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有些微凉,江采薇走得很慢,经过荷塘边看着接天莲叶,心底没来由地惆怅起来,方婉站在门前看到江采薇驻在荷塘边愣神,摇了摇头向江采薇走了过来。
“平日见你那样喜笑颜开,今天是怎么了?”方婉侧头看着江采薇,江采薇闻声转过头,眉眼弯弯笑着欠身道:“采薇给先生请安。”
方婉轻点了下头,“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时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平日又不差分秒,今日这般早,是为了把迟到的那个时辰补回来吗?”
“没有。”江采薇摇头浅笑,看着方婉探寻的眼神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方婉轻叹了口气,看着荷塘,目光却有些悠远,“新皇登基三年,后宫却很是冷清,贤丽二妃在新皇尙是太子时便陪伴在侧,可这么些年却俱无所出,其余妃嫔入宫时日短,与圣上恩情更是浅薄,如今太后下旨为皇上选妃,等荷花开满荷塘的时候,那被选中的女子怕就入宫了。”
“是吗?”江采薇干笑两声,无言以对,方婉的话中话,她听得明白,却不愿去问,她本不是属于宫中的人,亦不是适合皇宫的人,何况她已与柳飞烟许下白首之约,又怎能背叛那句诺言?
“太后已经下旨,哪会有假?”方婉说罢,突然转过脸来,深谙世事的眼透着洞悉一切的光,语气肯定地让江采薇不禁打了个激灵,“采薇,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皇宫的女子,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母仪天下。”方婉说完不待江采薇答话已转身往书院走去,江采薇站在荷塘边,身体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她木然地站着,看着来学习的女子陆续入了书院,那句话突然如魔障般附着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起来。
“不!”江采薇大喊一声,胸口无规则地起伏,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在了梦魇之中,清清醒醒,却动惮不得,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袭华贵宫装,伴在皇帝身侧,而柳飞烟如星子般的眸被烟雨覆盖,人影也渐渐模糊起来,直至消失在朦胧之中。
“采薇,你醒醒,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空旷遥远的声音渐渐逼近,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江采薇回过神,呆呆看着眼前焦急的男子,眼泪忽地涌了上来,她扑进柳飞烟怀中,那种真切地温暖让她泣不成声,她现在顾不得什么礼教,她现在只想好好感觉这半分温柔,一瞬心安。
“没事,没事。”江采薇胡乱摇着头,可满脸的泪痕任谁也难以相信她没事。
柳飞烟扶起江采薇的肩,认真地看着江采薇,“采薇,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我”江采薇犹疑地看着柳飞烟,方婉的话又再脑海响起,江采薇用力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太后下旨选妃,就在荷花开满荷塘的时候,待选的姑娘便会送入宫中,我”江采薇没有再说下去,她相信柳飞烟一定明白。
进了学堂时,大家都俯身认真画着什么,江采薇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桌子上铺着宣纸,一旁是研好的墨,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墨散着淡淡清香,一闻便知是上好的墨,在桌子另一边放着一面铜镜,方婉见江采薇进来,走到她身侧笑道:“今日这最后一堂课便是要你们为自己画幅画像。”
“画像?”江采薇呆呆站在桌前,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阻止,方婉见江采薇看着铜镜愣神,轻拍了下她道:“采薇,你在想什么?执笔啊。”
方婉的声音平和温婉,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江采薇拿起笔,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经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画像画完后已是暮色四合,江采薇搁下笔,学堂只剩下她和方婉,方婉手中捧着本《女训》,一页页细细翻着,江采薇犹豫了一下走到方婉跟前欠了欠身,“先生,我画完了。”
“好。”方婉合起书,走到江采薇的桌前,画中的人活灵活现,绰约若仙子,方婉点点头,称赞道:“笔落惊风雨,宫中的画师若看了这手笔,想必也要忍不住惊叹了。”
“先生过奖了,学生能有今天,也是先生教的好。”
方婉侧眼看着江采薇,眼中透着赞赏,她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那学生先告退了。”江采薇向方婉郑重地行过谢师礼,起身往荷塘走去,方婉静静看着江采薇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将所有的画作收起,将江采薇的画像摆在了第一位,据说新皇不贪恋,若非太后执意选妃,怕是到如今都不会有什么动静,一个不贪恋的人,想必对这些画像也提不起什么兴趣,那么这摆在第一位的画像,岂不是首选?
江采薇走到古榕下,看着柳飞烟踱来踱去,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你在做什么?走来走去,晃得我眼晕。”
“采薇?”柳飞烟看着江采薇明媚的眼眸,脸微微泛起了红,他深呼了口气,认真道:“采薇,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江采薇愣愣地看着柳飞烟,一时无言,这句话她等了多久?十年了吧?自她遇见柳飞烟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非君不嫁了,不是吗?
“好。”细微地声音从江采薇口中吐出,柳飞烟还来不及高兴,江采薇却转了语气,她抬眼看着柳飞烟,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答应我,这一生,决不相负。”
柳飞烟点头,含笑的眼睛灿若星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采薇,这不是说说而已,我柳飞烟发誓,此生只爱江采薇一人,决不相负!”说罢,柳飞烟转过身,两手扩在嘴角,喊道:“我柳飞烟发誓,此生只爱江采薇一人,决不相负!”空旷的声音回荡在水面,激起层层水波,在对岸的树荫下,李枭斜倚着树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虽此生不负,可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