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荔游实力不弱啊。”
张狂的回话里,丝毫没有提及宴荔游会不会打过来的问题。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草原人之间的交往,只看实力。实力强大的部落,想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就算是实力弱小的部落,他们也必须摆出一副拼死也能咬你一口的样子,才能应对其他强大部落的盘剥和勒索。
“正因为他实力不弱,才要特别注意。”
程昱对于这个问题,无疑已经进行了深思熟虑。他一捋三尺长须,开始分析。
“以鲜卑人之划分,一‘邑’为二到三千帐一帐略等同于一户人家。以一帐出一兵计算,宴荔游最多可以集结近三万兵。”
“如此规模之兵,足以压制我军。有此等大敌在侧,则无论我军意欲何为,必为之牵制。若宴荔游再联接其余鲜卑大人,合兵南下,则我军危矣。”
“有没有可能,劝说宴荔游与我军合力对付弹汗山?”
张狂不是好战之人。与宴荔游战斗,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这种仗,能不打最好。
“蛮夷之人,向来无信誉。宴荔游今日与我军约定,明日见我军离开,美稷空虚,定然会乘虚而入。不给他些深刻的教训,此人怎会老实?”
听了程昱的话,张狂抬起头来,问道:
“先生这么说,必是有什么妙计?”
“妙计不敢当。不过是一句兵书罢了。”
程昱郑重的两眼直视张狂,一句一字的说道: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听了程昱的主意,张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转动头颅,看了看大帐内部,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低了声音,对程昱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我军先下手,突袭宴荔游吗?”
程昱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张狂沉默了。
程昱也不多说,端坐一旁,慢慢的喝着苦涩的茶汤。这些年在张狂的带动下,他已经习惯了茶叶的味道。这东西渀佛有什么魔力,让人喝了之后,很有些回味。
“好,就依先生之计。”
张狂的决断,下的不慢。实际上,他原本也有过主动出击的念头。只是攻下美稷之后,诸事繁忙,让张狂无暇分身。
程昱的计策,看似冒险,其实并不危险。
夏季是草原上放牧的黄金时间,又是牲畜繁殖的季节,牧民们这时多半忙碌的不可开交。宴荔游虽然在理论上,可以从部下的牧民里集结起近三万大军。但在放牧任务繁忙的夏季,他只怕连身边的亲卫,都要被派出去干些杂活。
而且,更妙的事情是,明明太行军需要应对和连率军的骚扰,结果双方却一触即收,战斗打成了接触战。此刻,听到和连出征的消息,宴荔游只怕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太行军居然有兴趣在对付完和连之后,会主动攻击他!
这种突然性,是战争中发动奇袭的最优机会!
主意既定,太行军从当天就开始准备。程昱带来了足够三千人二十天的野战口粮,还有大量的喂马饲料。有这批本来是用于对付和连的物资作为后勤,张狂只需要挑选出,适合参战的部队,就可以立刻动身。
然后,第二天,张狂以“防止鲜卑人袭扰”的理由,带上大队骑兵,一人双马,向着北方前进。可以预见,等待着这些骁勇战士的,必然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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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中平五年,六月二十。
天阴,无雨。
彗星现空,主当杀伐。
一群狼狈不堪的牧民,身上带着伤痕,马鬃上沾着血,神情惶恐的冲进了“和代邑”的帐篷群里。
“这是怎么了?汉子杀过来了吗?”
看到这些逃难者,“和代邑”的牧民也惶恐不已。在短短的两天内,他们已经看见了六、七波这种形象的骑手。整个“和代邑”中,早已经充斥着关于汉军如何可怕,如何杀戮的流言。
——那个大汉,南边的大汉,富庶而强大的大汉,又一次杀过来了吗?
一些年轻的牧民,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汉军的威风。但是,老一辈的牧民里,却有不少是参加过当
年的“落日原之役”的。对于汉军的威力,老一辈牧民在极力贬低的时候,常常会忍不住打上一个寒颤。
——这可是六月天啊!这可是在草原上,热得连皮袍都穿不住的六月天啊!
——居然还会有人打寒颤?
头脑灵活的牧民,自然看出了里头的门道。于是,在私下里,汉军的战斗力,悄悄的被夸大了好几倍。一些想象力丰富的小子,更是信誓旦旦的将汉军士卒,都描绘成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一个个满脸横肉的模样。
当然,这些荒诞的谣言是不会传入“和代邑”的大首领,统领周边八个“邑”,拥有“大人”称号的“宴荔游”大人的耳朵里的。
但是,没有听到这些流言的宴荔游,心情同样不好。因为,他听到了当前形势的“实情”。
宴荔游今年四十五岁,相貌却显得年轻许多。在草原上,他这种年龄,已近可以被称为老人了。不过,任随看到这个方头大耳,两道目光如同刀削一般的魁梧壮汉,都不会将宴荔游与“老人”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虽然宴荔游是檀石槐大王手下得力的帮手,不过,以族群来分,宴荔游其实属于匈奴种。草原上的法则就是这样。哪个部落最强大,其他部落,就会自发的使用这个部落的称呼,来表示臣服,以保证自己部落的安全。
当年匈奴强盛时,其他部落,统统自称为匈奴。如今鲜卑强盛,那些小部落,自然就自发的变成了鲜卑人。其实,若是严格的按照“黄发白肤”的鲜卑种模样来套,当今自称“鲜卑”的牧民里,倒有八成以上,属于假冒。
突如其来的汉军,数目在两千以上,一路扫荡那些,分散开来进行游牧生产的小股牧民。由于对方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已经确认的,就有二十七个临时小部落,六百多“帐”牧民,遭了汉军的毒手。
至于没有被报上来的小部落,那都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宴荔游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估计,数目怕是不在得到确认的部落数之下。
由于事态严重,宴荔游已经对属下的部落,发出了全面的警报和集结令。可是,在辽阔却又人烟稀少的草原上,即使有着最好的战马,也不可能将所有牧民都及时的通知到。宴荔游乐观的估计,能够在五天之内,召集起五千人马,就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不过,幸运的是,宴荔游在月前,打听到鲜卑大王和连悄悄召集士兵的消息。
虽然在传来的消息中,和连举兵的目标,乃是南方占领了美稷的汉军。然而,作为一个行事谨慎的部落首领,宴荔游还是悄悄召集了一千名士卒,连同部下的五百亲卫骑兵,警惕的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拥有这种警惕,即使和连玩的是“声东击西”这一招,宴荔游也不会害怕。这也是为什么汉军一出现,就被宴荔游属下的牧民发现的原因。
不过,预期中的和连大军没有来,却等来了南方的汉军。这个结果,是宴荔游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难道,和连与汉军勾结在一起了?
这个假设,是极为荒谬的。
当年檀石槐之所以能够统领东起辽东,西至敦煌的万里疆域,正是携着在落日原之役中,大破三万汉军的威风,才让匈奴故地的部落纷纷表示臣从。和连若是与汉军勾结,只要消息一传出去,他依靠父亲在西部鲜卑所竖立起来的威望,立刻会跌到谷底。
——不过,现在的西部鲜卑,好像也没有几个部落,是服从和连的……
这样一想,宴荔游又觉得,和连与汉军勾结,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和连想要通过获得汉家册封的方式,来提高自家在草原上的威望呢?
能让以多谋善断著称的宴荔游心中如此纠结,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消息不够充分。但是,这些纠结的考量,是无法阻止宴荔游大人做出最终决断的。
反正,对于入侵之敌,事到如今,只有一战。
同为聪明人,宴荔游比起和连而言,最大的优势便是懂得让自身的野心匹配自身的实力。凡事量力而为,却绝不轻易退缩,便是宴荔游能够以一介匈奴遗种,而在“大鲜卑国”得居高位的关键。
只有一战,而已。
ps:二更到,手残党伤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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