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长揖一礼,道:“晚生独孤翼久慕玄英先生高名,特来向先生求教。”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小包,双手奉上,那小童接过去,放在方干身边的几案上,打开却是两锭二十两的银子。
方干并未搭话,此时抬眼上下打量了光波翼几番,扭头对着那两锭银子说道:“两位远来辛苦,先吃盏茶解解渴吧。”说罢掀开几案上的茶杯盖子,竟将那两锭银子投入杯中。随即吟道:“一盏香茗,难涤满身铜臭。”
光波翼见案上有一酒壶,便上前两步,取过另一茶杯,倒上半杯酒,奉过头顶道:“半杯浊酒,可沥通体心清。”
方干哈哈大笑,接过光波翼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好小子,你从何而来?是哪里人士?素习何业?”
光波翼躬身回道:“晚生祖籍幽州石城,自幼居于南海,此番乃是自长安专程拜访先生而来。晚生自幼父母早亡,由义父养大,不过读些寻常的经史罢了。唯有先生的诗,清润月兑俗,高逸不群,晚生常置案头,时常玩味,满口噙香。是以对先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若蒙先生指教一二,晚生必获益丰矣!”
方干点点头道:“你这两副对子倒颇见功底。老朽新近为友人做了一首五律,其中一字尚未斟酌妥当,你来看看。”说罢从案头拈出一张纸递与光波翼,只见上面书道:
志业不得力,到今犹苦吟。吟成五字句,用□一生心。
世路屈声远,寒溪怨气深。前贤多晚达,莫怕鬓霜侵。
第四句果然空了一字。
光波翼寻思道:“老先生怎会斟酌不出佳字,想必又是出题考我。”
再看诗中空出这一字,换作常人,或用“尽、毕”等字,不过如此则未免平庸。
光波翼沉思半晌,向方干深施一礼道:“晚生斗胆补上一字,还望先生勿怪。”随即吟道:“志业不得力,到今犹苦吟。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
话音未落,方干一拍大腿,连声叫道:“好!好!好!”说罢又取出一纸递与光波翼。
光波翼见那纸上仍是书写的这首诗,第四句赫然便是“用破一生心”。
(按:上面一诗即为方干晚年所作的《贻钱塘县路明府》,其中“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后成名句。)
方干哈哈大笑道:“后生可畏啊!看你年纪轻轻,诗文造诣却是不浅,可喜可喜。”说罢起身拉过光波翼,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光波翼忙称惶恐,坚持要以师礼待之。
方干道:“老朽设这三关,过得第一关者,可与之谈诗。过两关者,可令入室教之。如今你连过三关,当为老朽的忘年之交,独孤小友,何必谦辞?”
光波翼拗他不过,只得一笑置之,遂坐在方干对面。
方干让小童重新看茶,这才与光波翼开怀畅谈。
掌灯时分,方干留光波翼用晚餐,光波翼道了声“叨扰”,也不推辞。二人草草用了些粥饭,便继续谈诗论文,直至夜半,二人仍意犹未尽。光波翼见方干已露倦容,遂起身告辞。
方干亲自送光波翼出门,道:“我与独孤小友一见如故,本想促膝达旦,无奈年老体弱,力难从心。明早老朽照例要去镜湖垂钓,如小友得暇,可在湖畔一聚。”
光波翼喜道:“如此甚好,在下明日一定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