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臣听后哈哈一笑:“老弟久居国外不知行情,老哥那会种桑养蚕的时候都有茧行商人来收,虽是不明里面的弯弯道道,但这银子却是少不了的……说起来什么洋火和织布,老哥这些都不懂,怎么看都不如缫丝,毕竟在老家还有些门路,这蚕茧也不用非要从南方进货,这缫丝的能手也好招揽……”
“那就更好办了!这缫丝用的丝车机器还有销路对小弟而言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小弟在花旗国那边有些关系,只要老哥能够敲定这事,小弟看今年咱们就争取把厂子建起来,这银子早挣一天算一天……”
说实话洋火和织布行情王伯良并不清楚,但就是生产这一关也不是这么好过的,机器价格昂贵不说,这生产所需工人培养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国内工业连小猫两三只的水平都算不上,上哪里找这么多熟练工人?这机器缫丝厂相比之下就好办的多,初期丝车机器少只需雇佣两三个洋人技师负责维护机器就可以玩得转,手工缫丝能手可以直接上丝车缫丝,这可省去不少精力和先期投入。
对于王伯良的乐观估计杨瑾臣倒没什么别样的想法,这缫丝买卖赚钱是明摆着的事情,江浙一带的大富商有不少都是从生丝买卖起家的。更让他心动的是如果选定机器缫丝,那老家的一些关系都可以利用起来,包括蚕茧的收购和缫丝的人手,这些都不会太费周章便可办妥。
“老弟也不用这么心急,说句吹牛的话老哥跟随相国时间也不短,虽然不是耳提面命但多少这二十多年下来见识也不少,对于相国他老人家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些……如老弟你这样新来投奔相国的人,不管是老乡也好还是有本事的人也罢,相国交代的差事多半还是要看你办得漂亮不漂亮,若是一般也就罢了,看在同乡的份上照顾一口饭还是没问题的,但若想要升官发财这就要看你的真本事了……老哥我是没多大出息混日子,而老弟你一看便是要做番大事的。办厂的事情不用太急,老哥我先让人写信问问老家的境况,老弟你呢则安心干好相国大人交代的差事……”
王伯良笑着说道:“财帛动人心啊!老哥的话兄弟记在心里了,就照老哥说的做……”
“嗯……”杨瑾臣沉吟片刻说道:“老哥我离开亲卫营也有几年了,不过到底是同乡,平日里也有不少老兄弟来凑个热闹,多少能够说上几句,赶明儿散了公事老哥把几个相熟的同乡与老弟好好唠唠……”
王伯良来此最大的收获便是等着杨瑾臣这句话,他前生多少也是跟军队沾边的,不管一支军队的作风如何,一个外人想要融入其中是非常困难的,有了杨瑾臣的引荐那以后自己上任自然要少了不少麻烦。王伯良站起身来笑着拱手说道:“这就多劳烦老哥多费心了!”
“自家兄弟不用客气!以后老哥这不成器的妹夫还需老弟多多帮衬点……”
“那是自然!宰相门前七品官,日后小弟也要多多仰仗李哥!”王伯良笑着应道,心中却暗自想到:“杨老头真不愧是老油条,一生虽是心无大志不求大富大贵,但却也过得有滋有味,可怜我却没有半分退路只得一心向前!”
虽是心存抱怨自己命苦,但也别无他法,无论他怎么穿越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中国人这一条。以现在的时间来算,王伯良就是长命百岁也挺不到中国人在世界挺直腰杆那一天,对于这个艰巨的任务现在的中国人到后世的中国人走了一百多年才看到曙光,他只希望能够在自己手中建立一个牢靠的基础,除了免去近代史上中国的一些耻辱之外,让后人走的更加轻松一些。
与杨瑾臣之间的合作建立的多少有些突然,这不过是王伯良心中临时起意的一个投资而已,成败并不会影响大局,至少在看得见的时间内他在这种合作关系中会得到不小的好处——对于他而言现在还有什么能够比他获得李鸿章亲睐更重要的事情么?
王伯良晚间才回到自己寄宿的客栈,眼下李鸿章既然将自己顶了亲卫营管带一职,若自己干不出什么名堂来那日后前途堪忧,他对此倒不怎么担心,不过却也顺带将自己的住处问题给一并解决了——从明日起他就直接搬进军营里去住。瞧着杨瑾臣的岁数想想亲卫营中居然还有他以往共事的同僚老乡,王伯良用脚都可以想想这支自己将要接手的军队年龄如何,想让这样一支老爷兵练出来难度有些太大了,就是不知李鸿章心中自己所想象的“强军”标准是什么,带着满脑子的问号,王伯良也无心脆就洗漱早早的睡了……
早上起来王伯良起得挺早,安稳的在客栈就近吃了早点后就上了昨天委托客栈雇佣的马车前往美国领事馆。天津虽然开埠比较早但终归是邻近北京,这里的氛围远比上海要逊色的多,就说这四轮马车街上一般都很难看到,若不是提前一天向客栈要求都找不到,王伯良可不想坐着轿子去紫竹林租界区,自己受罪不说时间上也耽误不起。
李鸿章虽给了王伯良亲卫军管带一职,但也不是立刻上任的,不说自己刚刚回国给自己几天自由时间安顿一下,就是官方文书上的流程要走上一两天。王伯良一大早就去紫竹林租界区主要是去美国领事馆找毕德格的,除了加强一下私人关系之外,还希望毕德格介绍一家美国的商行用以进口缫丝设备。
其实前天求见李鸿章的时候王伯良也看见过毕德格总署,只是他那时可不认识毕德格,不过回头想想即便是早已与李鸿章约定好见面时间的外国外交人员,也不会像毕德格那样的轻松到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放进去了。王伯良也从毕德格的闲谈中得知他是李鸿章两个儿子的英语老师,这种亲密的私人关系才是让王伯良尤为重视的,昨天拜见李鸿章成功后他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更深一步的建立与毕德格的私人关系,当然晚上由杨瑾臣引荐几位在亲卫军中的同乡聚会也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总署内的短暂交谈多少也给王伯良勾勒出毕德格的初步印象,这个行为举止有板有眼的耶鲁校友是个“的理想主义者”。毕德格就等着国内派来新的副领事人选后就会正式辞去公职,而他退出为美国政府外交公职的原因则是他太过热心为李鸿章服务。王伯良不认为这是美国政府的“深谋远虑”,更大可能是毕德格自己的私人决定。
虽然王伯良所知的历史对细节了解的很糟糕,但现在的清国马上就要洋务运动的高峰期——北洋海军系统的建立。他总归是海军出身但也清楚北洋海军从军港、海防、军舰和人员的配备与美国的关联程度几近于无,几乎完全是英德两国的舞台,美国政府真正有能力对中国近代历史产生重大影响力的时代至少也要等到一战之后。正是基于这种判断,王伯良才会相信毕德格对中国是善意的,类似毕德格这样的人,他也遇到过几个——现在来华的外国人并不全是清一色的间谍或是野心家之类,至少这个概念在毕德格来华的时代的美国人身上很少能够看得到。毕竟他在美国留学生活多年,在美国“美国人”这个概念还只是个雏形,更多的是“爱尔兰人”、“苏格兰人”、“意大利人”等,这个年轻的移民国家根基先天不足,想要形成国家民族归属感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王伯良对于紫竹林租界区早就有所耳闻,毕竟这里汇集着各国驻天津领事馆和几乎所有的外商洋行。前世他曾到过天津出差并且居住过一段时日,对这座城市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大小洋楼印象极为深刻,与上海的洋楼偏重经济人物不同,天津洋楼的故事更多的与政治人物关系更为紧密一些。不过从马车窗口望去,即便是租界区也与王伯良前世记忆中所见过的洋楼有太多的不一样——他前世所见过的洋楼在此时绝大多数尚建,不过即便如此租借内外似乎因为中外建筑的不同而变得开始泾渭分明起来。
“咪哆士道”,这是王伯良前世绝对听说过的道路名,不过在马车夫滇醒下他得知已经美国租界时却发现美国租界内的环境明显比刚刚路过的英国租界要差得多,这不仅体现在建筑上,更是在道路环境上更显得脏乱不堪。美国领事馆就设在咪哆士道这条路上,从老远便可以看到高耸的旗杆上飘扬着扎眼的美国星条旗——绝大多数清国人对美国的称呼都来自于这面美国国旗的形象,而王伯良却知道这面旗子上的星星数量远到最多数量的时候,与其说是星星不如说是代表了美国的野心。百年后唯一的超级大国的领事馆居然是一座拥有二层小楼的庭院,这更像是后世富人的别墅。
虽是没有事先预约的拜访,但王伯良却也并不在意,既然与杨瑾臣有了一个口头上的约定,他就必须要尽快的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拜访毕德格是想通过一家美资背景的洋行来进口缫丝设备,这样付款可以直接用他的美元账户剩去了外汇兑换的麻烦,若是见不到毕德格,在紫竹林租界区里也有汇丰银行,他在汇丰银行有一部分存款足够他在金钱上的需要。
显然王伯良的运气不错,在领事馆报知自己的来意之后,领事馆人员很快的便给予答复,毕德格就在他的办公室等候。美国在天津的领事馆其地位远逊于上海的总领事馆,也比不上广州、汉口、厦门等地的美国领事馆,这也许是与早年美国在华外交政策跟随英法的结果——南方才是英法的势力圈,越向北影响力就越小。在美国驻津领事馆在政治上受北京的公使馆压制,在经济上相对上海更是无甚作为,这让驻津领事馆的地位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领事馆事务清闲,也难怪自己提前预约就可以见到毕德格。
毕德格的办公室在二楼,当王伯良在领事馆人员引领下刚上二楼就见到毕德格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到来:“王伯良先生,上次在总署与你一见如故,非常高兴再次见到你!”
“尊敬的毕德格先生,能够再次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王伯良一边与毕德格握手一边笑着说道:“在冒昧的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暗自揣测能否见到您,直到现在这种忐忑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毕德格一边将王伯良让进办公室,一边笑谈:“合众国驻津领事馆平时事务就比较少,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与李相国联系,平时也就很顺利的完成了,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卸任了,自然没有多少事情处理,只是习惯性的来此办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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