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云一惊,将她提起来问:“没了?”
宫婢满目惊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孟大人,方才晚膳后,奴婢正喂娘娘喝药,谁知娘娘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几下便、便没了声息。”她紧紧攥住孟卿云的袖口,哀求道:“孟大人,奴婢、奴婢真的没做什么,不关奴婢的事啊!您一定要救救我!”
“别慌!”孟卿云低斥一声,“还有谁知道?”
“只有奴婢……奴婢没敢与人说,求大人救我啊!”她本想去永安宫寻玉妃,走到半路又想起玉妃对贵妃似是怜惜甚重,怕会直接结果了她。现下宫中是孟卿云主事,孟大人与贵妃向来不对付,说不定会帮她……
“你先回去看着,我待会儿过去。”
宫婢被她的情绪感染得镇定了些,连连应下,忙回了乾西宫。孟卿云让来喜去东华门寻苏历,让他将陈勤接来,一道去了冷宫柽。
庆雅吐得浑身脏污,身子已经发硬发冷。陈勤查看半天,对着孟卿云使了个眼色,她颔首,转而对宫人道:“我虽监国,后宫事务却不应插手,你现去禀告太后,就说贵妃猝死,看太后如何发落。”
“大人!”宫婢急得又跪下,孟卿云抬手止住她的话,淡声道:“贵妃入冷宫数月,太后也不曾问过半句,想来是不放在心上。你且放心去问,若是有事,我自会保你。”
有她许诺,宫婢放了心,忙去了。
夜色将至,孟卿云嘱咐来喜几句,携陈勤出宫。上了马车,驶离东华门后,她低声问:“如何?”
陈勤并不痴笨,联想上次孟卿云带来的药,酝酿一番:“确是碧凝草与沉陇香,贵妃血液不畅,才会致死。”
孟卿云微微垂首,神色掩映在暗中,看不分明。
陈勤欲言又止,她觉察到,侧目:“还有什么?”
他低下头,思量须臾,低低道:“贵妃已有身孕,但数月前胎儿就已停止生长,是以并未显怀。”
……
她浑身发寒,手心里沁出薄汗,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壁上。
“主子?”陈勤询问,她抿抿唇,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半晌低声道:“你今日没来过。”
陈勤一顿,“是。”
庆雅竟然有了身孕……她竟然有了……萧戎的骨肉?这刺激来得太大,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
萧戎……的孩子?
孟卿玉怎么知道的?她给庆雅送药,难道不是为了害庆雅,而是为了那个孩子?这不是没有可能,若有了这层考量,那也不用再费神琢磨孟卿玉是为了什么要对已经落魄的庆雅出手。
萧戎膝下无子,若是庆雅怀孕的事被人知晓,即便她已经沦入冷宫,也难保不会母凭子贵再出来。要是生下皇长子,庆雅身份更是无人再可撼动……孟卿云打了个寒颤,按住额头。
“陈大夫,医馆到了。”苏历在外头道。
陈勤看向孟卿云,她微微颔首,他这才下车去了。苏历隔着帘子问:“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喉咙干得厉害,低头沉默半晌,哑声道:“进宫。”
孟府马车去而复返,侍卫倒没多心,只以为还有要事,孟卿云径直去了内宫,庆雅的死果然像一阵微风拂过,连涟漪都没吹起多少。太后命下人去处置了尸身,自个儿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到了永安宫,宫人连忙去禀报,须臾折返,恭敬将她引进去。
天已黑了,孟卿玉正在灯下描花样子,见她来忙放了手上的东西,笑唤:“哥哥。”
孟卿云抬眼看了看初一等几个宫婢,开口道:“都出去。”
初一一愣,转头去看孟卿玉,她面上亦是一顿,片晌勾起唇笑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几个都是家养的丫头,还有话不能说么?哥哥只当她们是摆设,不必在意。”
是怕出了事,没人护着她么?
孟卿云冷冷一笑:“妹妹可要想好了,真要当着她们说?”
孟卿玉似是琢磨出些东西,想了想,看了初一一眼。初一行礼,带着宫人退下,她素手执壶,斟了两杯茶水,轻笑:“哥哥快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
手上一紧,是被孟卿云攥住。她抬起头,目中盈盈:“哥哥……”
“你往常做了什么,我都可以视而不见,纵你容你。”孟卿云一字一句,眸中渗出寒意,“可那是皇家血脉,你竟下了手?”
孟卿玉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右手搭住孟卿云的手,轻轻移开,揉着被捏红了的腕子,“哥哥杀的人还少么,玉儿以为不过小事,是以事前没与哥哥说,但也不至于生气呀。”
想来明白否认也无用,干脆明明白白地说了,末了撇撇嘴:“哥哥力气好大。”
孟卿云冷声:“那是萧戎的孩子,他要是知道了,你以为放得过你?!”
“那有什么要紧,”孟卿玉笑起来,
tang“哥哥莫不是忘了,戎哥哥从小就chong我护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怀的孩子,再说都死了,他哪里会怪我。”
chong她护她……孟卿云只觉额角青筋直跳,望着那张明媚的容颜,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孟卿玉绕到她身后,轻轻在肩上压了压让她坐下,茶水递到手边,眨巴着眼睛:“要是庆雅生了皇长子,玉儿可怎么办啊……哥哥总要为我想一想的。”
她明白不能让一个安国公主生下皇子,更何况是这样的时期……灭国之仇,将来庆雅和孩子难免不会怀恨在心,若是在后宫、朝堂动手脚,无论如何都是棘手的。
这点萧戎也应该明白,那他……等等!
“哥哥?”孟卿玉见她脸色忽地一白,不由奇道:“哥哥怎么了?”
孟卿云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她禁不住伸手按住,冷冷睨向孟卿玉:“你小性子也该使得有度,凡事越过了,谁都保不了你。玉儿,我从来不是个善心的,你自是明白,若有一日……我不会再留情。”
她此刻说的不再是庆雅的事了。
孟卿云神色一滞,片刻僵笑道:“玉儿明白。”
孟卿云嘴角微抿,不发一言地站起身出了永安宫。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泼墨似的一层层交叠,浓重无垠。没有一颗星子,连月亮都隐在了云后,漆漆的唯有檐角的灯笼照亮前行的路。
来喜听到她进宫的消息,特意在永安宫外等着,见着人出来,引着路往前。
她脸色不大好,来喜也不敢说话,只时不时提醒注意脚下的路。
夜里风凉,她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吓了来喜一跳:“大人病了?”
她摇摇头:“无事。”她只是……有点冷罢了。
连孟卿玉都那么早便知道了那个孩子,萧戎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或许是他授意,孟二才会得到消息。庆雅虽然进了冷宫,但要是没有萧戎默许,孟二要送东西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是药。
他不要那个孩子。
其实她应该高兴,毕竟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为萧戎生孩子她都不愿看到。可是为什么……心里钝钝的,又闷又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长得一定好看,粉雕玉琢像年画上的娃.娃。眼睛一定是黑的,黑葡萄似的,滴溜溜转动,让人看得移不开眼。鼻梁挺挺,小嘴粉.女敕女敕,笑得无牙的时候,最招人疼。
但那孩子是庆雅的,所以不能要。
萧戎的孩子……她心口又痛了一下,呼吸粗.重,来喜挑着灯笼的手瞬时握紧了,却不敢侧首看她。
十二月末,帝师凯旋而归。
眼见着是赶不上除夕了,但好歹元宵能回来,她心里雾气不散,却也开始数着日子。萧戎不在皇城,新年过得甚是无味,孟卿云巴巴地将那安国玉玺擦了第十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那日她率群臣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相候,远远黑旗猎猎,绵延不到尽头的队伍整齐踏踏而来。渐渐近了,她目力好,一眼看到他的黄金盔甲,落拓冷肃,衬得身姿俊挺,意气勃发。
她心中一动,已然率领众臣跪拜,山呼万岁。
PS:改得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