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微窒,睫毛轻轻垂下,遮住满月复心思。
他瞧着那点刺绣,嘴角勾起笑:“这是要绣什么?”像是两只鸟儿,可都卧在水上,相互依偎,莫非是……鸳鸯?
笑容渐大,他伸出手去模着缎面上凸起的线,回过头来:“卿卿……”语声戛然而止。
片刻揉揉她的脸,无奈一笑,“怎么不开心?”
孟卿云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有不开心,就是有些饿了。珑”
那句话……她不想再听了。每一次的许久不能见,总会让她心惊胆战,不过这次……应当没有更可怕的变故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还能怎么样呢柽。
“那要吃什么?”他隐约能觉察出几分心思,故意揭过不提,“我给你做。”
“你给我做?”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眸子里总算漾起笑,“你会做什么?”
“卿卿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他故意抬起自己的手在面前看了看,“没想到朕身为九五之尊,居然有洗手作羹汤的一天。”
她眉眼弯弯,竟真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好啊。”
南思院里有个小厨房,以往都是苏苏在用,给孟卿云和苏历做做小点心或是夜宵。自苏苏走后,荒废了许久,下人也不往里头送东西了。如今匆匆进去瞧瞧,只有些柴禾和大米,她便对萧戎道:“煮粥吧,这个最简单。”
她兴头上来了,萧戎笑道:“好。”
将锅洗了几道,随后手脚麻利地生起火,加水、加米,大锅盖罩上,只等着熟了。
孟卿云坐在小板凳子上支着下巴,面前这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室贵胄一边添柴一边鼓风,鼻尖冒出几颗汗,简直英俊到骨子里。
她真是看也看不够。
萧戎笑睨她:“怎么,移不开眼了?”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忽道:“是不是缘分天定?”
“嗯?”他低笑一声,“我们的缘分?”
“是呀,”孟卿云眨了眨眼,“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可是后来后院失火,你却肯救我……”说到这里,她眉眼都是柔情,“阿戎,你的性子我是明白的,所以当时你肯救我,怎么能不是上天开了恩德呢。”
他那么见死不救的性子,居然肯救她,怎么会不是天定呢。
萧戎的眸子黑沉,倏然间放下柴火走到她面前,弯腰在额头上亲了一下,语声缱绻:“对呀,卿卿,老天都定了你是我的。”
这句话那么甜,连那毫无味道的白粥都变成了甜粥。
她就着萧戎的手一口口吃得香甜,他怀疑地舀了一勺到鼻尖嗅了嗅,自己尝了,疑惑道:“没味道啊。”
她笑而不语,将一大碗吃得干干净净。
而吃撑了的结果就是,半夜睡不着觉,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萧戎哭笑不得,喂了消食的汤水,又给她揉肚子。好不容易消停了,将人拉在身前说话。她头发长长地散开,肩头削瘦,裹在他臂弯里越发可怜可爱。
心头颠颠的,像是沾了蜜,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与她在一处,也是开心的,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飘飘的,没有坠在上头的东西,不必琢磨别的,只用与她说些闲话,时而闹一闹她,隐秘而分明的欢心浮在心上。
孟卿云显然也感受到,昏昏欲睡地揪着他的手,轻缓道:“十一月离开长安,十二月去宋家,待到明春三月,皇城相见。”
他以手做梳一下下梳着她的发,低声道:“不能晚些走么,反正还有那么久,一月再去江南也不迟。”
“做戏也不能马虎,”她轻笑,“宋家族谱、族中亲族都要一一认识清楚,不能出了岔子。”
她心思一向缜密,他颔首算是认同。垂眼瞧着她如玉的手,一根根手指头把玩过来,就在她几乎入睡的一瞬低声道:“卿卿,你还在怪我吗?”
他不是煞风景的人,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估模是脑子坏了。
孟卿云装作没听见,发出一声轻而匀的呼吸,阖眼睡去。
半晌头顶一声轻叹,唇上一热,他抱着她一梦入眠.
孟卿云不算绝情,离开朝廷之前万事交代清楚、留下后路,孟家亲族上有萧戎、右相看顾,中有许多孟家门生照拂,一一妥善安置。
孟昭元先前是气昏头了,后来明白了,仍是气孟卿云自作主张、置孟家于不顾,连带着对周氏比以前还不如。周氏气不过,天天到南思院来找她麻烦,可孟卿云铁了心,谁都不见。
周氏只觉她是鬼迷了心窍,到庙里求符水来给她喝,全被苏历倒在墙根下了。
虽然待她有许多不如意,但毕竟是亲娘,要说有不舍,唯剩周氏了。好在以后也是回长安的,哪怕不能明面上相认,私下里多照顾些却也不难。
她不见人,每日里只有
tang长安街市中一位姓陈名勤的大夫进院子里给她看病,汤药不断,不过几日,长安城里皆知孟相病危,恐不久矣。
连相国这样的位置都可轻易放弃,可不是恐不久矣么。
孟昭元并两位夫人渐渐也觉出或许真是孟卿云快不行了,迫于无奈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举动,没法子再与她过不去。倒是周氏,很是好好哭了一场,孟昭元心下动容劝慰,两人一时间冰雪消融,太平安宁。
许氏一门子心思都在孟卿玉身上,顾念周氏将要丧子,不屑与她计较。
转眼到了十月初七,是初一约她相见的日子。孟卿云琢磨不透初一的心思,但那人想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见见也无妨。
换一套寻常装束,不动声色地出了孟府,孤身前往赴约。
到酒楼厢房的时候,初一已经候在那儿了。
她像是等了许久,有些焦急,不断地喝着茶水。不时抬眸望一眼窗外天色,跺跺脚,门上轻响,赶忙正过身,孟卿云已经走了进来。
“公子!”她激动地站起身,孟卿云眸中诧异一闪而逝,随即笑着安抚:“坐吧。”
初一揪着帕子急急追问:“公子身体怎么了?奴婢这两日在宫中尽是听人说……”见孟卿云容色安好,她咽了口唾沫,道:“公子是否无恙?”
孟卿云斟了杯茶水,笑道:“听天由命罢了。”
这话含糊,初一面色一白,默默低下头,不知怎地竟抹起眼泪来。
孟卿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地?”
初一抽咽两声,帕子揩着脸,孟卿云眼尖,没在上头瞧见一滴水渍。她也不说破,叹气道:“你倒是个可心人,虽与孟家主仆一场,但说到底,玉儿才是你正经主子,如今却肯为我伤心……”
“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她低泣道,“奴婢在宫中日夜为公子担忧,千方百计骗过小姐来与公子见一面,却原来,公子心里与我这样见外。”
孟卿云默默不语,初一自个哭了一会儿也觉尴尬,吸吸鼻子收住了。
“天都黑了,还能回宫去吗?”孟卿云问。
“向小姐讨了腰牌,也与侍卫套好交情。”
孟卿云点点头,“你记挂我,我不是不感动的。”掏出几张银票轻轻放在初一面前,“你在宫里也不缺什么,这点东西权且留着傍身,让自己过得好些。”
初一一愣,眼睛竟真的渗出些雾气。
抽噎一声,忽地起身,直直朝孟卿云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去拉,初一侧身避开,直直道:“公子心地纯善,初一愿托付。”
孟卿云一愣,她倒没想要从初一那里套出些什么,给银票也不过是随意打发,谁成想居然就愿意托付了。
默默坐回凳子上,孟卿云思忖片刻,问她:“可是玉儿怎么了?”
她一语中的,初一身子一晃,酝酿许久,方带着哭音道:“公子有所不知,自小姐有喜之后,性子与从前大是不同。”
“这不是正常吗?有身孕的人脾性怪些……”
“不,公子不明白,”初一道,“小姐极是宝贝月复中孩儿,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竟生出些幻觉,每日每夜里都觉得有人要害她。”
“凡是下人呈上的饭食,必定要其亲口尝过方肯入口。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要一一细细检验,宫人但凡有一点不如意,轻则大骂,重则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