与奴婢谈及后,奴婢就已将它烂在自个儿的心里了,娘娘嘱咐的事,奴婢不敢违抗。”
墨旒汐的神色黯然了一瞬,问道:“宛儿,那日,没烫着你吧?”
宛儿点头,道:“回娘娘,没有烫着,只是有些红罢了,娘娘还给了奴婢冰肌膏,早已好了。”却是心底暗叹一声,入了宫,再深的情感,也会被现实磨的剩下悲怜。
墨旒汐只恩一声,不再言语,宛儿与她,虽为主仆,然而这么多年,她也是将她当做自己个儿的妹妹来看的,她那日故意与她谈及皇帝欲彻查宫闱之事,便也要个一箭双雕。
嫣熙宫里,人多嘴杂,各为其主的大有人在,埋在她这里的探子自是会时时留意她的举动,她这样做,便是要模清她的身边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先将她的嫣熙宫清理的干干净净,二来,至今那行刺之人未露出任何马脚,不打草惊蛇一番,休想让那人自乱阵脚。
作者题外话:我的大纲已经over了,这几个女人都很聪明,心机谋虑,没有谁输给谁的,哈哈,绩优股啊绩优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